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舉喪的三天就過去了,七月間關中依舊炎熱,就算塗抹了防腐藥品,群臣們依舊擔憂唐太宗遺體**,皇帝及早葬入昭陵也就被提上了日程,勤政殿中,祭拜完皇帝靈位,一大群大臣也是匯聚在了一起,竊竊談論起來。
「還沒找到閩王嗎?」大殿一旁的立柱邊,因為心力煎熬而長出不少皺紋的胖臉滿是陰沉,長孫無忌沉悶的問道,問得金吾衛左郎將杜安國卻是滿頭大汗,冷汗順著臉上大鬍子都不斷流淌下來。
「司空大人,順著灞河末將找出去了十多里,石頭底下的王八都摸了,就是沒看到閩王的影子啊!」
也不知道李捷若是知曉這位人才把他和王八相提並論,會是什麼臉色,反正長孫無忌是臉色不好,還好,首輔大臣有修養,不會罵人,直接揮了揮衣袖:「馬上繼續去找,要是找不到,你也不用回來了,直接找塊石頭窩起來和王八做伴吧。」
汗珠子跟珍珠串子一般落下來,一點兒也不敢回嘴,拱拳應下,杜安國扭頭就急急匆匆出了大殿。滿臉陰鬱,長孫無忌則是轉會了堂前,一旁領著黨羽竊竊私語好久的褚遂良趕緊迎了過來,沒有交流,兩個政客老人僅僅是眼神示意了一下,就立馬心領神會。
「時辰已到,諸臣禮拜,送陛下移宮!」
司儀太監長長的終於響起,聚集在勤政殿中的大臣們也是飛快集合在了一起,嚎哭叩拜聲再一次響了起來,成群的后妃哭天抹淚,甚至楊妃與徐惠妃哀傷中直接暈了過去,慌得李恪李趕緊拖住楊妃的身軀,命寺人趕忙把自己母妃送回了後宮療養。
數十個禁軍力士列成雙排隊列走了進來,四散到了偌大的棺床邊,不過沒等他們用力抬起棺床,文官中一個紅袍子身影卻是猛地站出了隊列高聲嚷著:「且慢!」
所有聲音戛然而止,滿屋子的達官貴人都是愕然看著這個站出來的五品小官,禮部郎中趙德禮,一大群大人物的注視下,趙德禮卻也不怵,大大落落到了李世民靈前叩拜了三下,這才站起身響亮的回頭大喊著:「陛下已臨幸極樂,我等同殤,然天下不可一日無主,陛下靈前,吾等當擁立太子繼位,勇挑天下重擔也!」
正跪伏靈前的李治明顯顫了一下,幾乎與此同時,李泰與李承乾都是凝重的對視了一眼,沒想到長孫無忌居然在靈前發難,還好,回家這三天,他們也不是沒有準備,在一片應和聲中,李泰對著群臣中某一個角落使了個顏色。
「且慢!」
又是這兩個字,又是讓喧囂的議論聲戛然而止,剛剛站起身抹著眼淚想到群臣面前謙虛幾句的李治身體也是猛地一僵,長孫無忌不屑的撇了下嘴,褚遂良公雞中的戰鬥機一般紅著眼睛捏緊了拳頭,剛剛站出來的禮部郎中也是蛇一樣瞇起了眼睛。
如此多的仇恨中,刑部陣營中也是一個紅袍官員慢條斯理走了出來,不慌不忙對著一大堆朝廷重臣拱了拱手。
「下官冒昧,下官身份低賤,本不該這時候貿然出來,不過有話下官不吐不快啊!陛下是服用了天竺國師那羅邇婆娑寐貢獻金丹後病情惡化,前幾日,閩王殿下逼那羅邇婆娑寐吃下自己所煉金丹後毒發身亡,下臣懷疑這是個陰謀!」
「你在懷疑太子?」褚遂良頓時暴怒的跳了出來,,刑部侍郎卻立馬滿是誠惶誠恐跪伏在地:「臣不敢,可是這事兒太過蹊蹺,如果弄不清楚,臣寢食難安,愧對於陛下的提拔再造之恩啊!臣請有司糾察清楚,究竟何人主謀,害我陛下,陷太子於不義?」
這話說得漂亮,太子是冤枉的,一切需要查,證明自己清白之前,太子應該明哲保身,暫不登位,至於什麼時候查清楚,那就不一定了,這會兒長孫無忌終於皺起了眉頭,李捷洩憤的一手,果然被有心人利用了。
偏偏,古代孝道為大,哪怕在長孫無忌幫助下幾個大臣才入了尚書省中書省,這些紫袍宰相們依舊遲疑了,瞄著李泰與李承乾暗暗低著頭的樣子,怒火中,長孫無忌一甩袖子自己站了出來。
「那天老夫也在場,閩王逼著那羅邇婆娑寐吃下的不是成品金丹,而是各種煉丹原料,未經過仙火淬煉,那羅邇婆娑寐自然中毒。」
聽著長孫無忌的解釋,許多大臣勳貴終於暗暗點了點頭讚許下來,李治也鬆了口氣,長孫無忌到底還是強勢的赤膊上陣了,看似魯莽,這個舉動卻恰到好處,因為這些敏感事情根本糾纏不清,只能越扯越黑。
刑部侍郎還想說些什麼,長孫無忌已經威嚴的一眼瞪了過去:「你在懷疑老夫?」
「下官不敢!」
懷疑也需要資格的,長孫無忌如此咄咄逼人,刑部小官也扛不住了,這時候,不想另一頭李承乾居然也扭頭站了出來,一抹濃郁的怨恨閃過眼底後,李承乾鞠躬拜下:「長孫相公自然不容懷疑,可這事兒還涉及了九弟李捷,從吾等遵照長孫相公之意入宮伴駕後,九弟失蹤已經四天,吾等兄弟偶很擔憂,九弟可也是這件事情的涉事人之一,他受到行刺,未免也太巧了點吧?」
說是不懷疑,最後一句疑問卻把長孫無忌也拉下了水,群臣懷疑的目光在一次投了過來,權力鬥爭從來都是血淋淋的,誰知道是不是你這岳父為了權力,把閩王女婿滅了口了吧?這樣一來,長孫無忌的話也不足以相信了。
雖然在意料之中,長孫無忌依舊無比惱怒的瞪著李承乾,卻不想李承乾同樣惱火的瞪著他,自己當太子時候就沒見過這個舅父如此上心,如今卻為了李治親自上陣,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李承乾如何不惱怒?
「此事繁雜,然國不可一日無君,臣認為,此時當容後再議,先擁立太子即位,送陛下入土為安才是。」褚遂良也坐不住了,抱著拳頭到了跟前,朗聲說道,緊隨而來,足足百多五品以上重臣紛紛拱手前來,蜂擁著叫嚷道:「臣附議!」
「此事蹊蹺,不能如此武斷,本王認為,該認真對待,先選一攝政王,待查明真相,還太子一個清白後,再行登基繼位,本王認為,遼王李泰為陛下嫡子,太子兄長,可擔當此職責!」
能爭皇位的主兒哪個是省油的燈,為了利益,李泰,李承乾一對生死仇人都連上了手,還串聯了宗室大部分,出聲的就是荊王李元景,在世的宗室中資格最老的一個了,李元景剛說完,亂亂哄哄中同樣一大群宗室,勳貴之流跟誰著點著頭。
「是啊,不當輕易接過,必須查個水落石出!」
「遼王攝政!」
眼看著紛亂的群臣宗室互不相讓吵成了一團,長孫無忌已經憤怒到了極點,不愧是梟雄,對著從人使了個顏色後,門口兩個軍官立馬出了去,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更大的喧囂聲突然鋪天蓋地而來。
「國不可一日無君!」
「擁立太子!」
巨大的嘶吼聲不說,還伴隨著叮叮光光整齊的金屬敲擊聲,勤政殿中所有權貴不論哪一派都是臉色劇變起來,這個聲音可再熟悉不過,刀敲擊盾牌,槊柄砸在地面山。
「諸位相公,王爺,大事不好了,北衙禁軍嘩變了,聚集在宮外喧鬧著必須擁立出新帝來!」兩個小太監慌張的從門口跑了進來,其實不用他們說,順著門縫,大唐的權貴上層們已經看到了密密麻麻數不清的兵甲,說有人都是鴉雀無聲,把心提到嗓子眼兒,兵變,可從來不是鬧著玩兒的。
「老匹夫這是以兵壓人!」眼看著快到手的攝政王位置要飛了,李泰忍不住氣得胖臉變成豬肝色,無比氣惱的低聲咆哮著:「孤就不信那幫賤民還敢殺孤不成?孤倒要見識一下……」
「老四!」
李承乾急促的聲音這才讓李泰輕輕了一下,眼睛轉了一圈,李泰惱怒中卻不得不閉口不言起來,他不怕死,其他宗室王爺可怕!剛剛咆哮中的宗室如今已經哆哆嗦嗦的縮回去了一大半。
借此機會,長孫無忌推著李治就到了靈前,翻身拜了下去:「臣長孫無忌拜見陛下,陛下萬壽永昌!」
「臣等拜見陛下,陛下萬壽永昌!」褚遂良等人也是跟隨著跪下,昂聲高喊著,剎那間三分之二的人全都跪下了,滿是不甘心,最後李泰,李承乾也不得不摔開衣袍跪拜而下,口中高聲稱頌道:「拜見陛下!」
低著頭才掩蓋住了勝利的笑容,平靜了一下後,李治這才若無其事的揮手大喊道:「眾卿平身!」儼然已經以皇帝自居了!
政治即使如此,不進則退,剛剛才把李治推上皇位,長孫無忌立馬又從袖子中掏出了一張黃稠聖旨,張開後昂聲高叫道:「先帝有旨,恩賞諸王,句麗郡王李承乾封國苦寒,遷江王……」
剛一聽到第一句,李承乾臉色就綠了,長孫無忌這是要變換諸王封地,一句瓦解諸王勢力,這一手好毒啊!
不過沒等長孫無忌說出第二句,巨大的爆炸聲猛然就從殿外再次傳來,兵甲聲,喊殺聲,喧囂聲,徹底亂成了一團,這一回,連長孫無忌的臉色都變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
「快來人,出去探視!」
片刻後,沒等小太監返回來,光光沉重的甲葉聲已經從外面沉重的傳了來,大殿門猛地被踹開,濃郁的血腥味撲鼻,十多個人頭連成串被扔在了地上,在諸多大臣的側目中,滿身是血的李捷大步流星來到靈前,猛地跪伏在地上,對著李世民的靈位重重叩拜起來。
一個激靈,李治生生從皇帝寶座彈了起來,驚慌的退避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