馬車外伸長耳朵偷聽的楊弗成嘴角一抽,忍不住提聲插嘴:「我說薄歡小姐,那明珠本來便是送給我的,怎的到了你的嘴裡,就變成你給我的酬勞了呢?」這、這……還要不要臉了!
薄歡唇角帶笑,「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楊大人收下厚禮,是要替顧公子在貴人面前美言幾句的,可事實上楊大人什麼也沒做過,故而這明珠大人是沒有資格收下的,自然也不是你的。」
「……」
蕭玠拆台,「不屬於弗成,也不該屬於你。」
薄歡訕笑,「民女這不是不知該如何處置這玩意兒,才將其收藏起來的麼?」
蕭玠突然伸手,修長白皙的五指一曲,冷不防將她手上的布袋撈走,看也不看一眼便隨手扔到馬車的一個旮旯去了,「你說有兩事相求,另一件事是什麼?」
「……」
聞言,薄歡強迫自己將視線從某個旮旯挪到他的臉上,對上他的深眸,心中一虛,訕然地笑了。
……
過了一會兒,楊弗成看著那戴著黑色帷帽的嬌小身影漸漸遠去,一邊搖頭,一邊嘖嘖感歎:「今日方知古人誠不欺我,最毒婦人心啊!」
感歎著,腦中一道白光突然閃過,似有什麼東西在心頭一掠而過,他目光猛地一滯,定定地望著那抹漸漸被淹沒於人海的背影……
他派出去的人回來說,那個人是被一個戴著黑色帷帽的少年給拍走的,故而這些時日,他一直都是按著這個標準去苦苦追尋,卻半點線索都沒有。
好像這個少年不曾真實存在一般。
戴著帷帽根本看不清臉,若是……
那根本就不是一個少年,而是一個婦人女扮男裝而成的呢?
雖然婦人通常舉止扭捏小器,便是裝扮成丈夫也沒有那種渾然天成的落落大方,但如果那婦人膽大包天,胸懷大志,根本就無心當一個循規蹈矩的大家閨秀呢?
心中那點東西,如從水中冒出尖來的竹筍,隨著模樣的逐漸清晰,一股令人震懾與隱怒的寒意亦是隨之湧來。
若是真的,若是真的……
「弗成。」
清冽的聲音從馬車內傳出來,楊弗成猛地回過神,忙行至馬車側,湊過去,「殿下?」
蕭玠低頭看手中密報的內容,纖長的眼睫若兩團蒲扇,嵌合在他的眼瞼上,令他的側臉輪廓華美得驚心動魄,「可已查明,薄府的謠言是誰散播出來的?」
昨兒關於薄府和顧府解除婚約的事情在陽城傳得沸沸揚揚,蕭玠當時聽了,便讓他去查一查是誰放出來的謠言。楊弗成知道這位主兒是見不得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但是因為見他吩咐的時候只是隨口一提,似乎並不怎麼放在心上,所以他也就跟著不怎麼放在心上,只隨口指了一個手下調查去了。
此事一點也不難查,那手下很快便給了他結果,他聽了,當下只是小小詫異了一下,回頭便給拋到腦後去了。
此時經蕭玠一提,楊弗成這才又想起此事來,忙道:「回殿下,有結果了。」
「是何人?」
「顧家公子。屬下派出去的人回稟,說流言是顧裴身邊的侍童出錢讓人在外面散播的,那侍童自然是聽了顧裴的差遣行事的。」楊弗成到了此刻還是滿心的疑惑不解,「真不知道這顧裴是如何想的,殿下給他賜婚,讓他得償夙願跟那薄家三小姐結了親,分明是好事,怎的還偷偷在背地裡行這陰損事?他很快便是薄府的女婿了,損毀了薄府的名聲,於他又有什麼好處?」
蕭玠抬頭,瞥了他一眼,冷笑,幽深的潭眸一片寒意,「何來的得償夙願?他內心的想法,全藏在傳出來的謠言裡邊。」
「謠傳?」楊弗成低頭思忖片晌,猛地抬頭,「殿下的意思是,他心中所歡喜的,其實並非薄家三小姐,而是薄歡小姐?他是記恨薄府拆散他與薄歡小姐,這才編造謠言損毀薄府的名聲?」
「記恨說不上,他只怕本人都看不清自個兒想要什麼,只是心有不甘罷了。且,將此事鬧得人盡皆知,他顧裴的淒苦無奈,或能引起孤的惻隱之心也不一定。」
楊弗成默了默,嬉笑道:「沒想到顧裴原來還懷了這等狡猾的心思,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殿下既然看清了他的一番苦心,何不給他一官半職,好了卻了他的心願,也不枉他……」
「不若你解甲歸田,將如今這職位讓賢如何?」隨著這話的落下,太子殿下一個陰森森的眼刀掃來,楊弗成汗毛一豎,立即識趣地噤聲了。
這個可比被發配到荒蕪之地可怕得多了,他可不想圖一時口快,把自個兒的前程給玩沒了。
「弗成。」陰晴不定的太子殿下召喚。
楊弗成強打起精神,「在。」
「孤要你替孤去做一件事。」
「屬下領命!」聲音響亮如洪鐘,楊弗成總算恢復了元氣。有活幹就好,有活就代表著不用被貶謫了!
低頭聽這位主兒一番吩咐,楊弗成雙拳一抱,點頭應是,眉心卻止不住地一個勁兒地跳。
按理說,他所侍奉的這位太子殿下高高在上,向來是不屑於在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上多花費心思的,更不屑於在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上行陰損之舉的啊!他要顧裴死,那廝絕見不到明兒的太陽,誰敢抱怨半句,又何須七拐八彎用這種方式不給顧裴痛快?莫非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那個薄歡來往得頻繁了,一個不小心讓那狡賴的婦人給帶壞了?
想到薄歡,楊弗成又馬上想到了自己適才的猜想,正想將自己心中的想法如實稟報,可又突然擔心殿下成心袒護那個薄歡,那他說的話可就相當於放屁了。
罷了,待他查明了此事再說吧。無憑無據,確實說明不了是什麼。
若是真的,薄歡若真是那個將那人拍下又藏起來的帷帽少年,殿下他……會如何處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