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如此陰暗
管之前張勁松就決定局長之爭這個事情上採取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這種冷眼旁觀的態,管從市委來局裡的路上,張勁松還反思過自己近段時間的所作所為,覺得以後行事要多想要謹慎,管張勁松和田金貴的關係並沒有特別親密,可聽到張程強這貌似詛咒一個病人早點掛掉的話,他還是一陣陣冷。人可以自私,但不能冷血到這種程啊!他怎麼也忍不住心裡的怒火,咳嗽了一聲打斷張程強的話,然後冷冷地說:「程強同志,時間不早了,咱們是不是先向市領導作個匯報?」
會議室驟然一冷,所有人都把目光集到了張勁松臉上,然後,又幾乎同時往張程強臉上掃了一眼,心都暗樂,兩位張局長,這又掐上了哈。嘖嘖,張程強啊張程強,你未免也開心得太早了點?殊不知我們雖然年紀大了不容易衝動,但這位張局長,可是還沒到三十歲呢。
張程強這時候臉上的表情可就精彩了,兩眼殺氣騰騰地望向張勁松,手青筋暴起,牙關緊咬,差點沒忍住要拿起面前的茶杯去砸人了。
今天他興致勃勃地主持會議,但會議才一開場,還沒有討論事情,就被人給當眾扇了一記響亮的耳光,丟人丟大了啊。什麼叫時間不早了,什麼叫先向市領導作個匯報?這種話是你一個非黨組成員、而且還只是享受副處待遇的副局長應該說的嗎?眼裡還有沒有領導!會場紀律還要不要了?你還是不是黨員幹部!
以前田金貴休假或者是出差的時候,張程強也主持過會議,但從來沒有哪次有現這麼心情舒爽,以前不管怎麼樣,田金貴總會回來。可是這次不一樣了啊,田金貴不管怎麼樣都回不來了,他張程強不再只是臨時主持工作,不出意外的話,下午市裡就會正式宣佈由他來主持旅遊局較長一段時間的工作,還有很大可能坐上局長的寶座呢。
今天張程強心裡高興,忍不住就開會前廢話了幾句,也顯得自己風格高,卻沒料到事與願為,張勁松竟然敢這種場合下跟他針鋒相對,絲毫不給他面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要不給你張勁松個厲害瞧瞧,以後誰他媽的都可以蹲到我張程強頭上拉屎拉尿了!以前仗著有田金貴撐腰,你處處和老子對著幹,現田金貴護不了你了,老子今天主持工作,正好拿你祭旗!
臉上青白了一陣,張程強忍住了打人的衝動,冷哼一聲道:「張勁松同志,你這是什麼態!我提醒你注意身份、尊重會場紀律,該你說話的時候,沒人攔著你!」
這話說得比剛才張勁松的話不客氣,你他媽的什麼身份,也夠資格打斷我的話?
張勁松也是冷眼相對,不緊不慢地說:「張程強同志,我也要提醒你,先學會尊重人。」
這個話一出口,那些個沒講話的人臉色就古怪了起來,戴金花臉上甚至還閃現過一道笑意,隨即隱藏不見。
張程強一下就顧不得再保持形象了,伸手桌子上一拍,顧不上手掌的疼痛,抬起來指著張勁松,吼道:「你什麼意思?啊,你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我怎麼不尊重人了?」
張勁松一臉無辜的表情道:「我可沒說你不尊重人啊,這是你自己說的。我只是提醒你先學會尊重人,大家都聽到了的啊。」
這一下,有幾個人就忍不住笑出聲了,雖然都趕緊把笑聲收住,自己用強大的毅力憋著不再笑出來,只心裡暗樂,可那笑出來了的幾聲還是顯得異常刺耳。
張程強被氣得好懸沒一口血噴出來,嘴唇都顫抖起來了,聲音是變得異常尖細:「滾,你給我滾!」
「張副局長,我是來開會的!」張勁松臉一冷,厲聲喝道。
稱呼一變再變,從程強同志,到張程強同志,張勁松一直都還留有餘地,可這聲張副局長一叫出來,那就真的是噁心人了。這就是**裸地揭皮子,別以為今天是你主持會議你就高人一等!別忘了,你還不是局長,只是副局長,而我,也同樣是副局長!
眼見馬上就要爆一場大戰,戴金花及時開口插話了:「都冷靜一下、冷靜一下,啊,金貴同志病了,大家心裡都不好受,啊,這個心情都可以理解。但是呢,啊,我們這個工作,還是要干,而且要幹得出色。不能讓金貴同志對我們失望,不能讓金貴同志醫院裡還要為我們操心,沒有心情安心養病」
她這一插話,明顯就是拉偏架,雖然話說得很平和,叫二人不要爭吵了,可是,畢竟剛才可是張勁松先難的,而且還逼得張程強分寸大亂。不過,有她開頭,李湘生等人也就好跟著附和了。
張程強很生氣,本來是打定主意一把張勁松趕出會議室才肯罷休的,可是戴金花突然說出這一番話來,就引起他的警覺了。
今天的會議是他主持的,可是剛才這麼一鬧,戴金花這時候跳出來一說話,怎麼感覺會議就由她戴金花主導了呢?
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該不會是戴金花和張勁松聯合起來設計自己?張程強腦子裡一下就冒出了這麼個念頭。由不得他不這麼想,他跟張勁松之間的矛盾早就是個公開的秘密,而戴金花和張勁松關係親近也是眾所周知的——戴金花的準兒媳可是張勁松的得力干將來著。
局裡,自己雖然是二把手,順序接班的話,自己當仁不讓會坐上局長的寶座,可是戴金花也是極有競爭力的。她是女幹部,有一定優勢,又是黨組成員、副局長,資歷和工作經驗都是夠的,主要的是,她還有個市人大當副主任的老公。
旅遊局現不是政府的直屬局,而是組成局了,局長的任命不僅要市委常委會上討論,還要過市人大那一關。上次就有個不大不小的局,局長走了之後,二把手便從黨組副書記提到了黨組書記,但得意忘形了,人大那一關沒通過,與局長之位失之交臂。
有了這個警惕,張程強就冷靜了許多,看了看戴金花,沒再和張勁松爭論什麼,喝了一小口茶,平復了一下心情,繼續開會。
不過,經過剛才那麼一鬧,這個會也開得沒什麼意思了,每個人隨便說了幾句,匆匆收尾。
午張勁松又去醫院看望了田金貴一次,還是沒醒,與其家人說了會兒話,便告辭而去。下午的時候,並沒有像想像那樣有市領導前來指導工作,全局上下人心浮動。
晚上才剛回到家,張勁松便接到電話,田金貴醒過來了,他又馬上趕到醫院。
看著眼前這個躺病床上面色憔悴、比往常顯得彷彿要蒼老十歲、連動彈一下都相當吃力的人,張勁松真不敢把他和平時看到的田金貴聯繫起來。他走到床邊,伏下身去,聲音輕柔地說:「局長,好些了。」
田金貴看著張勁松,像是好幾秒才認出來人是誰,嘴唇哆嗦著,相當費力地出兩聲類似「哦」「啊」一樣的聲音,手想要舉起來,但卻根本舉不動,只有手指不停地顫抖。
張勁松見狀,不免有幾分心酸,雙手將田金貴的一隻手包掌,半個屁股就病床上坐了下來,看著他那張憔悴得不像樣子的臉,緩緩說道:「局長啊,我來看你了」
田金貴手指顫抖得加厲害,眼睛眨了起來,兩行濁淚流出。
張勁松心裡歎息了一聲,沒等吳霞拿著紙巾去擦,他就鬆開那只蓋田金貴手背上的手,小心地為其擦拭著那淚水,後面的話也說不下去了。這時候,田金貴的兒子走上前來,張勁松又拍了拍田金貴的手背,看著他的眼睛道:「局長,你安心休養,我跟吳大姐說幾句話。啊。」
吳霞和張勁松一起出了病房,或許是因為田金貴醒來了,吳霞的神色也好了一些,不再像昨天晚上那樣神無主。張勁松先是安慰了幾句,然後才說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直接給他打電話。
這算是一個承諾,張勁松知道自己這種時候作出這種承諾,有點感情用事,不符合當官的性格——畢竟他和田金貴只是共事,田金貴對他也沒有什麼大恩,犯不著主動招惹這種閒事。可是,想到田金貴那兩行濁淚,他還是於心不忍。
下樓後坐進車裡,他呆呆地望著那些進進出出的人群,想著如果再過得幾年,心性磨練出來了,再遇到田金貴這樣的事情,面對著那兩行濁淚,會不會也像那些官場老油條一樣無動於衷?
幾分鐘後,他搖搖頭歎了口氣,沒有答案。
副市長粟勝到旅遊局開了個會,指定由張程勁主持旅遊局工作。張程強有點小開心,離局長的寶座又近了一步,只等著田金貴一辦病退,他就名正言順地接班。至於說他現還是黨組副書記,那也很正常,畢竟從黨組副書記到黨組書記,組織上還有一系列程序要走。況且,田金貴還沒有病退,雖然人醫院,以後也沒法幹工作了,但畢竟現還佔著局長和黨組書記的位置,一個局裡總不能同時出現兩個黨組書記?
午,粟勝還留下來吃了頓飯,肯定了旅遊局的工作,對旅遊局班子諸多勉勵,又表揚了張程強的幾句,算是擺明車馬給張程強撐腰了。
其實,對於張程強這個人,粟勝也是不怎麼滿意的,工作能力是有一些,可是跟張勁松一對比,那就不夠看了,而且上次出省考察搞得那麼丟人,他都恨不得活撕了張程強。但是,現旅遊局一出這個事情,他就又要為張程強爭取這個局長的位置了。沒辦法啊,誰叫張程強是他的人並且還比較聽話呢?有能力的幹部遍地都是,但也只有聽話的,才用得順手啊!
粟勝想來,他幫張程強爭取一個旅遊局局長的位置應該沒什麼難。不錯,現旅遊局的局長不是由市政府直接任命,而是需要市委常委會討論,但是,旅遊局是政府序列的,政府這邊的意見也很重要,而這一塊又是他分管的,由他提名張程強,別的副市長也不會有什麼意見。
市委那邊嘛,粟勝也認為問題不大,現誰不知道陳書記對旅遊局很關注,誰敢跟快要退休的陳書記爭這個位置?而自己又是陳書記的人,陳書記面前,也是說得上話的。自己這些年一直很聽陳書記的招呼,現又分管著旅遊這一攤子,陳書記是個念舊的人,想來不會駁了自己這個工作上的請求。
幾家歡喜幾家愁,眼看著粟勝那麼力挺張程強,戴金花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相當不是滋味。眼睛另幾個局領導身上瞄了瞄,腦子裡就轉動了起來,別的局領導雖然沒有奢望局長之位,可他們心裡應該清楚,真要讓張程強上位了,以張程強的性格,那他們的日子都不會有田金貴時期那麼好過了。所以,從這方面來講,他們對於張程強當一把,心裡多少也應該有一點牴觸情緒的。
想到這裡,戴金花心思電轉,覺得還是要和另幾位局領導單獨溝通一下,看看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要讓他們明白這個事情的嚴重後果。嘿嘿,到時候組織部下來人考察談話,局領導班子都不看好張程強當局長的話,市委恐怕也得慎重考慮考慮?
田金貴沒有辦病退手續,繼續佔著旅遊局一把手的位置,人已經從醫院裡出來,家休息了一天,然後便由家人陪同著,前往京城求醫治病了。
旅遊局裡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人傳怪話了,說田金貴霸著局長的位子不讓,是怕一旦病退下去,就沒辦法用公款治病了,還有人說田金貴那個病現只能靠養,沒辦法完全治好的,跑到京城去治病是借口,目的只是想趁著這個機會多報銷些醫藥費,變相撈錢
這怪話傳得相當快,也傳到了局領導耳朵裡。張勁松是從白珊珊那兒聽到的匯報,心惱怒不已,卻也沒什麼辦法,現這社會啊,什麼都好管,就是別人的嘴巴不好管。他心裡隱隱覺得,這怪話只怕並非那麼簡單,說不定還有局領導推波助瀾,或者乾脆就是某個局領導的暗示下傳出來的。
媽的,不就是個局長的位置,有必要這麼下作,這麼不擇手段嗎?張勁松心裡有些悲涼,進入體制內打拼也有這麼長時間了,而且還當了市旅遊局的副局長,開區的時候見識過管委會領導之間的鬥爭,市委組織部的時候也曾經跟鄧如意動手打過架,他以為自己算是經歷過了各種陰暗了,卻沒想到旅遊局又大開了一回眼界。
到底要陰暗到何等程,才能對一個病得喪失了工作能力的人都這麼惡語傷?難道,就沒有一點點悲憫之情?
張程強這兩天比較惱火,雖然市裡已經明確指定由他來主持工作,可是這個工作實是不好開展。局黨組現實際上就只三個人,戴金花明顯對局長之位還有些念想,所以對他有些敵意,而李湘生呢,不知道什麼原因,對他也若即若離;至於那幾個沒進黨組的局領導,譚國棟和曾宏依舊我行我素,張勁松嘛,那就不用提了。
他也曾試過單獨溝通,卻沒收到什麼效果。
面對這樣一盤散沙的狀態,他這個主持工作的副局長,真的是相當頭痛。剛剛主持工作時候的興奮勁一過去,他就真正體會主持工作的副局長和正局長之間的區別大了去了,想提拔個人都沒辦法——黨組會上三個人誰也不肯支持別人啊。
他想要打破這種狀況,可是一個時候卻又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突破口,但他明白,不能再等了,市裡讓自己主持工作,可如果自己主持工作期間表現得太差勁了,那自己局長的寶座可就要泡湯了。
張程強覺得,自己現搞得這麼被動,很大程上跟張勁松有關係。想當初田金貴住進了醫院之後,自己於第二天主持會議,可是那次會議一開始,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張勁松給打斷了,隨後又被張功松氣得差點吐血。他認為,就是那次會議,讓自己的威信掃地,從而引起了連鎖反應,現是個人都不把自己這個主持工作的副局長放眼裡了。
認真考慮之後,張程強決定把這個突破口放張勁松身上。突破有兩種辦法,一種是和張勁松搞好關係,第二種,那就是跟張勁松鬥一場,並使其臣服。很明顯,以他現的狀況,是沒辦法和張勁松搞好關係的,而且,他也不能示弱,只能想辦法,用強硬的態去把張勁松打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