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錦突然地神情一怔,他坐直了身子,眼神裡現了不敢相信的表情,安傾然知道他想起了什麼,所以那拿著棉帕的手,也停了下來:「你想到了什麼?」
「怎麼可能?」東方錦的眼裡現了悲色,他又說了一遍,然後轉過身來看著安傾然,手握著她的手,聲音低沉,「之後到了太后宮裡,太后請我喝了一杯茶,可是那茶,並沒有什麼問題,倒是香醇得很,聽說是上好的貢茶,暹羅茶,那茶葉舒展,茶湯淺綠,並無異常。」
「並無異常?」安傾然喃喃地道,「你的毒,是當年落下的,若是有異常,皇后是何等聰慧之人,也明醫理,又怎麼會發現不了呢?」
東方錦又是何等聰明,安傾然這樣一說,他立刻道:「你認為當年的毒也與太后有關係?」
「我不敢下結論,只是現在能這麼輕易地引你毒發,而且你現在身體裡只餘一二成的毒,若是當初的身子,怕是……怕是神仙都無回天之力,所以,好狠,一定是當年所下的毒,現在引發了,再無其它。」對於這一點,安傾然很有信心。
東方錦聞言目光低垂,半晌未說話。
安傾然知道他心裡難過。
手扶著他的肩頭,東方錦的頭靠在了她的懷裡,幽幽地歎了口氣:「我小時候,祖母說起來也算是疼我的,後來,她常年禮佛,也不過問宮裡的事情,不管怎麼說,我都不希望這件事情是她做的。」
是呀,那可是自己的祖母呢。
安傾然可以想像他心裡的難過。
「我們現在也沒有證據,不管怎麼說,得先弄清楚才是。」
「自然,這不僅關乎我,也關乎我的母后。」
「所以,我們從現在開始就暗中調查,當然,我有個主意。」安傾然說著,壓低了聲音,同東方錦細細地訴說了一番。
東方錦聽完暗暗點頭,臉上卻沒笑,而是長臂一勾,將安傾然帶進了懷裡,唇印上了她的額頭:「傾傾,幸而有你,此生不換。」
安傾然內心一動,喜悅著,臉郟艷似桃花,溫婉一笑:「有君如此,如鈴合(又欠)歡,持子之手,此生不換。」
東方錦細細密密的吻落在她的唇角腮邊,無聲的語言,極致的恩愛,撒花大紅幕帷垂下,內裡如何旖旎,引人遐思無限,間或一兩聲嬌喘,更是讓人面紅耳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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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內,因為太子的病情,一片肅然。
眾人不知這病情如何,只是仍然沒有具體的消息傳來,有人探看,也見不到太子本人。
舒貴妃坐在椒香院中,簷下的鸚鵡偶爾喊一句什麼,舒貴妃嫌惡地揮了揮手「來人,讓這畜生閉嘴。」
鸚鵡不知道聽清了,還是蒙地,喊了一聲:「不許動。」
「呵,倒反了天了,別讓我看見它。」舒貴妃怒極反笑。
宮女們慌忙地將鸚鵡弄走了,舒貴妃自己覺得好笑,怎麼和一個畜生動了氣,它本無罪,是自己遷怒了。
她手指輕輕地捻著衣襟,那勾勒寶相花紋服趁得她腰身纖細,堪比二八少女,只是面色不善,讓旁邊的宮女不敢吱聲,屏息凝神地,不敢喘大氣。
半晌,舒貴妃緩緩開口:「康王還未進宮?」
「回娘娘,小謀子已經送出口信去了,想必王爺一會兒就到。」
話音剛落,外面的鳥又是叫了一聲,康王東方夜走了進來,身上穿著月白緞繡雲龍朝袍,暗花的如意雲紋,一雙淡金的軟羊皮朝靴,整個人非常的清爽利落,慕容舒見到自己的兒子玉樹臨風的站在面前,所有的鬱悶一掃而容,臉上現了笑容:「夜兒,怎麼這麼晚才來?」
東方夜歎了口氣:「早起的時候,安嫣然突然腹痛,請了大夫來瞧,又不痛了,這不,兒子處理完她的事情,才來進宮。」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頗多抱怨。
慕容舒卻沉下臉來:「夜兒,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嫣然那樣的身體,又年紀小,有事自己慌亂,你是她的夫君,這個時候多擔待她些才是。怎麼反倒如此抱怨?」
「母妃?可是您不知道,這個嫣表妹呀,很是不省心,她最是挑事的,成天喊著若是她生下男丁,母妃您就答應立她為正妃。」
「是呀,那又有何不可?」慕容舒說到這裡,嘴角扯動,笑了一下,可能是覺得自己笑得太突兀,她端起旁邊的青瓷茶盞,吹了吹上面的裊裊熱氣,未喝,反而放了下來,「你是不是不明白母妃的意思?」
東方夜雖然有想到什麼,但是對於這個好表妹現在他頭越來越大:「母妃,若論端莊行恭,她尚不如月側妃,若溫柔體貼,也不如雲夫人,現在,她一天霸道得很,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夫人,卻攪得府內不安,若當真只為她有身孕,那兩位夫人也是會生養的,不怕她們生不出男丁呢。」
「夜兒,休要胡說,畢竟嫣然是將軍的女兒,她又一舉得男的話,不升為正妃,於情於理都不合適,更何況母妃已跟將軍過過話了,這件事情你這裡先別搞砸了,對她寬宥些,有孕的人,心難免焦,千萬哄得她開心,順利產下這個孩子,比什麼都強。」
「母妃,您今天怎麼了?」東方夜覺得自己的母妃當真有些不同,她之前也沒有對安嫣然如此關心過,「難道是因為太子的事情?」
「你小聲些。」慕容舒微微地點了一下頭,「一會兒母妃要去瞧瞧太子,聽外人傳言,這太子的毒一直沒有解,皇上無比焦急,連覺都沒睡。」
東方夜臉上抑制不住地驚喜:「真的嗎?」
「告訴你小聲些。」慕容舒瞪了他一眼,到底是沉不住氣呢。
東方夜小聲倒能小,只是那臉上的表情卻是控制不住的歡喜,他雙手一拍,嘴角冷笑著:「他到底毒發了,這才讓人稱心如意呢。」
「還不住嘴,上次的事情你忘記了嗎?我們可不要再做傻事,替別人背黑鍋,現在我們什麼都不要做,不要有任何讓人懷疑的舉動,尤其你,在外面也消停些,沒事的時候就在康王府,不許亂走亂說。」慕容舒倒是吃一塹長一智了。
東方夜聞言微微點頭:「只是他的毒怎麼發的呢?」
「這宮裡還有奇人,我們只須靜觀其變就是。」慕容舒終於端起那茶盞,喝了一大口,「這喝茶也一樣,不能太心急,等到時機正好才成。」
東方夜不再喜形於色,又說了兩句,便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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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府。
安嫣然已是大腹便便了,還有兩個多月便是臨產期了,她身子瘦小,所以格外的吃力,那脾氣自然好不了了。
彩雲正扶著她在園子裡走著,安嫣然瞧著眼前的玉蘭開得正好,一樹的紫,那花朵也是格外的大,只是還未吐葉,只是花,便孤單了些,見她的意思,彩雲忙將團花綠錦緞的褥子鋪在了木椅上,扶著安嫣然安穩坐下,又將一嫣紅色挑金線的披風,蓋在了她的身前,只露出明媚的小臉,那腹部也被遮了上,這樣看去,她不過是個美麗的少女,彩雲暗歎,即使有孕,她仍舊是美麗的,只是可惜那位王爺,視之如茅草,讓人唏吁。
安嫣然看著滿樹的花,沒有說話,但面上的表情卻是安靜祥和的,彩雲暗暗的鬆了口氣,她這個主子能有片刻的安靜也是她們的福氣了。
正想著,聽到了笑語聲,竟然是安染月和沈之雲走了過來,今天的沈之雲打扮得分外的嬌艷,蛾黃的繡花百蝶裙,上身是月白色繡刻絲瑞草雲雁廣袖雙絲綾鸞衣,還披著一件月白色的素斗篷,整個人看起來,飄然如仙,身邊安染月則一身大紅的如意緞繡五彩祥雲服,整個人看起來很有正室的范兒,安嫣然看了一眼,臉色便立刻變了,這兩個人是成心不讓她好過,自己偷了這會兒閒,她們又來搞鬼。
一直到安染月近前,安嫣然才象徵性地要站起來,安染月淡然開口:「罷了,你身子不便,不要起來了。」
安嫣然便就勢坐了下來:「好在姐姐不怪我,要不傳出去,倒又說我不識禮了。」
沈之雲瞧著那滿樹的紫玉蘭,感歎了一聲「這花開得卻早,記得往年,也得須四月中旬才開,今年倒提前了幾天,不知是不是預示著什麼好兆頭呢?」
安染月也瞧了過去:「嗯,這花也趕時節,提前開了就開了,若是人提前什麼的,倒不是好事。」
明顯的她意有所指。
安嫣然眉毛挑了起來:「姐姐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在詛咒我的孩子早產嗎?」
「喲,你這話說的。」安染月轉過身來,看著她,臉色擰著,「可不能這樣說,若是傳到王爺的耳朵裡,我可是擔不起這責任,再者,你也是快當娘的人了,怎麼這麼晦氣的事情還往自己的身上攬呢?」
「那我聽錯了不成?這可是有人在做證呢?不如姐姐把話挑明了些,到底是什麼意思,若是解釋得不能讓我服氣,我這次定不依,我會進宮,親自到母妃面前,讓她評評這理,咱們索性把臉皮撕破了,誰也別裝什麼賢惠呢。」安嫣然氣得站了起來,那衣服也掉到地上了,她的大肚子索性往前又挺了挺,那氣勢好像要用她的肚子來戰勝一切似的。
安染月臉上仍是風清雲淡的,甚至還淺笑了一下:「妹妹,你這是在威脅我嗎?我說過,我不是在說你。」
「那你是說誰?」安嫣然抓住這個有利的時機,怎麼可能饒過她呢。
安染月歎了口氣,沈之雲在旁邊道:「許是妹妹多心了,姐姐不過是偶發一句感慨,怎麼就想到別的上面去了呢?」
「我也不願意往那上面想,可是這話實在太刺耳,若是妹妹有什麼不對,姐姐責罵都沒有關係,可是這涉及的可是皇家的後嗣,妹妹都不敢有絲毫大意,姐姐,若是你不想說,那麼我就讓王爺先給我們評評理吧。」安嫣然說話的時候,那眼神可是靈動的很,故意聲音揚起來,她巴不得這會兒所有的人都來看熱鬧呢。
可是那些宮女們怎麼可能性近前,這會兒有多遠跑多遠了,生怕被波及。
安染月臉上的表情沒變,她一甩衣袖,歎了口氣,手裡的紫玉蘭卻仍舊在握,反而送至眼前,又細細地看了兩眼那花,將安嫣然的怒氣完全不放在眼裡,這讓安嫣然有衝上前來的衝動。
終於,她將花反手插在沈之雲的鬃間,後退了一步,端祥了一番,嘴裡嘖嘖有聲:「雲夫人就是天生麗質,肌白嫩,這花一趁,越發地白了。」
「哪裡,還是姐姐的肌膚好些,我羨慕不來呢。」沈之雲心裡納悶,今天安染月怎麼了?這明顯和安嫣然較勁呢。
安嫣然那邊已是上前一步:「姐姐,這是什麼意思,不敢回答我的問題嗎?」
安染月這才回身,慢悠悠地道:「妹妹,你著什麼急,瞧你這個樣子,怕是要吃了我吧,現在不管怎麼說,我還是這康王府裡的主位,至於你說你的正妃之事,怕也得孩子出世的時候再說吧?更何況有些話,我們也不能在這府內吵來嚷去,若被有人聽去了,又會給王爺添麻煩了,妹妹難道忘記了上次去皇宮的事情嗎?皇上不是責怪了王爺嗎?」
安染月句句在理,安嫣然氣得炸肺:『我也不管不顧了,索性大家撕破臉皮好了,我就想知道姐姐嘴裡剛才說的花先開是好,人提前怎麼樣,到底是什麼意思。』
安嫣然就認為自已佔了理,怎麼可能讓份?
安染月擺了擺手,彩雲等小宮女忙離開了,離得百米開外。
安染月才慢悠悠地道:「你難道沒有聽說嗎?太子毒發了,現在非常嚴重,所有探看的人都不接見,我說的是這事,你又瞎想了,還在這裡對我吼,也不想想,我何須圖那口頭的痛快,若是傳出去,我的名聲是其次,讓人以為康王馭妻無方,後院總著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