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病房,張勁松原本陰沉著的臉也早已變成了佈滿擔憂的凝重。他關切地詢問著每一個傷者的傷情,一再叮囑院長和醫生,要好好治療、認真治療。雖然張勁松不是分管科教衛的副市長,可附陽鎮醫院的院長也是誠惶誠恐,一再表態,會用全院精幹的醫護力量,保證讓農民兄弟早日康復,開開心心出院。
至於醫藥費什麼的,院長提都沒提。反正人是鎮政府送來的,到時候少不了還得和鎮政府扯幾回皮子,就算是鎮政府不認賬,也還有農村合作醫療,醫院裡虧不了多少,沒必要因為這個事情得罪了張縣長——哪個單位沒點爛賬?領導面前,一定要把醫德擺第一位!
看望傷者之後,張勁松便又要趕去陳家壩村去現場看看。畢竟死了人,他到了附陽鎮,如果不去看一看,不合適。去陳家壩村的時候,孟冬寒和黃舉都表示出要一起跟著去的意思,可張勁松沒讓孟冬寒去。他是副市長,這個事情也是政務方面的,叫上鎮長就行了。如果把黨政兩個負責人一起叫去,話傳到市裡就不好聽了——你張勁松當自己是市委書記還是市長呢?
他這個舉動,也可以看作是對孟冬寒的一個保護。這個事情,責任由黃舉來擔,你孟冬寒別背什麼思想包袱。不過,張勁松不僅僅只是叫黃舉一起去,還讓黃舉上了他的車,也算是對孟冬寒表達了一點不爽的意思。當然了,他把黃舉叫上車,也是為了工作,車上的時候,可以多瞭解一些情況嘛。反正領導做事,總是有無數理由的。
黃舉今年三十二歲,這個年紀的鎮長算是很年輕的,當然,沒法跟張勁松相比就是了。安青市,黃舉也是屬於很有展潛力的幹部,他不僅僅安青市有後台,就算是隨江市,也是有靠山的。不過,體制內能夠混個一官半職的,又有幾個沒後台呢?黃舉不會傻到覺得自己有後台就能夠挑戰張勁鬆了,所以,坐到張勁松的身邊,他也禁不住心裡直打鼓。——安青的官場上可是流傳著不少張勁松威猛的傳說呀!
鄭舉坐副駕駛,黃舉就陪張勁松坐後排。剛一上車,黃舉就做起了檢討:「張縣長,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好,給您添麻煩了」
我跟你很熟嗎?張勁松掃了黃舉一眼,打斷他的話道:「談談你們的處理方案。開車。」
黃舉坐到了張勁松的車上,所以他的座駕就不nt必要開到前面帶路了,而是跟張勁松的車**後面。車子平衡地行駛著,黃舉就把事故處理的初步方案做了個口頭的簡單匯報,著重提到了鎮黨委政府對事故的重視和積極的態,也稍稍附帶了幾句基層工作的困難之處。反正實際有用的話沒有幾句,大部分都是官場上典型、常見的套話。
當然了,現事故原因還沒有確定,也確實不好一下子做出什麼特別細緻的方案,向領導表態依法處理,做好方方面面的工作,保證請領導放心、讓群眾滿意,這才是謹慎的從政之道,才是對自己的政治前途負責任的說話方式。
張勁松只是聽著,並沒有表態作指示。黃舉很小心地觀察著張勁松的臉色,見張勁松並沒有像先前醫院裡的時候那般陰沉,便又詳細介紹起了事故生後鎮上所採取的一系列措施,包括積極搶救傷員、派專人到現場指導村裡處理相關事宜、指示派出所第一時間控制住司機陳福生等積極有效的善後工作。
聽黃舉說了許多,張勁松才淡淡然地問了一句:「事故原因還沒有查清楚?交警隊沒來人嗎?」
安青來附陽的路上,他就聽到了匯報,說那個司機陳福生無證駕駛、酒後駕駛。就算酒後駕駛派出所沒設備測不出來,難道這麼長時間了,連他有沒有駕駛證和行駛證也還沒搞清楚嗎?
黃舉看了張勁松一眼,又趕緊移開目光,張張嘴,卻是欲言又止的樣子,但並沒有真的不說話,他張勁松微微一皺眉頭的時候,正準備要開口說點什麼,手機響了,接起來聽了有一分多鐘的樣子才掛斷。
「張縣長,派出所打來電話。酒精測試結果顯示,陳福生確實是酒後駕駛。」黃舉看了看張勁松,稍稍停頓了一下,又道:「陳福生酒後駕駛、無證駕駛、違法行駛,造成安全事故,公安機關將依法採取措施。」
他沒說依法拘留,而是說依法採取措施,那就是請示張勁松,希望張勁松作出個具體指示。可張勁松怎麼會這種時候亂下指示?
甚至,張勁松就像是沒聽到黃舉的這個匯報似的,話題馬上就跳躍了:「村裡的情況怎麼樣?家屬的情緒怎麼樣?」
其實這兩個問題就是一個問題,問的是事故致一人死亡多人受傷之後,村裡有沒有出現什麼激烈的場面和情緒。但要說是兩個問題嘛,也說得過去,畢竟村裡的情況是一個大的範圍,家屬的情緒,只是個體事情。
現有一個副鎮長陳家壩村呆著,黃舉對於那邊的情況自然是比較熟的,他知道現死者家屬和傷者家屬的情緒都比較激動,剛才醫院,要不是和村幹部一起先穩住了家屬們,估計張縣長可能會被圍住。所以,張勁松這個問題,他是真的不想回答,但不回答也不行,他只能硬著頭皮答道:「村裡的情況基本穩定,同志們正做安撫工作,鄉親們大部分還是比較講道理的。」
這時候,坐前面的鄭舉手機響了,他接聽之後,對方就直接說話了:「鄭主任,我是孟冬寒。有個情況,那個司機,陳福生,家裡有兩個女兒,他老婆又懷孕了,今天午是請計生辦的人吃飯。」
鄭舉聽到這個話,頭皮一陣麻,這計生工作也是老闆分管的啊。那個司機因為想生三胎,所以請鎮上計生辦的人吃飯喝酒,然後酒後駕駛造成了安全事故,偏偏這個事故,還是老闆分管的工作之內,這一下,問題嚴重了,也給了別人攻擊老闆的可趁之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