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烈陽心裡的擔憂,他不說,不代表莫攬月就不知道,只是她選擇相信他,堂堂三皇子,打從娘胎就在算計著皇位的繼承的男人,這小小麻煩都搞不定的話,還有什麼資格做傲視天下的皇帝?莫攬月見識過古雷的狠,他把自己的兒子當玩具一樣往火海裡丟,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但他真那麼不愛他的兒子們麼?不見得。他不過是為了磨練出他們比任何人都堅忍不拔的性格罷了。
古烈陽如果問她,她當然會絞盡腦汁給他排憂解難,他不問,她就裝作不知道。男人的事情交給男人去辦,她這小女子,保護好他這個男人,也就夠了。
相對於任務少少的莫攬月,左秋就顯得更加的輕閒和悠然自得。和其他士兵們不同,他很顯然就是個來湊熱鬧的。沒有人能威脅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真上了戰場,他要怎麼做都是他自己的決定。
一夜的休整,大家的精神都恢復了不少,只是醒來面臨的仍是長路漫漫,心裡總歸是覺得累的。莫攬月騎馬行於古烈陽一側,左秋行於她另一側,和古烈陽一起把她夾在了中間的位置。在她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不免暗自苦笑,這兩個男人到底把她當什麼人呢,這種時候下意識的保護她,有這必要麼?
多說無益,她懶得與之計較,只是悄悄的降低了速度,行在了古烈陽的身後。左秋隨之慢了下來,以眼神詢問她怎麼了,她搖頭不語,不作任何解釋。
「頭兒,前面好像有點不對勁。」
一名侍衛從前方轉返,壓低聲音對她說道。
莫攬月遙遙望向前方,隨即叫住古烈陽,古烈陽一停下來,整個隊伍也隨之停了下來。
「派個人過去看看,那前面躺著的是什麼人?」
莫攬月對那侍衛下令,目光仍沒有從前邊官道中央躺著的那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身上移開。瞧那身形,似乎是個女子,衣衫襤褸在這種地方躺著,要說是乞丐也太奇怪了,在這種地方討錢這不成心找死?那瘦弱的身子禁得住幾隻馬蹄子的踩踏。
那侍衛很快驅馬上前,在那人身邊停下,大聲問她的來歷,但那人始終是沒有半點兒反應。莫攬月眼見那侍衛下了馬,用腳踢了踢那人的身子。
不一會兒,侍衛連馬都沒顧上牽就跑了回來,臉上神情看上去分外焦急。
「怎麼樣,有沒有問到什麼?」
古烈陽攔住那侍衛率先問道。
侍衛看了一眼他身後的莫攬月,欲言又止。
莫攬月看他這樣,就更加奇怪了,「到底怎麼了,快說。」
「三殿下,頭兒,屬下剛剛湊近一看,是個女人,活的,問她什麼也沒有反應,但是她嘴裡卻不斷念著頭兒的名字。」
「我的名字?」
莫攬月皺了下眉,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一個很久遠的朋友。
「是的,她一直念著莫攬月這三個字,頭兒,你要不要過去看看是不是認識的?」
莫攬月沒有遲疑就向那女人走去,侍衛跟在她身邊以防不測。
待她走近一些,仍是看不出那女人的面貌,女人一身破破爛爛,頭髮亂蓬蓬的遮住了大半張臉,莫攬月蹲下身撥開她的頭髮,露出一張髒到看不清膚色的面容。
不過事實如那侍衛所說,女人真的一直在念著她的名字,她把手探在那女人的額頭上,那女人果然是在發燒說著胡話。
莫攬月拿出水袋,倒了些水抹在女人臉上,當女人臉上的污漬褪去,露出了女人沉魚落雁之貌,看得一旁的侍衛眼睛一亮,「頭兒,這女人生得好漂亮啊。」
莫攬月定定的看著這張漂亮的臉蛋,突然心頭一震,的確漂亮,而且還有些眼熟呢,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女人……
「來人,把她扶上馬,好生照料。」
莫攬月吩咐完,回到古烈陽身邊耳語了幾句,古烈陽心領神會,指揮著騎兵們繼續趕路。
女人被侍衛帶上之後莫攬月每隔一會兒就向她看一眼,好像在確定她是否安好,領命帶著女人的侍衛不禁覺得責任重大,絲毫不敢馬虎,全程緊扶著女人的腰不讓她掉下去。
天黑之際,他們直接在野外紮營,莫攬月從侍衛手中接過那女人,又命人叫來軍醫給她把脈。
左秋全程沉默觀察,在等待軍醫的空檔他才冷不丁問了一句,「她是誰?你好像很緊張她?」
莫攬月臉上浮現一抹無可奈何的神情,「你有所不知,在這個世界上我的朋友少得可憐,而她,算是我少得可憐的朋友之一吧。」
手指撫過那滾燙的臉頰,莫攬月忍不住歎息,「也是個苦命的人,豆蔻年華就被人當作了鞏固政權的工具,自己的人生不能主宰,最終釀成了莫大的悲劇。我偶爾在想,如果當年我極力勸阻她嫁給那個老將軍,她是不是就不會變成一個駭人聽聞的殺人狂公主。」
「公主?」
左秋驚訝的叫了起來,這麼落魄邋遢的公主他倒是第一回見。
軍醫這時候走了進來,莫攬月對左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這才對軍醫吩咐道,「您快給她瞧瞧,有沒有什麼大問題?」
「是。」
在仔細看過之後,軍醫才對她笑道,「這位姑娘沒什麼事,就是感染了風寒,再加上餓了數日,這才一直昏迷不醒。」
莫攬月點點頭,軍醫的說法和她的猜測相差不大,正是有著如此的認知她才沒有耽誤士兵們行進的速度,等到晚上有時間了才叫來軍醫為她診脈。
「那勞煩大人給她準備些湯藥,讓她能夠盡快康復。」
支走軍醫,她才繼續對左秋說,「她叫古沫兒,是藍風國的公主,和我有些交情,卻不知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紫雷境內。聽說她把自己的夫君給殺了,藍風國的將領們對她成見頗深,我想她的出現和那件事應該脫不了干係,所以對外,她的身份需要保密。」
「原來是這樣。」
左秋點著頭,認真看起躺在那簡易行軍床上的人兒,莫攬月有朋友,這一點對他來說真是新鮮,他還以為像她那樣說一不二的囂張小娃都是獨來獨往的。
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也不過才七八歲的樣子,那時候的莫攬月已經是那般雷厲風行,現在……呵呵……
「你看著人家傻笑什麼,別是對人家有意思?」
莫攬月打斷左秋的遐想,狐疑的說道。
左秋指了指床上的人兒,對她有意思?他眼光是有那麼低嗎?
待侍衛送了熬好的藥進來時,已是深夜時分,陪在莫攬月身邊的人換成了古烈陽。莫攬月接過藥碗便支了侍衛出去,一勺一勺親自喂起了古沫兒。
「她遭遇如何都是她的造化,你不必感到內疚。」
古烈陽看出她心中的負面情緒,忍不住安慰她。
莫攬月知道他是好意,勉強笑笑,算是給足了他面子。
「殿下,你不明白,沫兒公主是我的朋友,當日我看著她出嫁,我什麼也沒有說,看著她現在這樣我心裡真是不好受。」
內疚麼……不,她感覺更多的是後悔。
「不管怎樣,此事與你無關,況且你不是出手救她了麼,你對她已經足夠好,懂麼?」
古烈陽不知該怎麼安慰這善良的娃兒,只是看著她憂愁,他也沒辦法舒展眉頭,他反倒希望她能像以前那樣什麼事也不管不問,至少他不必再承載她的煩惱。
「殿下,關於她的身份,我們想個說辭吧。我想依然叫她沫兒就好了,但她公主的身份瞞下來。」
「只要說她是你的朋友,他們也不會多想什麼。現在情勢這麼亂,誰還會在乎區區一個女子,你就放寬心吧。」
古烈陽伸手撫平她眉宇間的褶皺,突然無限的溫柔,以至於莫攬月不習慣到故意避開他的視線,假裝關注床上的古沫兒。
討了個沒趣,古烈陽縮回伸在半空的手,往營帳外走去。
良久,莫攬月都處於神遊狀態,坐在簡易小床邊發著呆,直到服過藥的古沫兒恢復意識,用力抓向她的胳膊,她才突然回過神來。
「沫兒,你感覺怎麼樣?」
莫攬月掰開她的手放回被子裡,柔聲問道。
古沫兒情緒過為激動的想要坐起,卻被她強行按在床上,動彈不得,掙扎了幾下之後古沫兒突然安靜了下來,只因為她認出了眼前的人是誰。
「莫攬月!」
剛剛還瘋了一樣掙扎的古沫兒瞬間變得淚眼朦朧,抱住莫攬月就是號啕大哭,或許是哭得太大聲了,將外頭守衛的侍衛都給引了進來,一個個腦袋擠在營帳門口朝裡看著。
莫攬月向他們使了個眼色,幾個侍衛立即閃人,不敢再擠在一塊看熱鬧了,她這才輕撫著古沫兒的後背,輕聲安撫,「沫兒你別怕,有什麼話慢慢跟我說。」
古沫兒點著頭,扒在她肩頭又哭了一會兒,這才抬起頭來看她。
幾年未見,兩人的相貌雖都有改變,但認真看還是能看出幾年前的影子。只是現在的古沫兒憔悴得和她那風華正茂的年齡完全不相符,要說她現在三十多了莫攬月也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