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也感覺到了氣氛的異常,從城門開始,就有衣著打扮異於常人的士族文人,精幹的豪門奴僕小心翼翼跟在圍觀百姓中間,而且來來回回穿梭不停。
沒辦法,那一次皇位更迭莫不是危機叢叢,險象環生,遠一點的,漢武帝巫蠱之禍,皇帝太子在長安城內對攻,廝殺了幾天幾夜,血都可以淹沒到人腳脖,後來漢武帝為戾太子平凡,站錯隊被族誅的關隴世家不知多少,幾十萬人死在政治浩劫中。
再往後,八王之亂,同樣為爭奪帝位,死的人更是不知道凡幾。就算規模小一點的,前朝,隋煬帝爭位,追隨太子楊勇的大臣們幾乎全被連根剷除,本朝,太宗皇帝李世民雖然也是武力上位,難得對前太子屬下仁慈了一把,株連的不到百人,可如今卻又是另一個光景。
帝不能理政,四大強藩窺視在外,有實力的王爺還不止一個,怎麼看都有種西晉八王之亂的感覺,難怪長安各家族個個都搞的風聲鶴唳,一路跟隨皇族隊伍抵達了太極宮前,目送著閩王等各地藩王入了宮,這才緩緩散去。
一大票藩王入了宮,估計暫時是打不起來了,不過有資格站隊的每一個世家,估計都在沉重的思量著,究竟該向哪一方投注。
不過李捷卻沒想那麼多,不知不覺中,排行老九的他居然被推到了整個隊伍的前面,不論排行老大,已經年到三旬的李承乾還是張狂的李泰,他嫡親三哥李恪,全都隱隱走在他身後,蔣王李渾倒是想越過去,卻被齊王李佑狠狠一拳頭搗過去,不忿的又縮了回去,至於高祖諸子,那些叔伯輩的,如滕王李元嬰,虢王鳳之流更是跟在最後面。
他們,早已經失去了垂釣的資格
對於當前這個領頭地位,李捷同樣沒有太過在意,甚至他都沒注意自己走在哪裡,從進了太極宮的大門開始,恍惚中,他就陷入了往日的記憶中。
從穿越到這個世界開始,一個嬰兒的大腦甚至支撐不了思考多久,再到姍姍學步,滿是好奇心驅使下在這個充滿光明與黑暗的大宮殿中來回的穿梭與探險,恍惚中幾年未回,行走在殿間,似乎總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完全陷入回憶中,平時目光敏銳的李捷甚至沒注意到,遠處正殿中剛剛走出的太子李治複雜而又嫉妒仇恨的目光。
李世民居住的寢宮是在後殿,穿過紫宸殿之後還要往後拐上好一會,亭台樓閣間倒是讓李捷想起了好多回憶,不過到了李世民的寢宮前,所有李氏王爺卻忍不住停住了腳步倒吸一口冷氣。
兵甲,黑壓壓密密麻麻的兵甲,後面寢宮幾殿左近,數不清有多少禁軍,柱子一樣面無表情手持戈矛,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駐紮在那裡。
「汝等這是要幹什麼?囚禁我們嗎?長孫無忌他真敢冒此天下之大不韙?」李泰第一個感到了濃郁的不安,跳出來暴怒的嚷嚷著,這可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進了長安城,依靠他往日遺留下來的勢力,李泰甚至對於皇位還敢爭一爭,可要是被圈在這深宮當中,那可就是任人宰割的魚肉了!
「是啊,他長孫無忌有幾個膽子,膽敢囚禁諸王,還有老十,這麼對哥哥們,他還有一點仁孝沒有!」蔣王李渾同樣惱火的破口大罵起來,跟著十來個高祖子嗣封王也跟著叫囂起來。
「是啊,我等可是長輩,他後輩李治如此對待吾等,不怕天下人議論嗎?」
「諸位王爺稍安勿躁,這一切不過是為了保護陛下而已,絕非針對各位王爺,陛下有旨,對於陛下各位兄弟兒子甚為想念,流諸位在宮內小住幾日而已。」還是陪著笑臉,蕭公公又是姿態放得很低,樂呵呵的解釋著。
「本王要不住呢?」蔣王李渾眼睛瞪得溜圓就擠到了最前面,揪住了蕭公公衣襟,蕭公公也不惱,甚至連回答都沒有,還是那麼笑容滿面像個老太太一般看著蔣王,不過他身後,光當光當的甲葉聲中,數十個禁軍快步跑來,分列道路兩旁,殺氣騰騰的注視著諸王。
臉色一下子白了,哆嗦著鬆開手,蔣王李渾色厲內苒的揮著手指頭指著周圍衛士嚷道:「你,你們要幹什麼,孤可是蔣王,陛下之子,那你們要是動了孤一個手指頭,就都是,都是誅九族的大罪。」
「沒人會對大王不利的,諸位殿下,陛下還在等候,請隨老奴來。」又是笑呵呵的一比劃手,蕭公公再次拖著袖子在前面帶起路來,看的諸王一陣無語對視,李捷卻依舊彷彿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般,跟著就繼續向前走去,遲疑了一下,吳王李恪,蜀王李也是跟隨其後,然後是齊王。
狠狠咬了咬牙,李承乾也是再一次跟隨在後面,有了榜樣,其他諸王也就沒了話說,催著頭一路上默然跟上,唯有蔣王李渾一面走一面還嘟囔著罵些什麼。
「拜見陛下,諸王帶到。」好不容易通過三崗五哨,進到了頭一座宮殿中,剛進去沒多久蕭公公就磕頭拜在了地上,心頭一驚,諸多王爺也是跟著紛紛拜下,口中稱頌:「臣等參見聖上!」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等了好久,都沒等到一個平身請起,咬著牙,還是腿跪得酸疼的蔣王李渾第一個壯著膽子抬起頭,卻忍不住一聲怪叫:「老閹貨,居然跑了!」
可不是,這功夫一直在前面領頭的蕭公公,早就不見了蹤影,偌大的房間中除了他們似乎空無一人,罵罵咧咧中蔣王旋即就蹦了起來,剛活動兩步,沒等其他王爺也是站立而起,這小子又冷不丁哆嗦著撲通一下狠狠跪在地上。
「父,父皇……」
「見過陛下!」剛剛活動一下身子的諸王們也是不得不悲催的跪直了,可惜,這一次還是沒有理會的聲響,忍了好久,終究是最受寵的遼王李泰艱難的站起身,脫了盔甲後一席綠色王袍被他肥嘟嘟身子蹦的緊緊地,艱難的彎著腰,順著李渾跪得方向,李泰悄悄摸到了床邊,輕聲呼喚道:「大父,大父,兒是青雀啊,兒來看您了!」
「遼王不用白費力氣了,服了安神草,陛下已經昏迷多日了,要明日酉時才會再甦醒,不過甦醒後,唉~」
幽幽的長歎聲忽然從背後響起,諸王都愕然的回過頭,只有李捷忍不住驚喜的叫道:「孫神醫,是你!」
每個時辰,孫思邈都會來一次,例行的把脈,餵藥,然後去後殿配藥,忙碌,通過孫思邈,一大群王爺也終於瞭解到他們當前所面臨的困境。
從丹毒發作開始的六月初,幾天後李世民就在吊命藥物的安撫下陷入了長長的昏迷中,也就是說,李世民根本不可能發佈聖旨,一切都是長孫無忌與李治合謀把他們都誑進來的。
「孤就說,不能輕信,不能輕易進長安!到底陷入長孫老賊的奸計中了!」
欲往外走,在禁衛那兒碰了一鼻子灰後,李泰暴怒的在人群中嘶吼著,不過畢竟虎死不倒威,哪怕滿肚子都是驚慌憤懣,一大圈兒王爺也換了一間大殿,換到了預留給他們休息的後殿抱怨,聽著他惱火的嘶吼,老冤家李承乾卻是坡著腳不屑的哼哼道:「進城之前,也沒看某人如此神機妙算說個不字!」
「老大,你別在那兒裝沒事人,長孫老賊要是對孤下手,你也跑不了!」一肚子火氣,李泰回頭就噴了回去,太宗之子帶了個頭,頓時弄得十來個王爺亂哄哄吵成了一團。
「不弱,讓老九拿個主意吧,他這麼從容的跟著進了宮,應該早就想到了脫身之法。」亂哄哄的爭吵聲中,又是齊王李佑橫亙在了李泰李承乾中央勸說道。
不過沒等一對老冤家反應,一聲懶洋洋的嘲諷卻是在背後響起:「老九?找他?他都被父皇嚇傻了,找他有什麼用?」
真不愧是大唐出了名的紈褲王爺,這頭一群王爺為前途吵個不可開交,另一頭,李渾這小子居然從隨身的口袋中摸出了一副葉子戲來,拉著江王,虢王,滕王三個戲耍起來。
所謂葉子牌,與後世的牌九很相像,也是在牌面刻畫點數,玩法卻類似於撲克,隨手又是丟下三張牌,李渾懶洋洋的自言自語嘟囔著:「如今咱們都被困入甕中了,還不如好好想想將來該如何舔老十的臭腳讓他舒舒坦坦的放咱們一馬,日後活的滋潤一點才是。」
「聽天由命吧,唉,昨天碰到那妞真正點,早知道本王早點睡了他就好了!」
李渾一副滋潤的樣子,沒出息的話語卻聽得李泰,李承乾深深皺起了眉頭,他倆尚且互不相服,又怎麼會服一向看不起的老十李治?
「看樣子,真的找老九商議一下了,現在不是內鬥的時候。」長長歎了一口氣,李承乾居然頭一次妥協了,聽的李泰愣了愣神後,也是無奈的點了點頭。
幾座大殿建在一個院子內,院內倒是沒有禁軍,很是順利,三個人躡手躡腳又摸回了李世民寢宮,小心翼翼推開了殿門,也難怪李渾說李捷被嚇傻了,不知道何時換上的燈燭,搖曳的燭光中,李捷就跪伏在李世民床前,還握著他一隻乾枯蒼老的手,李恪與李則是擔憂的等在一旁。
「老九……」三個憂心忡忡的王爺對視了一眼,這一回,卻是老大李承乾先放下了臉面,伸出手輕呼起來,不過沒等他的話說完,李捷垂在一旁的左手卻是猛地抬起,示意他們閉嘴。
「都什麼時候了老九你還在裝仁孝,要不了多久老十就要派兵上門……」李泰一下子惱火了如同一個球般蹦到了前面,但他的話也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一張宣胖的臉上轉變為滿滿的恐慌,磕巴的斷斷續續交齊。
「父,父皇!」
沒有按照孫思邈的時間表,乾枯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著,李世民居然睜開了眼睛,艱難的撐著床緩緩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