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權力令人成熟,李佑的幕府中,除了成為長史的閻微真外,又多了不少新的幕僚成員,裡面居然還有好個齊地世家的士子,另一部分則是倭國大名與一些公卿士子,要知道之前李佑可是與齊地世家鬧得水火不容,連續劫掠倭國,李佑又是出了名看不起倭人。
如今,為了維護統治,李佑無師自通的懂得了容人之量,學會了御下之道,倒是讓人感歎,不愧是打下天下的李氏皇族,個個都不簡單。
不過,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幕府將軍位前站著等候的三位東倭國來使,一個腦袋光溜溜,居然是個和尚,另一個倒是正常,一身的長衫飄飄,一副風流瀟灑的樣子,如果不是在倭國,與任何一個大唐士子乎看不出區別。
相比之下,應該是正使的一位糟老頭就相見形拙許多了,老頭子也不知道七十還是八十了,裹在灰色長袍子裡的瘦弱身軀已經老的不成樣子,消瘦的臉上也滿是老年斑與肉疙瘩,唯獨一雙眼睛雖然有點渾濁卻依舊銳氣逼人。
這絕對是個人物!看到的第一眼,李捷就暗暗下了定論。
「見過上國閩王,齊王。」李捷兩人剛一進來,首先倒是光頭和尚先認了出來,率先打了個棘手,弄得李捷頗有些詫異的歪了一下腦袋反問道:「你認識我?」
和尚第一眼的熟悉感是望向他的,絕不會錯。
「貞觀十七年元月,小僧還在長安求學,曾經在大慈恩寺目睹過殿下創造的人間奇景,那景色,小僧自今難忘也。」
臉上滿是懷念的神往,這和尚也是回憶了片刻,旋即卻話鋒一轉,又是打了個稽首低頭聞道:「只是小僧不明白,兩位上國大王放著大唐山水不去留戀,何苦跑到我荒島海野上盤旋不走呢?」
這話就有諷刺意味了,諷刺李捷兩個無賴一樣賴著不走,聽的幕府上下包括李佑這個幕府將軍都是滿臉怒色,不想李捷卻是滿臉笑瞇瞇的向後頓了頓身子,從容不迫的問道:「不知倭國何人為天皇?」
一句話就說的僧吳啞了火,就算孝德天皇在中大兄時期就被當作傀儡,但法理上孝德天皇輕皇子依舊是倭國的主人,而且象徵倭國皇室的三大神器八阪瓊曲玉,八咫鏡與天叢雲劍現在還好好的在飛鳥宮,中大兄繼位的天智天皇連正常的神道教大祭司加冕都沒有,就算有心辯駁,僧吳都是有點啞口無言的感覺。
這下換成李捷心氣兒十足了,不光釣魚島,整個倭國本王都佔有法理,你找誰說理去吧?
僧吳啞了火,這時候,一直陰沉著臉在一旁的老者這才沉悶的開了口,昏花銳利的老眼盯著李捷就問道:「既然如此,那為什麼兩位上國王爺接見我等,而不是天皇陛下?」
「我家主上為天皇冊封的征夷大將軍,總理朝綱軍政大權,專司伐賊討逆。」到底李佑還是有忠心狗腿子,跟隨在兩人身後立馬有倭人公卿沉聲叫了起來,還順口損了三個來者一句是逆賊,三個使節中生模樣的副使當即聽得一臉陰沉,張口就想反駁,不想正使老頭卻是一揮衣袖把他的話擋了回去。
「吾等是皇族中大兄皇子,大海人皇子之名拜見天皇陛下,此乃我皇族內部的事,就算上國齊王接受我天皇冊封,也不當阻攔我們覲見天皇,不然,是天皇有還是汝等心中有鬼?」
「見就見,又能如何?」
沒等李捷說話,氣盛的李佑已經冷哼了出來,讓李捷不得不把話嚥了下去,李佑是幕府將軍,這裡他絕對不好卷他的面子,不過深深的疑慮依舊根植於心中,個東倭使節氣勢洶洶而來,甚至都可以放下身份承認中大兄僅僅是個皇子而不是現在的天智天皇,就為了面見孝德天皇一次,究竟有著何等圖謀?
「敢問正史尊姓大名?」滿懷憂慮中,未等李佑在前面帶路,李捷又是頗有些謙恭的抱拳問了起來,老頭子正使節倒也不藏著掖著,直接落落大方一拱手:「老朽小野妹子。」
李佑忍不住噗嗤一聲樂出聲來,這麼一個七老八十老頭子自稱妹子,也的確是太搞笑了,可李捷卻笑不出來了,這棟東西來頭可不小,倭國推古朝第一位遣隋使,堪稱倭國外交官第一人,數次面見隋煬帝,可是遞交國東天皇敬白西天子,貶低了隋煬帝還能活著回來的狠人,老傢伙可不好對付。
不過,小野妹子不是二十年前就已經死了嗎?怎麼老棺材瓤子都蹦了出來?他究竟有何目的?跟誰著幕府大隊人馬出去,一路上李捷憂心忡忡的想著。
皇宮就在幕府後面,雖然也有可觀之處,規模上照比大唐的太極宮可就純屬小巫見大巫了,但繁瑣禮節上卻是有過之而不及,從在宮門口拜見開始,各種通報儀式引路,半天就過去了,飛鳥宮正殿中,難得出來見客一次的孝德天皇還精心打扮了一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真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五十多歲的老男人還塗著厚厚的粉,冠冕插花,燃香渺渺中別有一番神秘感,難得上朝的一大群倭國公卿也是精心準備一番,隨著來使的到來而面色緊繃,位列兩班,李捷李佑位立於距離孝德天皇最近的丹殿上,眉頭緊鎖,李捷目光死死盯著下方.
在李捷的戒備中,小野妹子三人從容不迫的上了殿,禮節上毫無挑剔的拜在殿上,山呼道:〞東國使節代中大兄皇子,大海人皇子拜見天皇陛下。「
「呵呵,兩位皇子有心了。」面帶微笑,孝德天皇和煦的點了點頭。
「兩位皇子最近可好?」
「回稟陛下,兩位皇子最近過得很不好,國家崩潰,山河淪陷,兩位皇子宿夜憂歎,擔憂國家的未來,擔心青史幽幽,將來無言面對子孫,幽冥漫漫,無顏面對先祖,兩位皇子尚且如此,不知天皇陛下您有何所想?」
本來是禮節上一番問候,怎麼都想不到小野妹子居然磕著頭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大群的公卿全都愣在了那裡,片刻後才反應過來,接著就是浪濤般的反駁。
「小野妹子,你放肆。」
「你這是倚老賣老!」
「威逼天皇,罪該萬死!」
公卿大名中,蘇我日向同樣跟著義憤的討伐著,只不過一股別樣的興奮不可壓抑的從他雙眼中流露出來,可惜李捷此時卻根本顧及不到了,他現在算是明白了,為什麼這老貨如此低姿態也要拜見孝德天皇,他這是要爭奪天皇正統。
語言也能殺人,尤其是大人物愈發愛惜羽毛,別說孝德天皇聽從他的話自殺了,就算沒聽從老頭子都五十多了,萬一氣個好歹掛了,局面上他與李佑絕對會陷入被動。
正統兩個字雖然看不見摸不到,但意義深厚的卻是無以復加,如今西部倭國的有這麼安穩的局面,一方面是李捷兩兄弟出手狠辣,直接出手滅了大批的倭國公卿,奴隸主死了,部民制下一群奴隸當然不會起來瞎蹦達,另一方面,則也是有天皇這塊金字大招牌。
在李捷掀起的奴隸叛亂打擊下,甚至有的氏上公卿直接投奔了過來,間接幫李捷平靖了地方,一提到為天皇而戰,武士們也是格外有戰鬥力,如果要是孝德天皇這個時候掛了,那這塊招牌就砸了。
孝德天皇老傢伙還不爭氣,生了一大堆女兒,連個兒子都沒有,如今這個紛亂的時代,立一個女天皇的號召力絕對會大打折扣,相反,作為名義上的繼承人,中大兄則正是成為正統,說不定一片大好的形式就出來了想不到的波瀾。
眼看著孝德天皇厚厚的粉底下臉色都是劇烈抽搐著,電光火石之間,李捷邁步站了出來,指著小野妹子就大吼起來:「胡說八道!」
整個朝野當即靜了下來,一個個公卿愕然的望著李捷,小野妹子也是驚奇的抬起頭,卻看到李捷臉上滿是譏諷,冷笑著指著他問道:「孤問你,歷任天皇統治下,飛鳥京有過如此繁盛嗎?」
此話一出,一大群公卿大名臉色都是抽搐了下,如今的飛鳥京,個月時間擴大了一倍,商品充沛,人流川流不息,佛道盛行,一到傍晚,鐘鼓齊鳴下虔誠的信徒已經成了飛鳥京一景,乎人人一日三餐,真真是倭國數百年未有的盛世。
就連在場公卿身上穿的吳服都是最近由唐地運來絲綢新制,摸著衣袖,一群公卿低頭無語。
「孤再問你,倭國上下可曾有過如此承平,百姓飽暖,人民安定?家家有餘糧?戶戶衣保暖?」指著小野妹子,李捷怒目金剛,傲然喝到,跪伏在地上,小野妹子生生打了個哆嗦,低頭默然無語,因為這是事實。
壓搾,李捷也知道個底線,不能讓人民餓死,他還有新興的閩國糧倉作為後盾,川流不息的糧船砸過來,儘管歉收,人多地少的西部倭國竟然沒有出現難民潮,不得不說是個奇跡。
「相比之下,在你口中宿夜憂歎的中大兄皇子如何做的,民不聊生,民怨四起從不破關逃難而來的難民不知凡,孤就不明白了,太平盛世的天皇若是被世人唾罵,無顏見列祖列宗,那你家主上中大兄皇子還有何臉面活著?」
眼看著孝德天皇激動的都哆嗦了起來,李捷聲若洪鐘的吼了出來,片刻,喝彩應和聲雨點般的傳了上來,就連平日裡對立的公卿氏上群都是忍不住一張臉激動的通紅吼叫著,在李捷蔑視的目光中,跪伏在地上顫抖著再也抬不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