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傾然並沒有立刻讓他們起來,她不管樓挽月驚訝的目光繼續道:『這是東方潤的妻子,是樓丞相之女,這是他的兒子,現在已被封為世子……』
這樣的身份,哪一個說出來,不是讓老百姓破膽的。
鍾老爺子臉上冒出了汗來:「剛才小女語言行為衝撞,還請娘娘不要怪罪,若怪就怪老朽管教不嚴……」
「本宮若是怪了,也不會等到現在,其實本宮完全可以隱瞞一下身段,只是這對東方潤不公平,他為救本宮而失憶,想來都是本宮欠他的,現在找到了他,正是本宮想還恩的時候,不管如何,我們是要接他回京的,跟老爺子您說了實話,希望您可以勸勸鍾敏兒,她若是想繼續當東方潤的夫人,便也得一起回京,明白嗎?」
「明白,明白,草民明白。」
「起吧,看座。」安傾然很少拿這種威風的時候了,樓挽月看著她,臉上表情舒緩了些,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安傾然會如此行事,不禁舒了口氣的感覺,只聽得安傾然繼續道,「明天,我們來接東方潤和鍾敏兒,想來,你們還需要時間打點行裝,我們便先走了,不再打擾了。」
安傾然說完起來,樓挽月不知道她何意,出了鍾府,安傾然才道:「你沒有看出來嗎?東方潤現在根本不記得我們,我們需要給他一夜的時候消化這些事情,明日再來接他吧。」
「可是,若是他不想跟我們回京怎麼辦?難道我們還要用硬的?」
「有鍾老爺子在,他不能的。」安傾然笑了笑,「因為我覺得我們若是再呆下去,那鍾敏兒不知道要搞出什麼花樣呢,我們沒空陪她看戲,又不好對她懲罰,所以,讓他們自家人消磨吧,若是她還不習實務,那就別怪我們了。」
「什麼都好,只怕東方潤到時候不站在我們這一面……」樓挽月不知道為什麼,難過的心情少了些,倒有些忐忑,之前還想著自己種種不能接受,現在看到他們,她卻又怕他再一次拋下他們母子。
他會嗎?
「東方潤現在沒有以前的記憶,他不過是個普通人,你沒看出來嗎?他非常想抱忻兒,若不是鍾敏兒在旁邊,你們怕是早就相認了,但是我還是覺得我們告訴他所有的事情,不如讓他自己想起來,所以,先把他接回京,他記憶什麼時候恢復,你也不要著急,很可能回壽王府後,他對鍾敏兒又多疼愛些,你得想開才是。」安傾然歎了口氣。
她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還會勸表姐這件事情。
本來以東方潤的性格,他只會娶一房妻子。
樓挽月聞言算是稍稍開解些了。
兩個人回到了驛館。打算就在這裡過夜。
晚飯剛過。
東方潤求見。
安傾然和樓挽月沒有想到。
兩人不禁心裡忐忑。
東方潤走進來的時候,看著她們,並沒有施禮,這讓安傾然心裡稍稍的安定了一些:「東方潤,你終於來了。」
「我來見你們,想弄清一些事情。」東方潤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只是淡然地道。
看來一個人失憶了,本來的性格卻沒有太大的變化。
樓挽月手用力的握著椅子的扶手,因為用力,那身體都是在顫抖著的。
東方潤看著樓挽月,有些動容,眼前的憔悴的女子,他知道,與自己的關係一定不尋常,也就是,他相信了他們說的,她是他的妻子。
但是腦海裡為什麼一點兒她的片段都沒有。
倒是對這個皇后,自己為何心痛?
他斂了神情,坐了下來,看著樓挽月:「你是我的妻子?而且我是一個選擇的罪臣,那麼,我想問一下,壽王夫婦現在何處?」
樓挽月見他這樣問自己,立刻直起身子說了一個地句:「皇上開恩,饒恕了所有的罪責,只是終身不得回京城,爹娘現在身體很好,爹爹也是教書呢,娘親每日裡只是因為沒有你的消息而心焦……」
說到這裡,她說不下去了,眼淚落了下來,東方潤面上的表情倒也沒有太大的變化:「那你說我是東方潤,除了長相一樣,可是還有其它的證據?比如你可知道我身上的印痕?我們是夫妻,應該是知道的,對吧?」
樓挽月聞言一怔,他們確實是夫妻,可是他們這對夫妻與別人的又怎麼能一樣喲。
他們統共共眠幾夜,都是因為藥物的作用,她現在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對自己有一點點的情誼,如果他恢復了記憶,對自己怕是還沒有對待鍾敏兒好吧。
是呀,記憶中的溫柔,都是因為自己有了身孕,他照顧有加的。
看著樓挽月發愣,安傾然也替她著急,東方潤問這個問題並不過,對於一個失憶的人來說,哪怕一點點的證據,都會讓他的心裡安全些。
若是真的拿不出來證據,只能去接壽王夫婦以及東方若雪了。
壽王妃一定是會有證據的,再者母子連心,也許他直接恢復記憶也不一定呢。
終於樓挽月輕聲開口:「你左肩下有一個米粒大小的硃砂痣。」
聞言,東方潤點了點頭:「看來,你真是我的妻……」
他說到這裡,再不淡定,站起身來:「我可以見見孩子嗎?」
樓挽月忙點頭,轉身進了屋子裡,將睡得正香的忻兒抱了出來,因為被打擾,忻兒皺著眉頭,嘟著小嘴兒,剛要哭,突然地看著東方潤,他也是愣了,眨了眨眼睛:「爹爹?」
「哎。」東方潤回答著接過了孩子,東方忻抱著東方潤的脖子就不撒手了,這父子連心真是有的。
樓挽月在旁邊又驚又喜的,只是在哭,東方潤伸手另一隻手臂,想去攬她的腰身,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手臂很快垂了下來,並沒有去摟抱她。
喜極而泣的樓挽月並沒有看到這一幕,倒是安傾然在旁邊看得真切,她暗暗的歎了口氣,看來表姐前方的路,還有很長,而且不一定好走。
東方忻對於東方潤的依戀讓人動容,東方潤臉上的表情也是一樣悲傷:「你叫什麼名字?」
「忻兒。」
「好,忻兒,告訴我,你平時……乖不乖?」東方潤語氣輕緩地問道。但裡面的有片刻的哽咽,還是被安傾然聽到了。
她不禁露出了一絲笑容。
忻兒奶聲奶氣地回答了什麼,安傾然並沒有聽清,卻見東方潤笑了,他抱著忻兒,突然轉身看著安傾然:「皇后……」
安傾然等著他問。
他卻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道:「明日,我們什麼時候啟程?」
「你定。」安傾然臉上含著笑。
「辰時可否?」
「當然好……鍾敏兒,現在還好吧?」安傾然問道。
提起鍾和兒,東方潤有片刻的尷尬,看了樓挽月一眼:「她還好,準備和我們一起回京……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我都記得,錯不在她。是我糊塗了。」
像是在解釋。
樓挽月聞言微微點頭:「只要你活著,就好,怎麼樣都好,爹娘不知道怎麼開心呢。」
「嗯。」東方潤淡淡地嗯了一聲之後又看向安傾然,「只是我父母我可以去探望嗎?」
「當然可以,只是得先回京覆命再說。壽王府已打掃乾淨,等你回去呢。」
安傾然笑了。
東方潤將忻兒遞給樓挽月:「那我現在便回去打點行裝……」
沒有想到忻兒不放手,只抱著他的胳膊瞧著他笑,好像以為爹爹在跟他玩呢。
最後樓挽月狠心地扯下了孩子的小手,在忻兒的哭聲中,東方潤離開了。
忻兒又哭了好一會兒才轉好,樓挽月不知道在想什麼,一直很安靜。
安傾然也沒有開口。
翌日。
馬車停在鍾府門前。
鍾氏夫婦早早地迎在外面,臉上都帶著哭痕,卻不敢展露愁容,強顏歡笑地張羅著往車上搬東西,鍾敏兒卻不管不顧地哭著,她看一樣東西哭一下,那些東西都搬到了車上,有許多都是沒有用的,比如那個枕頭,那個凳子,東方潤站在一邊,眉頭輕蹙,他也沒有辦法吧。
他已經習慣了鍾潤的這個身份,又一時半會的不會改過來。
直到安傾然等人到了,鍾敏兒才不情不願地隨眾人跪在地上,安傾然當然不會讓她跪,她大著肚子呢,她看著那幾輛馬車的東西笑了:「這些東西,大可以不必帶的。」
「娘娘,可是民婦用習慣了這些東西,若是回到了壽王府,沒有,還得現買呢。」鍾敏兒覺得自己帶上的都是寶貝,那凳子可是紅木的,枕頭可是玉芯的,她不想說出來罷了。
壽王府,罪人之府宅,能有什麼呢!
她過去,不知道怎麼受罪呢,以前聽人講過,犯了罪的人,哪裡就那麼容易被赦免呢,整個宅子的奴僕都得被充公,連棵草都剩不下吧。
她越想越委屈,她怎麼會想到她救下的這個人是壽王世子呢,若是早知如此,她哪裡會這麼容易地下嫁呢。
而且本是為了招贅,這會兒又得去京城,妹妹還未嫁人,不過才十四五歲,自己這一走,她又怎麼能撐起照顧父母的重任呢?
她越想越難過。
眼淚又止不住地往下流。
一個粉衣的少女從院子裡緩緩地走了出來,她將一包裹的東西塞到了鍾敏兒的懷裡:「姐姐,雖然京城不遠,但從此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面,這是靈兒自己攢下的私房錢,還有一些首飾新衣服,姐姐可以拿去度日。」
鍾敏兒不想收,鍾靈兒卻非常堅持:「姐姐,我和爹娘在家裡怎麼樣都好過,家裡還有這麼多的買賣,你們回去後……」
她看了一眼東方潤,還有樓挽月她們,下面的話沒有說出口。
事實上,昨天,鍾敏兒已哭了一個晚上,雖然知道東方潤是以前的世子,但是卻是一個剛被皇上赦免的罪臣,能留下什麼呢,她在家裡錦衣玉食的,這一過去,不知道受什麼苦呢,而且還有一個妻子,他的記憶還沒有恢復,那妻子不知道會不會對付她呢。
而且皇后和那個女人在一個陣營,她不過是商戶的女兒,沒權沒勢的,但是她有錢,她相信自己帶的這些東西銀帛肯定能用上的。
樓挽月站在那裡,臉色不太好看,就算她是平妻,自己還是先入王府的呢,現在可好,自己完全被她忽視了,如果不是自己良好的家教,她實在是忍不住了。
「女兒呀,可以啦,若是有什麼需要,爹娘再給你送過去,也不遠,統共一日的路程……」鍾老爺子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他怎麼可以讓自己的女兒這樣鬧下去呢,別說圍觀的人群呢,怎麼說他們都無所謂,這會兒,她在給丞相的女兒臉色看,她嫁過去之後,人家會對她好嗎?
就說她現在肚子裡懷裡孩子,可是人家的兒子都這麼大了,無論從哪方面來說,她都應該謹慎一些才是。
鍾敏兒看了看眾人,又看了看東方潤:「我身子不舒服,我要和你坐一輛馬車。」
「爹爹。」東方忻此時將小手向東方潤展開,很是期待。
東方潤在沉默。
但是到底走了過去,將東方紅忻抱在了懷裡,東方忻無比珍惜的摟住了他的脖子,笑得口水都流出來了,回頭看了樓挽月一眼:「娘親……」
他眼神裡都是知足和炫耀呢。
樓挽月剛要近前,卻見鍾敏兒走了上來,扶著自己的腰身近前,哎喲了一聲,扯住東方潤的胳膊:「相公,我肚子有點疼。」
東方潤聞言一驚:「怎麼了?什麼開始疼的?大夫昨天晚上不是說沒有事嗎?」
他的一連串話語問了出去之後,樓挽月在旁邊,眼神裡露出了一絲傷感,還有隱忍,她接過了東方忻,東方潤將孩子送到她懷裡的時候,眼裡有一點歉意,樓挽月只是溫柔地對他笑笑:「現在她懷著身子,大意不得。」
鍾氏夫婦也近前,立刻要人去請大夫,一邊對坐在馬車上的安傾然道歉,各種賠罪,尋常人等誰又能見到皇后的面呢。
他們可是有了大福氣的人。
安傾然也不與他們計較,倒只是簡單地吩咐人趕馬車,到前面驛站等著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