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她的嗓子已經沙啞了。
「我不放!」鉗固她腰肢的手臂又加重了幾分力道,他將頭埋到她脖子處,「我不放,但是,我陪你去,而你,你一定要拉著我。」就這樣,他才放開了她,攬著她的肩,小心翼翼的踩著那些火苗,尋找香茗的屍體。
所有人的屍體都找了出來,一共四十三具,加上唱戲的,還有幾個宮女,如此算下來,舒府三十五口人,已經去了三十二個人。
木蓮跪在雪地裡,懷裡一隻摟著香茗,紅腫的眼睛竟然沒有一絲淚水,她以為當她看到香茗的時候,她會哭。可是,她沒有,只是安靜的捻袖子,替她擦掉那些黑色的灰燼。
「香茗,下雪了,你看……天空還在下雪呢。」
「香茗,你不是說要和我一起推雪人嗎?你看,這雪多厚啊?快起來,」
「香茗,你再不聽話,我明天就將你嫁出去啊?」
「香茗,你再不聽話,我明天就將你嫁出去啊?」
「笨蛋香茗,快起來,我餓了。」
木蓮凌亂的頭髮上已經堆著一層薄薄的積雪,燕子軒站在她身後,一隻默默不語,一臉擔憂。
膝蓋下的積雪已經融化,滲透了她的裙子,她卻不覺得有絲毫的寒意,因為沒有什麼東西比的上懷裡的人更冷的了。
香茗,那個眼神純真善良的女子,那個是說無論小姐你到哪裡,我就到哪裡的女孩子。那個替她背黑鍋的女孩子,那個默默照顧她起居的女子,那個說要和她堆雪人的女子。那個……我的香茗。
顫抖的手放在她冰冷的臉頰,將她緊摟在懷裡,看著地上那幾十具屍體,看著剛才還鮮活的人,看著舒志清,舒老太……看著他們無聲的躺在地上木蓮再也抑制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那淒涼的聲音穿透雲霄,落入天際。
「舒景,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抱著香茗,木蓮跪在地上,眼淚順著她的臉頰落下,濕透了她的衣服。
舒景,我對不起你,我沒有保護好你的家人,沒有保護好香茗,沒有保護好舒大人,沒有保護好,舒老太……你恨我吧,舒景,我無法面對你!我非但沒有照顧好他們,反而還讓他們就這樣去了。
我太過自以為是,我以為自己能救他們,可是,自己卻什麼都沒有做到。
手指扣在雪地裡,她的哭泣聲淒涼和悲憤,讓在場所有的人夠不由的流下了淚水,白衣一直站在邊上,看著跪在地上的那個人,心裡覺得有些發痛,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如此脆弱的一面,淚水迷離的她,完全就不像那日在白綢上驕傲的女人,也不像平日老愛他開完的開朗女人。
「景兒……」燕子軒蹲下身子,攬著木蓮的肩膀,輕聲的安慰道,「景兒,不要傷心了。」
「對不起。」她抽噎道,身體在發抖,有些語無倫次,對不起舒景,我負了你。
「景兒,這不怪你。」
「是我,都怪我,都怪我自已為是,都怪我無能,我以為我能保護她們,可是,我的命卻是香茗換來的。」她將頭無力的靠在他寬曠肩上,突然好想再好好大哭,將所有的痛都哭出來。
「是我的錯,如果我來了,說不定就不會這樣了。景兒,你還活著,知道嗎?香茗她希望你好好活著。」低頭吻住她的頭髮,他真的不敢放手了。
「哈哈哈……」靠在他懷裡,問著那淡淡的蘭花香,她又哭又笑,笑的那麼無助,哭的那麼肆意,直到,夜色沉下來,直到她在他懷裡哭得昏睡過去。
燕子軒緊緊摟著懷裡不停發抖的身體,一整夜,她身體都在發抖,像是在做一場可怕的夢,蒼白的唇一隻在重複著,「舒景,對不起。」
「對不起,我沒能保護他們。」
他不懂,為何她要念道舒景這個名字?而且,在舒府的時候,她哭泣的時候,曾也說道,舒景我對不起你。她,不就是舒景麼?
或許……回想著以前的舒景,現在的她除了面容,他也無法找到她們的共同點。
小心翼翼的理順她臉上的頭髮,他花了一整夜,才將她的衣服和身上洗漱乾淨,可是,她的手指,卻一直抓著他的衣襟不肯鬆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
兩人如此親密的呆在一起,燕子軒心裡有些苦澀,也不由的再度摟緊她,她的身體柔軟而冰冷,那麼的瘦小,但是,為何他老覺得她似乎背負了太多,那僅有半年存活的毒藥,那一聲我沒能保護他們,那一聲無助的哭泣。
「景兒,我一定讓你好好活著!」就這樣摟著她,他不知不覺也開始犯困,這些日子,她老是生病,整夜照顧她不是一兩天了,身體也極度疲勞,再加之昨夜一夜辛勞,他很快入睡。
醒來的時候,又是晚上,可是……燕子軒猛的坐起來,赤著腳奔出去,「景兒,景兒……來人啊,展青,來人啊,王妃呢?」
她消失了,連同的還有他放在桌上的那把佩劍。
難道,她想不通,要自盡?燕子軒腦袋哄然一響,身體不由的往後倒,他覺得自己脆弱就了。
「搜城!搜城!」
木蓮一席黑衣,手持長劍,傲然立於雪中,目光冷冽的注視著白衣的府邸。夜晚,夾著雪花的風在空中咆哮,像刀刃一樣剮在凍僵了木蓮的臉上。雪風捲過,那修長的睫毛掛著雪花瓣,那麼一眨眼,那雪花落下,化成冰涼的水沿著臉頰滑落。
白衣如期而至,蒼白的俊美臉上有一抹痛楚,他就知道,她回來找他,所以,他一直在等。
果不其然,她來了,帶著一把要將他刃之而後快的長劍,劍峰抵著地上的積雪,上面有一層霧白,她似乎等了他很久了。
兩人相視數秒,雪花兩人之間盤旋,揚起她墨色的頭髮,和他的翩翩衣闋。
刀光一閃,她持劍朝他飛快的奔去,那速度之快,讓他幾乎來不及閃躲,那鋒利的劍刃便挑開了他的衣衫,頓時溢出一道淺色的血痕,低落在潔白的雪上,開出一朵妖冶的花。
劍眉一蹙,白衣打量著木蓮的姿勢,眼中更加的疑惑,他印象中的舒景是不會任何功夫的,雖然她會說話之後性格大變,卻從不知道她身手如此之好。
失神之間,她的劍又朝襲擊而來,這次是鋪天蓋地的,幾乎讓他應接不暇,每一招都險些刺中他的要害,每一招都有取他性之強勢,而她的目光沒有半點遲疑。
衣服破裂的聲音,鮮血再度從他身上綻開,她身手,非常好,像是經過長期訓練的,那力道,那速度,那動作,敏捷矯健。如今,他才知道,原來她是這樣的。謎一樣的女人麼?
「為什麼要這樣?」劍從他頭上掠過,一縷髮絲飄然落下,她厲聲質問,眼中恨意似要將他穿透。
「你以為是我?」心裡沒有的湧氣一絲蒼涼,她那麼的不相信他!
「難道不是你嗎?」手上幾乎沒有力氣了,她真的想殺了他,這個她來到世界張開眼看到的第一個男人。
「不是我!」
「滾!他媽的,不是你,是誰?」劍太重,她扔掉劍,徒手開始攻擊他,直拳,勾拳,翻身踢,璇踢……「舒景,你瞭解我!」她攻擊太過強大,他不得不還手,兩人拳頭相交,白衣大聲的吼道。他一直覺得,這個女人瞭解自己的。
「可是,除了你們還有誰?只有你們才拿舒府威脅我,替你們辦事,只有你們才想要他們的命!」右肘一抬,用力打住他下顎,頓時疼得他哼了一聲,薄唇間溢出一絲血跡。
「你也知道,我們要他們威脅你辦事!你事情沒有辦成之前我們會動手嗎?你自己想想,我們會一把火燒掉舒府,連你也殺了嗎?」
身體赫然僵住,木蓮就像被雷劈中一樣立在原地,面色很是難看。
她想過了,可是,除了他們還能有誰,她攪破腦子也想不通,她心裡難受,比自己死了還難受。目光一斂,她想起了什麼。那個要同她商量如何慶壽的女人。
俯身,撿起地上的劍,她轉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