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的攻勢一時間倒是停了下來,如雲的傳令快馬穿梭在大街小巷間,每個人卻都是緊張兮兮。
城內的叛軍蛻變成食人族了,誰都不想變成食人族大便。
已經入城的唐軍紛紛縮了回去,僅僅守住了要道口,用柵欄工事維護住了周圍帳篷,此時已經接近下午時分,如果打的話日落前推進到原閩王府不是不可能,不過錯綜複雜的廢墟群必定大批吞噬唐軍的血肉,李捷不想把軍隊消耗在這場必勝之戰,如今中東傳來的消息,籠罩在阿拉伯帝國上空內戰的陰雲越來越濃郁,新繼任的哈里發阿里與原來的倭馬亞家族當權派頭目,敘利亞總督穆阿維葉之間的火藥味也越來越濃。
李捷需要他的軍隊向南開拓德干高原,向北待命呼羅珊,以便隨時應對阿拉伯帝國方面的變故,更何況,他已經大體知曉了敵情。
原來濕婆神像背後不遠處的大院兒是個大圈,裡面關押著數十人,光忙著清理屍塊,唐軍忽略了那一處,聽到唐人的聲音,數十個俘虜這才敢跑出來。
這些人都是在曲女城被叛軍圍住後,順著缺口逃進城的婆羅門濕婆派死忠信徒,不少人還是出自高等種姓,可如今,他們可一點兒也沒有後世去中東參加聖戰的恐怖分子氣勢,一個個嚇破了膽子驚魂未定,距離曾經深信的濕婆神血腥的神像遠遠的。
漸漸的天色暗了下來,又是提的很早,後軍的伙食軍提著一鍋鍋熬的香噴噴伙食沿著唐軍佔領區一路上送入了軍營,可惜,這一晚上吃得下的人沒多少。
下午其餘各軍休戰的時候,李捷本部卻還保持著繼續向前推進的姿態,清理出了從原本願寺一直到第三街之間廣大的廢墟區域,尚有的一萬多倖存叛軍被趕盡殺絕,僅剩下兩千多人俘虜被關在戰俘營中,向下午遇到各地趕去曲女城參加聖戰婆羅門死忠也陸陸續續發現五百多。
夜半時分,靠著火炮不斷推進到另一條主街區的閩王鐵林也紮營了下來,城市戰在這個時代還真是新鮮,就算這些百戰老兵在錯綜複雜的樓宇廢墟中都戰死了數百,被偷襲傷者更是多,氣的鐵林將軍黑齒常之半夜吃不下飯直接忙碌著出城查看大炮調運情況,另一頭,王帳中,十來個後入城婆羅門死忠則是被帶了進來。
「他們,他們根本不是婆羅門,他們簡直是魔鬼啊!」
跪伏在名貴的波斯地毯能上,一群餓的精瘦的後入城婆羅門信徒指手畫腳驚恐的敘述著自己這麼多天經歷。
「剛一進城,小的等同鄉十來個就被和瓦拉那個婆羅門祭祀,不,那個魔鬼迎了過去,他先和我們說濕婆大神滿意我們的對聖戰的熱情,接管了我們帶來的乾糧,然後帶我們去營區,當時小的們豬油蒙了心,也沒想那麼多,就跟著去了,沒想到就被圈了起來。」
目光中流露著恐懼,十來個濕婆派信徒把手誇張的大大比劃著,燈光搖曳中在帳篷內如同鬼怪那樣古怪的影子搖曳著,在李捷失望的目光中,李讓還是退縮在桌子後面很遠,倒是李瑾一直安穩的坐在他的位置上。
「第二天,和瓦拉就把小的們十來個叫了去,問小的們願不願意為濕婆大神獻身,當時小的們以為是與閩狗,不不不,與天軍作戰,毫不猶豫的答應了,沒想到,沒想到……」
深深眼窩中,恐懼強烈到了極點,教徒甚至癱坐到了跪著的腿上,比劃著雙手瘋狂的描述著:「沒想到和瓦拉直接讓人抓住了最壯實的阿魯阿,割了他的脖子,像豬一樣的放血,然後剁成碎塊下了鍋,我們想反抗,卻被打了回去,還有人叫嚷我已經為濕婆大神獻了身,再敢反抗死後會下地獄的。」
「每天他們都要宰殺我們一個同伴,陸陸續續又有人從外面被騙進來,小人瘦小,進城了兩個月沒被宰殺,有時候這些禽獸還會拿些下水來餵我們,小人沒忍住,吃過一次,現在想想,真是,真是……」
十來個俘虜嚎啕大哭,哭的李捷心生厭煩,揮了揮手就讓侍衛帶了下去,人走了好遠,還有幽幽的哭聲傳來,聽得長孫織禁不住感慨搖了搖頭:「用神的名義吃人,這群人也夠無恥的了。」
李捷則是默然,就算二十一世紀,恆河河畔依舊有吃人的部落,只不過是教徒們從恆河中撈出死人的屍體吞食,這些人也是濕婆派的,看來吃人一直是這個教派中的隱性基因。
如今敵情倒也在這些俘虜中問的明瞭,曾經李捷以為鐵板一塊的叛軍內部實際上早已經四分五裂了,而且值得人感慨的是,城內人吃人的慘劇,居然還是他們互相內鬥的產物。
交換戰俘換來了一萬多擔糧食,加上各個糧店,官倉,曲女城也有著五萬擔糧食,但接收了俘虜與糧食不久,叛軍中就爆發出了強烈的衝突。
被俘虜過的剎帝利貴族已經徹底被唐軍打怕了,主張出城投降,可掀起叛亂的上層,包括帕拉瓦等婆羅門無論如何不肯投降,他們可知道自己給閩國多麼大的打擊,連閩王妃都逼死了一個,李捷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饒了他們。
於是乎,矛盾積累的越來越深,終於爆發了出來,曲女城被圍困的第二個月,主張投降的剎帝利與主張頑抗到底的婆羅門爆發了內戰,烈烈火光中,四萬多擔糧食化為灰燼,曲女城徹底斷糧。
戰敗的剎帝利貴族數萬人被圍困在了城中心位置,快二十萬婆羅門亂軍以及其家屬們則是在宗教鼓舞下圍困在四周,精疲力竭的雙方都沒實力消滅對方,至此,更加難熬的飢餓來臨了。
最開始是戰死者,餓死的人,然後餓瘋了的叛軍對老人孩子,婦女等家屬下了手,互相爭奪老弱作為糧食還引發了婆羅門眾內部的崩潰,相互殘殺吞噬中亂軍剩餘不到八萬,還分裂成了十來個部分,今日西門唐軍消滅的,就是其中勢力最大一股。
「大父,這群人同類相食,有如禽獸,應該將他們統統斬殺。」懷著對亂軍的恐懼與仇恨,到現在李瑾依舊難以釋懷,拍著桌子站了起來,不過沒等他話音落下,剛剛一直瑟瑟發抖的李讓這功夫卻是不服氣的站了起來。
「大父,古人云圍三缺一,就是咱們吧曲女城圍困的太死了,如果要是給這些叛軍一條生路,他們也不會做這人吃人的慘事,是不是我們太不夠仁義了?」
「不把他們困死,難道繼續任由他們燒殺掠奪,你個糊塗蛋,你忘了綠珠姨娘是怎麼死的?還有府裡那麼多人是怎麼死的?殺光他們都是輕的!」滿是暴怒,李瑾拍著桌子就嚷了過去,眼看著李讓被嚇得縮回了案後,楊心怡趕忙拍著李瑾肩膀責備起來:「怎麼和兄長說話的,還不趕快道歉?」
「哼,他根本不配當我兄長。」
憤然的叫著,李瑾一頭就跑出了帳篷,驚愕的看著他跑沒了蹤影,楊心怡好一會才無奈的歉意對長孫織點了點頭:「大姐,小妹教子無方,請大姐見諒。」
「行了,讓兒也的確太過迂腐了些。」擺了擺衣袖,李捷卻是苦惱的歎了口氣,聽著李捷的評價,侍立在帳篷中,薛之觀再一次心頭一緊。
一夜在不平靜中過去,夜半,居然還有叛軍瘋了一般衝進營地殺人拖走,外延的哨兵用鋼弩足足和這幫瘋子激戰了半夜,射死了數百人,還好,絕大多數的唐軍還是安穩的休息了一夜,恢復了一個晚上的唐軍次日終於恢復了最初的銳利,次日清晨,排著隊用過一頓香甜的早餐,再一次大張旗鼓的開拔進攻起來。
相對於昨日,這一天唐軍的進攻智慧了許多,沒有忙碌著一股腦衝擊進亂軍藏身半年多的廢墟中,首先大張旗鼓的卻是那些炊事班們,就在城區廢墟前支起大鍋,整片整片的豬羊下鍋燉起,加上上等的醬油,香料,濃油赤醬紅燒的香味頓時傳出去老遠。
弩手槊手們虎視眈眈端著兵器守衛在大鍋邊上,不時還嚥一口口水,幾乎沒過多久,看似平靜的曲女城市區廢墟就騷動了起來,已經餓瘋了的數以千計亂軍衝出藏身之所,揮舞著戰刀嗷嗷叫著向大鍋撲去。
根本不是一場對等的戰爭,面對蜂擁而出的亂軍,唐軍弩手只需要依托柵欄扣動弩機就可以了,而且有些陣地爭奪的太厲害唐軍也可以率先撤退,因為已經瘋了的亂軍根本不會追,一窩瘋的圍在了大鍋周圍,毫不忌諱滾燙就把手抓了進去,有的人甚至燙的滿臉潰爛依舊咀嚼不停,那場面,就宛如生活危機中的喪屍一般。
誘殺的策略很成功,四路大軍圍堵下,當天就殺穿了亂哄哄的廢墟,下午時分,唐軍會師在了曾經的閩王府前方。
不過這時候,閩王府已經改變成了漢王府。
故地從游,看著倒塌了一半多,殘破的院落,枯死的槐樹,兵火燻黑了的角樓建築,尤其是等候在裡頭的人,李捷簡直興奮的激動的渾身發抖,自顧自跳下馬精直就走到了前沿陣地,眼看著閩王自己神經質一般要往危機重重的大院中走去,禁軍護衛獨孤差不點沒嚇瘋了。
趕忙抓起一塊盾牌擋在了李捷身前,卻被李捷伸手推開,愣了一愣,獨孤及又是慌張的擺了擺手,數百衛士拎起盾牌就簇擁在了李捷身前,撞開漢王府大門魚貫而入,快速佔領重要路段起來。
戍衛漢王府的曾經旁遮普僱傭軍倒是比外圍亂哄哄瘋子叛軍好點,殘餘的幾百人一見唐軍殺來,立馬乖巧知趣的放下武器跪地投降,一路上李捷向前大步流星的步伐根本沒停頓過,道路兩旁全都是唐軍圓盾護衛,直到依舊聳立的漢王府大殿,曾經的閩王府大殿前,李捷這才停住了腳步,抬頭凝望著深深殿堂,高聲大喝起來。
「刀疤劉,滾出來見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