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冒險
打定了借這個機會搞張勁松的主意之後,張程強兩道濃眉深鎖,心裡又湧起一股子怨意。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雖然是張勁松分管的工作,可是畢竟旅遊局主持工作的是他張程強,市領導要第一個批評的也是他張程強——權力往往伴隨著責任。
其實說起來,這個責任的劃分也是相當模糊的,按說,這個工程施工,安全生產大於天,施工安全問題,是企業的問題,就算監管責任的話,那些建築公司的主管部門也不是旅遊局。可是,這次的工程畢竟是紫霞山的旅遊開工程,紫霞山的旅遊歸旅遊局負責,出了事情,旅遊局就當其衝了。
真要把這個安全生產的責任歸到旅遊局頭上,確實是很沒道理的,但卻是非常現實的,現實很多時候都是不講道理的。這麼一想,旅遊局也就不冤了,畢竟旅遊局有責任,別的部門也有責任,市委市政府不會只將板子打到旅遊局這一家身上的。
當然了,能不挨板子是好了。從理論上講,張程強應該是無神論者,可他這時候也心裡不止一次的祈求漫天神佛保佑,希望掉下去的那兩個工人命大別死,哪怕是變成植物人,旅遊局的壓力都會小很多,至於家屬跟施工企業之間會扯什麼皮子,主持旅遊局工作的副局長大人就顧不上了啊。
紫霞觀停車場停好車,張程強和張勁松帶著人幾乎就是一路小跑上山的,氣喘吁吁地趕到出事地點的時候,上面已經圍了許多人,有施工單位的領導,有掉下去了的人的工友,還有幾個警察和120急救人員,大家正想辦法,可卻沒有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地上有兩大圈比兒臂細不了多少的繩,經過施江單位領導的匯報,他們是想結成長繩放下去救人,結成了兩根長超過了懸崖高的繩子,可畢竟太高了,沒人敢冒這個險。
張程強詢問了一些情況,對著懸崖下方看了看,終作出指示,要不惜一切代價,一切可能挽救生命,並且叫警察再次跟他們局領導聯繫,看支援的武警到什麼地方了。
張勁松看了看繩子,又看了看那面懸崖,覺得說不定下面的人還有生還的可能。因為這面懸崖並非筆直下去的那種光禿禿的絕壁,而是下部的時候有一點小坡,還長著些樹木雜草什麼的,人掉下去如果運氣好掉到了樹上呢,說不定經過樹枝的阻攔,只是受了重傷暈迷了呢?
當然了,這個可能性實是相當低,實是太武俠劇了一點,但誰也不能說完全就沒有。一想到下面可能還有兩個生命爭分奪秒等待救援,說不定現救上來後經過醫護人員的急時搶救,就挽回了生命呢?而等到武警趕來再下去,可能由於失血過多或者別的一些什麼原因而延誤了機搶救時機呢?
腦子裡想著這些,張勁松有種把繩子捆腰間然後下去救人的衝動,然而咬牙切齒了幾次,總話要出口的時候又害怕了,生生將自己想下去救人的念頭給埋心底。管他自認為憑自己的身手和壁虎功,只要腰間繫根夠承重的繩子,然後將繩子另一頭牢結的大樹上捆結實,就算是沒人上面放繩子,自己一個人應該都能下去,可是,他畢竟沒幹過這種事情,理論上完全可行的事情,現實總會出現許多意想不到的情況啊。
張勁松從小跟吳長順學道習武,卻沒有看透生死,耳聽著師父講年輕時候的熱血和驚險,他總是心嚮往之,恨不得親身去體驗一把那些隨時可能一命嗚呼的事情,然而現他算是真正明白了,師父年輕時候的那些熱血歲月,還真不是隨便哪個人能夠體會的。
這時候,有人就對施工單位的領導說,給一千塊錢,他就豁出去了,綁著繩子下去一次。施工單位的領導才不答應這個要求,他巴不得沒人下去救人,好那兩個人死了算了,這賠償比起半死不活醫院裡那消耗可少得多呢。
當然了,話他是不會這麼說的,他只是一再強調,站這兒的這些人都沒有受過專門訓練,不能冒險,剛剛才生了事故,可要吸取教訓,別救人不成還要被別人救,那就不好了,人命關天的大事,咱不能給領導添麻煩。這番套話聽得張勁松一陣反胃,剛才是你小子匯報說繩子都結好了兩根了,可就是沒人敢下去,現倒好,有人想下去了,你他媽的又不讓下了,好話歹話全讓你一個人給說完了啊。
張程強這時候也是不希望再起波瀾的,如果因為救人又弄出個什麼事故,那他都有心往懸崖上跳了,所以聽到那個施工單位的領導的話,他心裡很高興,卻也只能看了那人一眼,神情頗為柔和。畢竟,他的身份不一樣,不便說出這樣的話來,也不便語言上給予肯定——做領導幹部的,怎麼可以漠視生命見死不救呢?剛才他可是親口指示要不惜一切代價一切可能救人的啊。
這時候,已經能夠聽到急促的警報聲從山下傳來,應該是武警官兵過來了。眾人頓時精神大振,等著看武警戰士大顯神威下絕壁,絲毫沒有考慮武警還路上,就算是到停車場之後下車過來還要二十來分鐘呢。
心煩躁,張勁松就伸手拿起地上的繩子看了看,一個個地檢查起結頭的地方,不得不說,這些人結繩子的手法還是很嫻熟的,相當結實穩妥,承受個三四斤的份量絕對沒問題。
這時候,大家都注意到了張勁松的舉動,其實一個人笑著道:「那個領導,這個繩子你不用看,絕對牢靠。」
張程強就瞇了瞇眼睛,道:「勁松同志,等武警來。快了。」
張程強這個話一出口,周圍人就都看向了張勁松,有幾個人一旁鼓動著,說是這個領導看上去很年輕很壯實,可以下去試試,而旅遊局內的人則一旁勸著他,叫他不要冒險。
張勁松心裡本來就猶豫著要不要下去,摸著繩子看,其實也並不是說他就真的想下去,多的只是一種分散自己注意力的方法,免得自己總是良心上過不去。但現被周圍的人這麼一討論,他就鬱悶了,這當口,自己還真沒臉就這麼放下繩子不聞不問了。
靠,張程強啊張程強,你他媽的不說話會死啊,莫名其妙冒出這麼一句話來,老子真是被你頂到牆上了!張勁松心裡恨恨地罵了張程強一句,帶著幾分興奮幾分害怕幾分豪情地說:「現時間就是生命,等不起,這個繩子夠結實,我下去看看。」
如果僅僅只是周圍這些人的圍觀,張勁松可以毫不乎,裝作沒聽到一樣,混官場的人,臉皮哪個不夠厚呢?為旁人的幾句話就拿自己的生命冒險,這種蠢事誰都不會幹。可是張勁松心裡原本就是有要下去的念頭,自己的良心上就一直過不去,又想體會一把師父當年面對生死的刺激,再加上剛才檢查繩的時候,他現只要這繩子確實結實,只要不是有人故意害他,那他下去就不會有危險,所以他才說出這個話來。
其實,張程強敢下這個決定,他還對自己的壁虎功有相當的信心,雖然不如電視裡蜘蛛人那麼厲害,可他自信,只要不是突然掉下去,他身上捆著兩根繩子,分別由兩伙人上頭抓緊,另一頭還分別繫上幾棵老樹,那他都可以只需要稍稍借助繩子的力量,不需要太依靠這兩根繩子,大部分地方用壁虎功沿著石壁游下去都是問題不大的。
當然了,心思是這樣,可是對張程強的恨,那也是真的,若不是他張程強一句話起頭,眾人怎麼會這麼鬧,眾人不鬧,他就可以繼續看著這繩子,一截一截地看,看到武警上來為止。所以,管張程強成全了他的良心和興奮,但他卻依舊相當恨。
「勁松同志,我不同意你這麼做。」張程強兩步走到張勁松面前,一臉嚴肅地說,「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非同兒戲!你沒有受過這方面的專業訓練,不能冒這個險!」
聽到張勁松的話,張程強恨不得跳起來罵娘,狗日的張勁松你還嫌事情不夠大是不是?你他媽的就不能老實一點?局裡鬧得還不夠,現到這兒來了還要瘋?你他媽的眼裡再沒領導,可總要對你自己的生命負責?
雖然張程強對張勁松恨之入骨,可如果今天張勁松紫霞山出了意外,那他的領導責任可就大了去了,別說局長之位,恐怕馬上就可以去養老了。
「程強同志,我有把握。」張勁松對著張程強點點頭。
「勁松啊,這次你得聽我的。」張程強心裡焦急,稱呼一下都親熱了許多。
張勁松笑著道:「程強同志,沒事,放心。這兒幾十號人,兩根繩子還拉不住我這一多斤?」
張程強臉色一冷,批評道:「勁松同志,個人英雄主義要不得啊!」
要不是這裡還站著許多人,他都想用嚴厲的話來批評張勁鬆了。
張勁松一臉正色道:「程強同志,現人命關天,時間就是生命!武警戰士來了也得放繩子下去,武警戰士能下去,我就不能下去?都只有一條命啊!你不用說了,等我上來後,你想怎麼批評我都行。」
這時候,邊上就就有人鼓掌了,有人大聲稱讚張勁松是個好幹部好領導。張程強眼見得這陣勢,也知道自己沒法阻止,雖然心裡火得不行,卻還要叮囑張勁松小心,又主動分派起人手來,看著張勁松將繩子都腰上繞一圈結個死結,每根繩子繞了兩圈,共四個死結,這才放心,又指揮著眾人將兩根繩子的另一端分別圍住了不同的三棵稍遠處的大樹繞了三圈打了三個死結,這才允許張勁松下去。
由於山上有這麼多人,自然就不用先把繩子都扔下去再讓張勁松憑雙手的力道一點點下移,而是由眾人分成兩組,一組二十幾個人,十人一班,抓著繩子慢慢往下放。當然了,給張勁松那兒也留出了大約兩米左右的寬鬆線,讓他可以方便下行,他的肩頭也不可避免的被扣上了一隻對講機,好隨時對話。
張程強很反對張勁松下去,可是真見張勁松下定了決心,他反而不怎麼擔心了,因為他也看出來了,這繩子不可能有問題,而且人和樹都捆得這麼死,間還有幾十個人拉著,就算把張勁松換成頭牛,也能夠安全地放下底去。不過,雖然明知道很安全,可他還是沒膽子幹這個事情的,現他只希望張勁松下去後,能夠傳來好消息。
沒幹過這種事情的人,會覺得腰上綁根繩子下懸崖很簡單,其實速相當慢,因為懸崖畢竟跟城市裡的高樓不一樣,時不時的會凹進去一塊或者凸出來一塊,一不小心就會失去重心或者被撞傷,以張勁松的身手,十分鐘也才下去了十米!
張勁松集精神往下一步步移動著,山上的人都沒有再大聲說話了,一邊默默地計算著張勁松的下移高,一邊等著武警戰士的到來。武警來得很快,就張勁松還才下到十二米左右的時候,武警戰士就跑步過來了,緊跟他們後面的,居然還有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