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捷玩的遊戲在這個時代倒是很新穎。
檯球!
這東西絕對是穿越而來,真正的檯球還需要一千多年才會真正出現,不過這個時代倒不乏其雛形,古希臘時代已經有用棍子在泥地中擊打泥球的遊戲,這種傳統由亞歷山大大帝東征軍帶到了印度旁遮普,旁遮普的王公在被閩國征服同化後又把這種遊戲當作貢品進貢給閩王王庭,打球用的球桿與球桌,球再被李捷當作消遣品送給楊妃,這才輾轉到了長安。
李捷自己都不知道這東西,偶然間冷不丁清理楊妃的倉庫時候方才發現,正好在太極宮呆的沒事做,把後世檯球的大體模樣在球桌上加工,又用象牙磨製的新球代替了曾經泥球,牛皮包裹球桿,平整石板做面加上六個落球袋,上好的荊楚油漆漆出花色。
不過此時,阿拉伯數字還沒有流行開,球上面的數字還是唐語大寫的一二三四五,顯得頗有些怪異,還好,這些怪異除了李捷別人是看不到的。
剛剛一桿揮了個空,李捷很沒品的憤憤然揮了一下球桿,這才轉手示意,陪他玩的居然還是個老熟人外加老敵人,千騎中郎將王陵,此時這小子可沒了曾經在城樓上指揮千騎的臨機決斷勁兒,拿著個球感哆哩哆嗦好半天不敢打下去。
沒辦法,身後太原王氏幾家長輩可都在,王皇后的父親王仁佑,新的太原王室長房族長王裕,還有好幾個太原王的叔伯輩,別看王陵意氣風發,在他們面前可是實實在在的小字輩,尤其令王陵糾結的是,一群長輩光顧著看球,也沒提示打贏還是打輸?
糾結中開球到現在總共王陵才打進去一個,加上李捷自己也是個臭球簍子,才打進兩個,半個小時了,桌面上球還有一大堆,在一幫王家親戚不耐煩的注視下,王陵腦袋上汗水更加充沛了。
而藉著這個機會,李捷擦了擦手,又是擺擺手對褚遂良敘述起政事來。
「巴蜀,吳郡之事就這樣辦吧,如今當務之急是修好《帝范》,刊印出去,這事兒務必要辦好。」
「喏。」認真地又記錄了幾筆,看李捷敘述完了所有吩咐,褚遂良恭敬的欠了欠身子,卻是拖著還在看熱鬧的李義府轉身出了去,路過還在彎著腰等待李捷答覆的長孫無忌身邊時候,褚遂良明顯嘴角勾勒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餘光窺到了這一抹笑容,長孫無忌心頭的憤懣再次增加了幾分,還好,這時候李捷也終於理會了過來,歉意的對長孫無忌笑了笑揮出手去說道:「岳父請起。」
可算找回了點面子,長孫無忌欣然的直起腰,片刻之後,他的臉卻又再次陰霾了下來。
「岳父此來是為了吳郡與巴蜀的事情而來吧,這事兒小婿的確有些欠考慮了,想要為兩位哥哥與母親增添一些保障,卻沒考慮到朝廷情況,如今褚相公與本王已經議過了,不再建羈縻府,不過閩國要在兩地駐軍各一萬,軍費由地方負擔,就這樣好了。」
一方面是兩個富庶地區所有稅收截留,每年僅僅象徵性進貢一點,一個是僅僅才扣留一點軍費們,條件已經好上天去了。
問題是,這事兒交給褚遂良去辦,等同於把功勳與在群臣中的威望信度都交給了褚遂良,而繞過了自己!似乎到現在李捷還是不信任自己這個岳丈。
解釋完一聲後,李捷也沒再繼續招呼,而是又拿起了檯球桿,長孫無忌也沒立馬走,而是陰沉的垂著臉躲到了一旁暗暗觀察著。
這功夫,王陵也戰戰兢兢的打完了這一桿,白球裝著花球在球檯上光當光當撞了好幾下,這才咕嚕嚕不情願的滾進了球坑,非但沒有進球的喜悅,王陵反而臉色變得蒼白。
如今全家都在長安,熱鬧了李捷這個魔王,說不定就把小命不保了。
誰料到看過之後,李捷不滿的搖了搖頭,揚聲呵斥道:「堂堂世家之後,軍伍中人,做事怎麼如此拖泥帶水像個娘們一樣?孤還如何放心的把千騎交給你?」
古人可最忌諱把自己說的跟婦人一樣,不然的話《三國誌》中也不會格外提一句諸葛亮送女人衣服給司馬懿,司馬懿又是笑納著穿上顯示出出眾的度量,王陵可沒那裝女人的肚量,立馬把臉憋得通紅,球桿光的一下直勾勾打了出去,白球撞擊下,頓時桌上象牙球亂滾。
看到這一幕,李捷這才滿意的哈哈大笑起來,拍著王陵的肩膀讚道:「這才有點霍驃騎的意思,好,看孤的!」
俯下身,李捷也是低頭繼續打起來,看著一群王家人跟著嘻哈的讚歎著,李捷兩人打球的模樣,儼然一群至交好友,看的長孫無忌心頭卻是再次泛起了詫異。
要知道太原王氏從貞觀十七年開始就是李捷的政敵,為了爭奪突厥草原的利益,太原王氏支持李承乾與李捷在朝堂上大打出手,後來,李治暗中謀奪棉紡織行會,太原王氏第一個倒戈,遠的如此,近處說來太原王氏女兒還貴為當今皇帝李治的皇后,前些天王氏還幫助李治與李捷殊死對抗過。
可如今,怎麼看都看不出這些隔閡,拉攏太原王,李捷究竟想幹什麼?
疑慮中,長孫無忌忽然心頭一跳,一個主意竄上心頭,又是恭敬的一鞠躬,長孫無忌小心地詢問道:「閩王,如今臨近年關,當如何安排,何人主祭?何人司農祭天。」
頭都沒回,李捷很隨意的擺了擺手,「往年如何過,今年就如何即可。」
心裡咯登一下,長孫無忌重重拜下,再沒了言語。
轉眼間又是數天過去了,正如長孫無忌所說,年節將至。就算紛亂的朝政如今,長安依舊止不住熱鬧了起來,各地商旅進入長安,帶來各種過年熱銷的物件,百姓們扯上幾匹布,做兩件新棉衣,官紳世家子弟們則是圍繞著一些新鮮玩意樂不思蜀。
大唐幅員遼闊,每年都有些新物件讓他們眼前一亮,這一年,流行的就是檯球。
這玩意結構簡單,規則容易,玩起來還很優雅,從宮中流傳出來,立馬就在長安上層流行了起來,各級勳貴官員無不以擁有桌球為榮,可這東西價格可不菲,一根象牙才能出五顆球,千里迢迢由中南運到長安的象牙就更是貴翻了天。
於是乎,有的官員有了檯球,立馬會有一大堆同僚上門「拜訪」。
以長孫家的殷實,這東西到擺了五六座,長孫沖尤其喜好熱鬧與玩樂,每天在長孫府,都聚攏了一大堆公頃勳貴,古典的屋簷下一大群唐式衣袍士大夫打著檯球,到別有一番風味。
要是往日,估計長孫無忌早就用大棒子往外趕了,可這些日子,難得長孫無忌放任了長孫沖的胡鬧,甚至連最後幾天的上朝長孫無忌都沒去,一直稱病在家,大門都沒出。
試探之後,長孫無忌一直憋在家裡思考著,李捷究竟要什麼?
首先是皇位被長孫無忌否決了,如果要皇位,李捷首先要做的是加強權力,而不是如今的四處放權,把朝政完全放任給百官自行解決,而且掠奪關中。
如今雪花片子一樣的各州官不斷來報,橫行在關中的閩**隊靠著燒房子這一惡劣手段已經裹挾了數十萬流民,或是走中亞,或是走大運河,運到南方的,至少有十來萬人了,一切表明,李捷還是想回到南方的,不會眷戀關中。
那麼,接下來的問題就來了,李捷不可能撇下無主關中掉頭就走,一個戰火紛飛的大唐也不利於依靠絲綢之路貿易起家的閩國,最佳皇位繼承人還跑路了,立誰為帝就成了大問題,畢竟閩國不可能端了一個損害閩國利益的皇帝,轉頭再立一個不靠譜的皇帝。
從長孫衝口中得知,李捷也不是無敵的,閩國並沒沒有敵人,所面對的強敵還是華夏歷史上從未面對過的,既然如此,閩王自然要一勞永逸,不可能一趟一趟往關中跑。
唯一長孫無忌想不通的是,強化了官僚世家權利,就是弱化了皇帝權力,加強宦官權力,又分化了皇帝一部分權力,歷史上宦官欺主可比比皆是,換個人,長孫無忌未必看好他能壓住那些蠢蠢欲動的宦官,而且這些天李世民所做的《帝范》又廣為刊印,作為一個千古名君,李世民為皇帝的行為定義價值稱得上苛刻!無形中又給皇帝綁上了一圈枷鎖。
既然要一個平穩的皇帝,幹嘛要找這麼多麻煩?
尤其是那一天的試探,讓長孫無忌更是心頭忐忑,農業時代封建王朝,國家最大的事情莫過於農耕,有的時候甚至重要性超過了戰爭,而從周天子開始,代表皇室貴族最大權威的,莫過於春季的祭祀,祭拜天地懇求上天賜下一個好收成。
可以說,誰人主祭,就可以確定誰人是大唐接下來的皇帝,對於長孫無忌的試探,李捷回答卻是一切照舊!
一切照舊,主持祭祀的最高主祭可是皇帝,李治!一切照舊,李治這個皇帝是否一切照舊?
書桌中堆滿了各地收集而來的文書情報,政治上一步錯滿盤結束,眼睛裡佈滿血絲分析了這麼多天,,長孫無忌卻還是不敢輕下結論,這一天下午,又是翻閱了好幾個州的奏報後,就在長孫無忌煩悶的直轉圈時候,冷不丁門口傳來了劇烈的敲門聲。
「老爺,不好了!宮內傳來消息,陛下已經由東宮轉出,重新入住太極宮,而且禮部已經開始著手預備為陛下準備祭天大典了……」
滿頭大汗,長孫福說話都有些磕巴,聽得長孫無忌心裡也是咯登一下,千算萬算,還真是想不到李捷有重新把李治立起來的決心,那麼一切閩國的作為就都可以解釋通了,所有枷鎖都是壓在了李治身上,就算他復位,又要被新的朝廷新的形式壓得不能動彈。
瞬間,長孫無忌又陷入了劇烈的糾結,他是李捷的岳父,作為朝廷重臣,李捷一定會竭力扶植他來壓迫李治,做一個權臣,可偏偏李治又是他扶立,如果這麼做了,史書上會不會評價自己首鼠兩端,奸佞無氣節呢?
就在長孫無忌滿是糾結的時候,磕巴了半天,長孫福終於把後半段話也磕巴了出來。
「禮部,禮部同時還擬旨命,明命老爺您因病致仕,要將老爺驅逐出朝堂,怎麼辦啊?」
光啷,長孫無忌一直拿著的笏板跌落在地,旋即漢白玉的笏板居然摔了個四分五裂,飛散而去,旋即長孫無忌也是無神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慌得長孫福趕忙攙扶了過去,驚慌的大叫道:「老爺!老爺,您沒事吧老爺!」
「快來人啊!」
平靜的長孫府當即亂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