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太子,只是老身年歲大了,覺得這都城有一種親切感,不想再回鄉了,就在這裡吧。」蘇婆婆笑著道,「這裡有我年輕時所有的回憶,那時候,雖然宮裡的規矩很嚴,但遇到了一個好主子,沒有吃一點兒的苦。」
說到這裡,她歎了口氣緩緩起身。
安傾然喝了一口茶,已經涼了,該回宮了。
回到東宮後,東方錦在考慮要不要和父皇說這件事情。
安傾然坐在那裡也在猶豫,如果這件事情挑明了,那麼就是壽王的江山被雲啟帝給奪了過來,這氣勢上算是短了一截。
或者,太后並不知道這件事情,而是因為誰的原因呢?
或者,這件事情根本與她無關?
雖然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小,但是仍有可能。
蘇婆婆畢竟只是一人之言。
東方錦決定和安傾然求見太后。
太后倒是見了他們,但整個人躺在床上,只是扭著頭看了他們一眼:「哀家身體就這樣,三天兩頭的,也不必累你們費心。」
東方錦坐了下來:「皇祖母,您的身子不如讓傾然給您瞧瞧,她倒學了一點東西,也許會有同太醫不一樣的想法。」
太后搖了搖頭:「不用了,我自己的病我知道,不過就是老了……」
安傾然又將手上的食盒放下:「皇祖母,這是我為您做的伏苓糕,清熱除濕,這樣的季節,正好服用。」
「你們有心了。」太后笑了笑,「到底是我的孫兒,孫媳,心裡有這個皇祖母。」
「嗯,對了,皇祖母,孫兒前兩天在都城裡見到了一個老婦人,一問,才知道是四十多年前在宮裡當值的宮女,她告訴了孫兒一些消息,可是孫兒不相信。」
「什麼呀?」太后明顯的神情一緊,但是聲音卻有些故作的輕鬆。
安傾然的心裡一緊,沒有想到,東方錦沒有和她商量而竟然直接開口問太后,她怎麼可能會承認呢?
這不是打草驚蛇了嗎?
對,打草驚蛇,難道這就是東方錦的目的?
只是蘇婆婆說這些,她一人之詞,不足為證,所以,他需要對方可以採取行動?在行動中露出馬腳?
想到這裡,安傾然笑了,這個傢伙,還真是狡猾。
卻聽東方錦繼續道:「她姓蘇,原本服侍謝太妃的,她說……」
說到這裡停了下來。
太后支起了身子,蓉嬤嬤立刻拿著繡花錦枕塞到她的背後,她起身可能因為太急,咳了幾下,榮嬤嬤伸手捶背,她輕輕地推開:「錦兒,她說了些什麼?」
「她說了,當年在宮裡的時候,太妃對她很好,所以這次進京,是想在有生之年,故地重遊……」
「她找到你的?」
「是呀,孫兒還奇怪,不過因為見面匆忙,並未安排她立刻進宮,只想問問祖母,我們有沒有這樣的祖制?外放的奴婢還可不可以再進宮。」東方錦一臉的謙恭。
安傾然在旁邊暗暗的捏把汗,太后會上當嗎?
而他要怎麼樣安排呢?
不過,看著他恬淡的表情,她心裡突然地平靜了下來,她這會兒才發現,他坐在那裡,美得大氣沉穩,彷彿一尊雕像,讓人心生敬仰。
他也說過,有他在。
是呀,有他在,自己還操什麼心呀。
太后聽到這個消息後,立刻深思起來:「按理說,倒沒有這樣的祖制,只是這個奴婢可是找到你的?」
「是呀。」
「她有沒有說想見哪位故人?」太后問完,一隻手輕輕地轉動另一腕上的佛珠,一下一下的,顯然心裡在盤算著什麼。
東方錦搖頭:「大概是想見宮裡四十多年前的老人吧,不過算起年齡來,怕只有榮嬤嬤還算是故人了,其它的孫兒也不知道,只是一提起當年,孫兒也想聽聽祖母給講講當年的事情。」
「當年?當年的事情有什麼好講的,不外乎那時候還年輕,現在人都老了,你祖母我呀,變成老太婆了,這樣一想,更悲慛呀。」
東方錦笑了笑:「父親和壽皇叔是同一天出生的,四十五年前,那一天,肯定是皇宮裡最喜慶的一天!」
太后臉色僵了一下,也是笑了:「當然。」
「皇祖母看起來有些累了,孫兒就不打擾了,只是這件事情匯報給皇祖母,讓皇祖母開心一下,若是皇祖母想見她,孫兒可以安排。」東方錦說著站了起來,伸手扯了扯下擺上的褶皺,那小皺紋立刻平復了。
太后的目光被他的動作吸引,半晌才開口道:「現在哀家這副樣子,不想見故人,怕徒增傷悲,更何況,她是謝太妃的奴婢,我都一點兒印象也沒有了,你們下去吧,那糕點給哀家拿來,哀家要嘗嘗。」
安傾然兩個人出了門,安傾然悄聲道:「你這招好險,可是派人保護好蘇婆婆了?」
東方錦點了點頭:「不過,現在擔心的該是我吧,她肯定會派人跟蹤我的。」
安傾然想想,確實也是,否則她怎麼可能憑白的找到蘇婆婆。
「可是太后不會懷疑你嗎?」
「她懷疑又如何,也不會留下人來對她不利。」
「其實,她可以不管。」安傾然想了想,「如果她不動,我們真的沒有辦法。」
「有,我們再找替我出生前後,太后身邊的宮女。」
「這……可真難呢。」
「有我呢。」東方錦仍舊那句話,讓安傾然心動了一下。
她就喜歡他這樣萬事篤定的樣子。
彷彿胸中有萬千溝壑,君臨天下。
「再說,太后沒有傾傾聰明,她未必看得出來這是一個計,而且太后還有一個缺點,就是自負,所以,也有可能她明知道這是一個計,也一定要將計就計呢!」
安傾然點頭,確實,最難測的是人心,誰也不敢保證每個人接下來會做什麼。
*****
翌日。
壽王緊急進宮。
太后倒在床上一直在喘粗氣,太醫們在地上忙亂,見他進來,太后將所有的太醫都趕了出去。
壽王急急地道:「母后,您這是怎麼了,前幾日還好好的。」
「還不是被那對父子氣的?你知道嗎?昨天太子在我面前說什麼?他提起了謝貴妃那個賤人,說有一個老宮女想見故人,他以為我聽不出來嗎?他不過是來試探我,看我心虛不心虛,我有什麼好心虛的,當年是那個賤人玩花樣,竟然把你和皇上調包了,害得我兒的江山拱手讓給了他人……」太后說到這裡,咳作一團,涕淚橫流,壽王忙上前替她捶背:「母后,其實這麼多年過來了,皇上當得也挺好,再者潤兒根本無心江山,您舒服地做您的太后,我和皇上一起孝順您不好嗎?」
「好?好什麼,你個不孝子,你是我的兒子,你才該是皇上,那賤婢的血統怎麼與我的血統相比?我白白地替她養了那麼多年的兒子,我們母子多虧呀,真可惜,當年沒有毒死太子,現在也沒有毒死他,反倒讓他懷疑起我來了,告訴你,壽王,若是你不替母后出這口惡氣,母后死都閉不上眼……還有,不管太子說的那個老宮女存在不存在……咳,你都要把她給殺了,她一死……不對,你應該把她接過來,有她在,我們就可以將當年的事情揭露於眾,讓人知道這皇上明不正言不順,不過,你到時候也得有準備,你得讓重臣們站在你這邊,否則也沒有用,勝者王候敗者賊,古來如此……告訴我,你這麼多年,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是不是?」
太后抓住了壽王的手,緊緊地握著。
壽王一臉的無奈,一看太后的精神狀態,他忙點頭:「好啦好啦,母后,你先好好休息,別激動,這件事情慢慢來,急不得。」
「那你答應了?」
「好,我答應了。」壽王無奈地道。
太后聞言才舒緩了些,坐在那裡,慢慢地又開口道:「東方錦你要跟上他,他別以為他得到了什麼證據,他若是知道我們反過來利用這件事情,那他一定會後悔,我真想看看他那自以為是的樣子變成傻眼是什麼表情,哼,同謝賤人一樣,蔫壞蔫壞的,若不是老天有眼,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認回你,白白的把那個人的兒子培養成了皇上……對了,我替潤兒找了一個老師,他會教會他所有成為皇帝應該會的事情,明天,我就讓他去找你。」
「這……」
「你別用潤兒什麼來搪塞我,你是他的父親,這點主意還拿不下嗎?他是孩子,他懂得什麼。」
「明白。」
「那你下去吧,我也歇會兒。」太后疲憊地閉上了眼睛,聲音弱了許多,「如果在有生之年我看不到你們拿回江山,我死不瞑目……」
壽王走後。
太后的思緒飄回了十七年前。
那時,皇上剛娶了雲皇后,他們夫妻好得不得了,讓她想起了當年先皇對她的寵愛來,心裡酸酸的,但是也對於雲啟帝很是滿意,他畢竟是先皇之子,有父親良好的遺傳。
當時,她還記得自己將這件事情講給他們夫妻聽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