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子莘兩隻黑溜溜的眼睛大亮,「真的?」
薄歡伸出尾指,「拉鉤,我們約定好了。」
薄子莘笑嘻嘻,伸出尾指與她的勾到一塊兒,「一言為定!」
許是嘗到了冰糖葫蘆的甜頭,傍晚時分喝完藥後,從未喊過藥苦的他,一個勁地灌著茶水喊嘴苦,她費了好大的勁才總算把他哄睡下了。
薄歡坐在榻前,凝視著他憔悴的睡顏,心中微微酸澀。
她的這個弟弟,出生在薄府這種地方,本該是身份尊貴的嫡子嫡孫,本該受盡榮寵,活得幸福快樂,從不知苦為何物。造物弄人,因為她那不負責任的父母,他卻淪落到了今日的窘迫境地,常常吃喝不飽,以至於身子骨變成現在的孱弱不堪。
前世,她沒能將他照顧好,以至於他少年早逝。
這一世,她一定要盡最大的努力,給他最好的!
薄歡抬起手指,撫平他皺到一塊兒的眉心,突然起身,取了放在桌面上的帷帽,罔顧嬤嬤們的絮叨大步流星地出門去了。
出了門,她不由加快腳步,向著早上那個賣冰糖葫蘆的地方跑去。
希望那小販還沒走。
現在已是黃昏時分,日光漸暗,大街上的行人漸稀,沒了早上的川流不息,她趕起路來倒是方便了不少。
然而,她要走的路,卻被一輛突然停在她面前的華麗馬車給阻擋了。
她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仰起臉來,望了一眼馬車裡邊那張鬼斧神工的華美側臉,彎身福了福,「民女見過貴人。」
蕭玠轉過臉來,幽深的眼眸瞥了她一下,淡淡道:「上來。」
薄歡下意識抬眼望向對街不遠處的攤位,那賣冰糖葫蘆的小販正在收攤。
遺憾地暗歎了一口氣,垂下眼眸,輕輕應了一聲:「是。」
爬上馬車,她規規矩矩地跪坐在一隅,沒有出聲。
在他的座下,一名美婢正在洗茶壺準備泡茶,另一名美婢則是跪在他膝下,小心翼翼地切著水果。
她發現,每次見面,他的身旁皆有美婢環繞伺候,卻不曾見過他左擁右抱,倒是比那些鎮日浸淫於美色的紈褲好多了。
「聽說你近日也學了泡茶之道,泡一壺給我嘗嘗。」在一片屏氣斂息的靜謐之中,蕭玠總算肯開口,率先打破了這令人難以忍受的沉默。
薄府勾唇,笑道:「民女愚笨,所學不過皮毛,只怕會讓貴人見笑。」
蕭玠沒有說話,原先那在擺弄茶具的美婢卻微微往後一挪,騰讓出了一人的空間來。
意思再明顯不過。
薄歡自知推脫不掉,只得躬身上前,跪坐於矮几前,垂眸,專心致志地泡起茶來。
不消一會兒,香茗清幽,裊裊如縷,飄至馬車的每一個角落。
薄歡雙手托著琉璃盞,高舉過頭頂,捧到蕭玠的面前,「貴人請用茶。」
旁邊的美婢欲伸手接過,卻冷不防對上蕭玠飄來的目光,不由打了一個寒戰,忙匍匐下身,再不敢擅自有任何的動作。
蕭玠伸手,慢條斯理地接過琉璃盞,先是聞了聞茶的清香,再淺淺啜了一口,爾後,放回矮几之上。
「茶之清幽,沁人心脾,味道嘗著極好。如此茶道,正如你的琴技,你的才學,非數日便可學成。」蕭玠瞇了瞇眼,一雙黑眸似鷹目,冷幽而銳利,「薄歡,你為了不入我的後宅,一再推延,不惜守愚藏拙,可真是費了不少心思啊。」
他的話說得平淡無瀾,可不知為何,卻似萬鈞巨石,當頭壓下,大有將人碾壓成齏粉的重壓和氣勢。
這位主兒,不高興了。
可是,她不能因為他的不高興,便輕易妥協了去!
薄歡心跳如擂鼓,頂著這巨大的壓力,突然匍匐下身去,清聲道:「民女茶藝一絕,琴技出色,才學不淺,實在不甘心淪入後宅,從此湮滅一生,望貴人高抬貴手,成全民女的心願!」
蕭玠冷笑,「你一介女流,不入後宅,難道還想如丈夫一般行事不成?」
「民女博覽群書,自認為才學不屬於任何一個男兒,若貴人首肯,民女原為貴人幕僚,為貴人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萬萬沒有想到,她竟會有這種匪夷所思的志向,二位美婢彷彿不小心聽到了天下奇聞般,一臉怔愕地望著她。
就連蕭玠,也是微微一怔,半晌,才隱怒道:「你可知婦人行丈夫之事,乃牝雞司晨的逾越之舉?當真荒唐!」
薄歡並沒有慌張,而是慢慢爬起身來,對他笑了笑,突然摘下頭上的結繩,將一頭瀑布般的青絲披散下來。
然後,當著他的面,將一頭青絲高高束起,綁成結實的男子髮式。
微微上翹的唇角一揚,澄澈的雙眸瀲灩生輝,肌白勝雪,烏髮如墨,整個人彷彿從畫中走出一般,似純似妖,清秀而生動,竟比梳女子髮髻的薄歡還要媚人數倍!
薄歡看著蕭玠,笑道:「既然貴人不喜婦人,那麼阿以後歡便是丈夫,一個願意為貴人效命,排憂解難的男子漢大丈夫!」
蕭玠凝視著如妖魅般動人的她,眸光微微一深,沉默片晌,突然冷聲笑道:「自欺欺人。」
薄歡本來就沒期待他真把自己當做男人收入帳下當幕僚,此刻見他好歹沒那麼生氣了,也不再有怪罪她的意思,頓時暗自鬆了一口氣。
伴君如伴虎,便是伴在當今聖上的身邊,只怕也沒有伴在眼前這位的跟前危險。
不敢繼續挑釁他的威嚴,得寸進尺要他取消收她入後院的打算,薄歡只得自覺轉移了話題,「民女有一事相求,望貴人成全!」
蕭玠此刻的心情看上去還不錯,「說。」
「民女懇請貴人給顧公子顧裴和民女的三姐薄清屏賜婚。」
蕭玠似早已想到,唇角揚了揚,一雙黑眸不掩興味,「允你。」
薄歡正待展顏一笑,他已是幽幽加了一句:「既他與你已無干係,他贈你的明珠也該交出來了。何時有空,把它還給弗成吧。」
薄歡笑容一僵,嘴角的弧度猛地往下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