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廣闊無垠,泡沫迭起,海鷗飄揚於無邊無際的天空上,物產豐饒,魚群不絕,還有這無數美麗的童話,看上去就好像天堂一樣。
實際上,真正在海上漂泊過的人才知道,大海遠沒有這般美好,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個喜怒無常的暴君,剛剛在海上航行一天,侯傑和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李玉兒就見識到了這一點。
天空突然變成了鍋底色,水手們忙忙碌碌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把一個個還呆在甲板上的菜鳥連踢帶踹塞進了船艙中。
「李叔,出了什麼事了?」
帶著艦隊的是閩王丞李搞,眼看著風越來越大,莫名感覺到一絲心驚,侯傑也顧不得與李玉兒拌嘴了,滿是驚愕跑到了船前,跑慣了大海的胖子李搞則是滿不在乎的看著天擺了擺手。
「沒事,家常便飯而已,經常遇到,侯賢侄儘管去船艙下呆著,這兒老叔就應付了。」
「哦,那小侄也去幫忙了。」
到底還掛著個呂宋觀察使頭銜,領著李玉兒,侯傑扭頭就要往船艙下走去,幫忙規範府兵,不想剛走沒兩步,身後的李胖子忽然一聲拐角,寬大的官袍本來就被他撐的圓圓的,見了鬼一般李搞如同一個紅球滾了過來。
「新,新,新鄉郡主,你,你怎麼在這兒?」
「本,本郡主在這兒怎麼了?」偷偷溜上船,李玉兒本來就心虛,說話也磕巴了一下,不想李搞卻是悲催的一拍大腿:「出事了,出大事了!賢侄,馬上帶著郡主去倉下,船艙的最底下,躲得嚴嚴實實的,絕對不能出來!」
最下層的船艙中,李玉兒被裹得如個球一般,腦門上就一盞油燈,苦著臉鬱悶的看著侯傑,自己都納悶呢,侯傑也是無奈的看著她。
船艙中顛簸越來越劇烈,沒經歷過的人是不會有這種概念,整個腳下都在顫抖,天旋地轉般,晃得兩人臉都綠了,突然間,油燈從掛著的釘子上晃下來,慌得侯傑一個狗搶屎好不容易摀住了,卻燙的嗷嗷直叫一下子扔了出來,倒是被李玉兒伸手提住了燈提手。
看著這丫頭好笑的臉龐,感覺到丟面子的侯傑乾脆聳了聳肩:「我去上面看看去。」
「嗯。」
扶著扶手,真是費了好大勁兒才爬上船艙,沿途到處都是忙碌的跟螞蟻一樣水手,沿著艦橋攀爬上了甲板出口,剛推開門,侯傑好懸沒飛出去,抓著嘎吱嘎吱的沉重木門半天才站穩,豆大的雨點打在臉上生疼。
好一會才適應了暴雨中的視野,侯傑的嘴長得老大,滿眼望去,漫天的銀鏈抽打著大海,巨大無比的浪濤上下起伏,六十米長的齊船巨艦這會兒彷彿成了澡盆中的玩具那樣被上下拋飛,在大浪中似乎隨時要被吞沒一般。
「啊啊啊啊!」
就在侯傑看的目瞪口呆時候,腦袋上忽然傳來了長長的慘叫聲,桅桿上,好不容易解下船帆,一個瘦小的水手直接被暴風捲了出去,落在海裡兩下就不見了蹤影,生生打了個哆嗦,侯傑趕緊關上了船艙門。
這也是小意思?家常便飯?一肚子焦急,侯傑大步流星去了船長室要找李搞問一問,剛到門口,裡面劇烈的爭吵聲卻又讓他身子一僵。
「女人帶來霉運,海神已經暴怒,閩王丞大人,再不行動就來不及了!」
「大人,兩千多條人命啊!」
「都給本官閉嘴,那可是郡主,閩王的義女,你們各個想造反不成?」李搞嘶聲竭力的吼叫著,旁人卻依舊沒死心,不斷的勸說著:「大人,我們也沒說把郡主扔下海,給郡主一條小船,讓她先去琉球不行嗎?」
「放屁,這個天氣用小船,那就是找死,都該幹嘛幹嘛去,穩住船比什麼都重要。」
「喏。」
不甘心的,諸多水手長散去,此時門口,侯傑已經早不見了蹤影。
突如其來的大風暴持續到半夜,到底還是被閩國艦隊熬過去了,不過付出代價也是慘重的,跟隨的二十七米小船沉了兩艘,一大批貨物受損,人員傷亡失蹤一百一十二人,整個艦隊都是一片唉聲歎氣。
又航行了一上午多,中午時分,碩大的陸地猛地出現在眼簾,整個船上一千多府兵全都沸騰了,歡呼著喊著呂宋到了,可惜,沒過多一會各船水手就把冷水潑了下來,這裡根本不是呂宋,是琉球,呂宋還遠著呢。
閩國此時並沒有完全掌握琉球,不過也不是當初幾百人的定居點光景了,艦隊停靠在琉球南的台南縣城,周長千米的包磚夯土城牆像模像樣,港口也是一片熱鬧,城牆外,阡陌,甘蔗種植園連成了片,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由於經歷了大風暴,艦隊必須補給,大船就停在了深海中,殘餘的十來條小船開到港口修理,修整,整個下午風和日麗,一點兒也看不出昨晚可怕的大風暴。
到底還是有些特權,府兵們窩在船上啃魚乾吃鹹菜,侯傑與李玉兒卻是登上了港口,到了臨海的大酒樓中,太陽漸漸沉下海平面,餘暉照的海水一片燦爛,密密麻麻船隻停靠在港口搖曳不止,吃著美食,人生再愜意不過了,可李玉兒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怎麼了,昨晚上不還搗鼓上了岸好好吃一頓,這可是我姐給的生活費,特意為你才點了一大桌子。」舉著酒壺,侯傑是喝的小白臉發紅,不滿的嘟囔著,冷不防李玉兒特女人的低著頭唉歎了一聲。
「你們是不是想把我扔在琉球,自己去呂宋。」
侯傑的臉一下子僵住了,李玉兒則是果然如此的表情,輕輕靠在座椅上。
「知道嗎?我其實不像你一樣一出生就含著金湯勺,我母親就是草原上一個普通牧奴,甚至連我父親是誰都不知道,也許某一個頭人一時起興,我長大了的話也許最好就是嫁給某個頭人成為十幾房小妾,直到那次叛亂徹底打碎了我的生活。」
「不知道多少米的大坑,被那些叫嚷著恢復突厥的頭人逼著,我母親就只能領著我拚命往前逃,最後跌進那個坑裡,血淋淋瀝瀝的滴下來,母親不知道什麼時候沒了呼吸,到處都是刀兵相接聲,那時候我以為我已經死了,直傍晚,我義父疲勞的臉還有小娘慈祥的笑容出現在我面前。」
滿是感慨的搖著頭,李玉兒湖藍色眼球頭一次滿是感傷,聽的侯傑卻是呆愣在了那裡。
「也許義父那時候只不過是向收養可憐小動物一樣收養了我,不過他教會了我變強,慢慢的,他和小娘的關懷補足了我的愛,讓我知道還有另一個活法,所以,我,我總是想幫他做些什麼,雖然明知道船上不能帶女人,我也跟著溜了上來……」
「所以小時候你就經常把我打的滿頭包?」
聽著侯傑幽怨的聲音,李玉兒禁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旋即白了他一眼:「該,誰讓你那時候生在福中不知福了,有那麼個疼愛你的姐姐,你還不知道珍惜。」
明顯眼神觸動一下,侯傑催下了頭,彷彿沒看到那般,李玉兒還是在感慨的回憶著。
「謝謝你,昨晚我知道,你拿著劍守了我一夜,祝你將來鵬程萬里,能把你先祖的榮耀振興起來。」最後哀傷的說了一句,李玉兒站起身就要故作瀟灑向外走去,不想侯傑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或許我有辦法幫你。」
「你,為什麼?」滿是驚奇,李玉兒不可置信的回過頭,映入眼簾則是侯傑誇張的笑容:「船上可挺苦,少了你個暴力妞不是太沒趣了嗎?」
「去死。」
沒好氣的一個白眼,頓了片刻,李玉兒還是無奈搖了搖頭:「謝謝你的好意了,不過你說服不了李大人還有楊大人的,誰讓海神都討厭我們這些女人呢。」
「知道嗎?你義父閩王最令我佩服的一點,就是他的意志,他所要前進的道路,就算神也攔不住他!」
狡黠的眨了眨眼,侯傑抓起一把綠豆芽又是笑道:「況且,有時候神也會成為我們的助力!」
夜晚時分,跟著船隊,李玉兒還是回到了旗艦二月花上,船長室中,不論是都督楊豫城還是閩王丞李搞臉色都面的難看起來,一大群水手長更是議論紛紛,如此多的質疑下,侯傑卻是面色如常,領著李玉兒大步流星走到了圓桌前。
「賢侄,不是說好的……」開口責怪了半句,李搞乾脆對著李玉兒拱了拱手,直截了當的苦心勸道:「郡主,並無冒犯之意,大海行船,是不能帶女人的,不然的話海神就會發怒,昨天的情況您也見到了。」
「非也非也。」打著哈哈,侯傑擋在了李玉兒面前擺了擺手,正色說道:」小侄原本也想依計行事,把郡主領到驛站,不過馬車上,小侄不知道怎麼就睡著了,居然是海神托夢給我,言道郡主高貴,故而大海出怒浪為她洗塵,洗塵已過,一路上我們都會平平安安的了。「」賢,賢侄別開玩笑了。「
李玉兒小腦瓜一個勁兒點個沒完,李搞胖臉上卻是一副你騙鬼呢的表情,楊豫城更是哭笑不得,眼看著這個情景,侯傑又是打了個響指:「就知道你們不信,所以我把海神神跡帶回來了。」
一個盛著土壤,普普通通的花盆在一群水手長大眼瞪小眼中端放在圓桌會議桌前方,恭恭敬敬拜了三拜,侯傑鄭重的從懷裡掏出一個神像來,這個時代媽祖還沒興起,但媽祖的原型,天妃娘娘卻是早已產生,海上人常帶在身上護身,一圈好奇的眼神中,侯傑把神像埋進了土裡。
「明早,海神會自己出頭來向大家詔示的,就一晚上時間。」一本正經,侯傑信誓旦旦的保證著,根本不相信什麼海神顯靈,想了想,李搞也無所謂的點了點頭:「好,一言為定,如果明天神像沒有冒頭?」
「我自己回去!」李玉兒堅定的舉起了小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