祿東讚的擔憂不無道理,因為在他看來,他指揮的這一年多對南天竺的掠奪戰爭簡直是無用之戰,於國無益,就算有了閩國支援的工程兵,攻城裝備,依舊有至少兩萬多吐蕃戰士陣亡在了異國他鄉的南天竺,徒勞的耗費了吐蕃力量。
的確,吐蕃人在南天竺各城邦中開國以來最大一筆戰利品,可是,有什麼用?
吐蕃快八萬遠征天竺軍全都是各個部落貴人拼湊出來,由奴戶與貴族組成,奴戶來自被征服的部落以及部落中下等遊牧民,少量貴族把持著軍隊高層,吐蕃的大軍的確很悍勇,驍勇善戰而且裝備精良,絕大部分騎士都裝備著圓形頭盔與扎甲,祿東贊甚至自詡自己的大軍戰鬥力超過李捷的關寧鐵騎。
不過如今可觀的戰利品卻為這支軍隊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支離破碎,大部分戰利品被上層貴族所搜刮,富者越富,貧者越貧,財富腐蝕了貴族的勇猛,滿是怨恨的吐蕃平民則不再願意聽憑這些腦滿腸肥的貴人老爺們指揮,後三次遠征南天竺,這種趨勢祿東贊已經感覺了出來,卻束手無策。
軍隊的矛盾還是個側面,貧富差距更多的反映在了國內吐蕃部落中,部落與部落的矛盾愈發尖銳,一年多陷於暴富的貴族們也越來越失去進取心,不然的話都是吐蕃去打象雄,什麼時候輪到象雄劫掠吐蕃的北部邊界了。
可惜,這一切都不是祿東贊阻止得了的,格爾家族看似在吐蕃國內呼風喚雨,實際上也要服從於絕大部分貴族的利益期盼,憂心忡忡下祿東贊甚至沒有心思回國,乾脆打發長子格爾欽陵率先引領大軍回國與象雄爭鬥,自己跟著閩國大軍犯起愁來。
跟著犯愁的還不止祿東贊一個,還有一個就是一直抱著復國夢想的波斯王子卑路斯。
如今,呼羅珊已經被閩國弄到手了,可惜李捷怎麼看都看不出支持波斯復國的意思,反倒是又發動了最大規模的人**流,數不清的波斯人被安置在了孟加拉,中南半島,閩國本土,空出來的貧瘠土地流放了數以萬計的婆羅門,遮婁其人戰俘奴隸,如今,波斯人居住了數千年的呼羅珊被弄的人口混亂不已。
似乎距離復國的夢想,又遠了一步。()
不過,儘管兩人糾結叢叢,閩國大軍依舊踏上了征討的路程。
實際上,這次征途並不遠,僅僅距離閩國國都京師三十里左右。
曲女城。
雖然不可思議,但這座叛亂的都城的確是在叛軍手中延續了一年有餘,用土木工程壘築的夯土城牆包裹在這裡,忙於****傷口的閩國讓曲女城自成一國到如今也沒有攻打,甚至有各族的史學家已經鄭重其事記錄下這個小國為婆羅門濕婆國。
如今,閩國南下攻略德干高原在即,這裡留在閩國後方畢竟不安全,所以大軍必須第一個拔除這裡的眼中釘。
龐大的誓師儀式僅僅一天後,二十萬閩國常備軍就殺到了曲女城下,卻沒有第一時間攻城,因為閩國自己修建的壕溝,夯土工事反倒成了攻城的阻礙,於是乎大軍分成四股駐紮在了曲女城四面,數萬遮婁其人奴隸外加猶太人又被驅趕上來,填平毀掉這些工事壕溝。
連續三天內,曲女城附近都是塵土飛揚,一個個穿著大袍子,腦袋上戴著大衛星的猶太人輪著鐵鍬鎬頭揮汗如雨,好不容易修建起來層層疊疊工事肉眼可見的塌了下去。
這些天,對於如何攻城,將軍們也是吵翻了天,要知道曲女城是按照一國國度修建的,經過強盛的戒日王朝修繕,富饒的閩國加強,如果不是叛亂來著內部與裡應外合,這座堅城還真是不可能陷落。
可惜如今十米到十二米的城牆,十五米高高聳的箭樓,重點位置每隔十多米的床弩,這些都成了唐軍攻城的阻礙。
「反正京師城如今已經修建成功,曲女城的存在已經不需要了,不如從恆河引水灌城,城南低窪,衝垮了城牆後,叛軍士氣低落,定然可以一鼓而下。」
老將獨孤損如今也得到信任進入高層,成為左驍衛將軍,閩國不設大將軍,實際上就與左右中郎將等構成了一軍主將,別看老傢伙性烈如火,卻經歷過隋唐動亂,該沉穩時候最是沉穩,出的主意也是四平八穩。
可惜,這個主意卻得不到諸將的贊同。
「決河灌城那需要多長時間,這一戰是為了懲罰叛逆,必須打的雷厲風行,不能磨磨蹭蹭的!」一張大臉通紅,薛擎扯著嗓子就大嚷起來,震得帳篷嗡嗡作響,一下氣的獨孤損臉色鐵青,拍著桌子也是嚷了起來:「那你的意思就是讓將士們冒著床弩的危險血肉城了?」
「我軍的床弩又不是吃素的,用投石機與床弩,弗朗基完全可以壓制住敵軍!」
「那也不需要冒如此大犧牲!」
嗓門越來越高,兩人誰都不服誰的吵了起來,剛開始,周圍將領還去勸架,不過勸著勸著也加入了戰團,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江湖,原本跟著李捷起家的元老在軍中獨大,可如今隨著平叛戰爭,不少移民來的世家將領也爬上了軍隊高層,尤其是善戰的關隴軍事集團。
這一次大軍征討德干關乎閩國頭一次封爵,只有八萬左右十六衛將士可以參與戰爭,剩餘的還要扼守中亞防備阿拉伯人進攻,可以說誰主導戰爭誰更有希望,為了這利益元老派與後進派打成了一團。
吸取上一次缺乏大將鎮守調度的教訓,王玄策被留在了京師坐鎮後方,李捷卻出人意料的僅僅陰沉著臉靠在帥位一言不發,眼看著火藥味越來越濃,明日就要攻城卻定不下來個大方略,將領中右衛將軍蘇定方真是急的嘴唇上火。
「諸位,靜一靜,聽蘇某一言可否。」
超過一百二十分貝的獅子吼終於壓過了爭吵中的諸將,就連大嗓門薛擎和獨孤損都是耳朵嗡嗡作響,十八個將軍五十二個中郎將全都愕然的分開一條縫,把蘇定方露了出來。
這麼大聲李捷居然還沒反應,愣了愣神,趁著片刻的寧靜蘇定方趕忙就急促的說出了自己見解。
「諸位,決河灌城時間太長,打不出我閩國的風範不可取,城牆上的床弩還是個禍害,既然如此幹嘛不用遮婁其戰俘率先攻城,反正我閩國計劃要赦免一批戰俘為平民分派土地,這一次正好用他們上陣,立功者得到赦免,消耗掉床弩之後再派大軍攻城,既節約了時間,又保存了力量,兩全其美。」
至於遮婁其人炮灰的命運就沒人理了,反正在閩國諸將眼中,遮婁其人不值錢,這個主意出乎意料的到大部分將軍的贊同。
一方面,蘇定方也是關隴世家出來的,獨孤損視為自己人,一方面在五原時候蘇定方還在朔王軍中任職了一段時間,和薛擎他們也是舊交,不知不覺中蘇烈倒是來了個兩面討好。
當然,將軍們決定不算數,還得李捷點頭,私下議定後,薛擎王方翼蘇定方幾個又是小心翼翼的酬和到了中軍帥帳前,單膝跪伏在了地上。
「啟稟殿下,臣等欲用遮婁其人俘虜作為先鋒攻城,不知殿下允否?」
似乎這時候才回過神,李捷心不在焉的擺了擺手:「如此,就依諸卿的計策吧。」
明顯有些心煩意亂,李捷轉身就出了門,留下諸將面面相覷的跪了一地,好一會,薛擎這才感慨的扶著地站了起來,無奈的搖了搖他那威猛大腦袋:「哎,對方主將是老劉,殿下還是不忍心啊。」
而然了片刻,一群將軍也是感慨的歎息了一陣,超過半數的將軍,中郎將都是從昔日跟隨李捷北上五原的幾百人隊伍中出來的,絕大部分戰友已經長眠地下了,他們還活著。
沒有了爭功的心思,一群將軍簡略的商議了一下明日進攻順序,也是三五成群散了去。
次日凌晨,灰土沖天了三天的曲女城外工事再一次變得喧囂了起來,曾經五六米高的夯土牆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森然數不清的鐵甲戰陣,長槊如林,甲光如淵,殺氣凜然的對著曲女城已經變得破敗了不少的城牆。
可此時,偌大的曲女城卻依舊死一般的寂靜。
到底是李捷,一夜之間就調整好了自己,第二天領著長孫織幾個登上點將台,銳利的依舊如同寶劍一般,看的諸將終於安心下來。
坐鎮城西,對著東方的紅日,李捷第一個拔出戰刀高吼起來:「攻城!」
「攻城!!!」一個個傳令校尉嘶聲竭力的嗓門連成了片,緩緩的,閩國龐大的戰爭機器對著眼前堅城就亮出了鋒利爪牙,壯士們推著沉重的床弩,雲梯,攻城樓緩步向前,跟隨其後,數不清的弩手輕步兵閱處陣列,閩國長矛與曲女城堅盾時隔一年後的較量,再一次被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