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照,整個漢故城內也是伴隨著陣陣血色的忙碌,城牆邊上,一縷縷猩紅的痕跡一直拖出去老遠,哪怕草原上殺豬宰羊慣了的牧人屠戶,這時候也累得手軟了。()
連續砍下三千二百多個腦袋!
四個大陷坑已經被清空了,上層陷入陷坑中的薛延陀騎兵被長矛扎死,流淌下來的血液直接將下層的騎兵人馬全都嗆死了,鐵勒人嗜血好殺,好劫掠,死於血,倒也算得上一種報應了。
無頭的屍體全都被丟進了淨水湖裡,好如容易露出的冰面再一次結出了一層淡紅色的冰,就在湖邊,大批的死馬也被就地剝皮,分解,這些馬肉成了難得的糧食。
當然,這些瑣事自有下級官吏去忙碌,雖然統治時日不長,在老楊翊的規劃下,這支不大的突厥聯合部落,卻已經有了一套運轉流暢的指揮行列,所以李捷僅需要在他的大帳中,等著屬下來匯報即可。
就算這樣,李捷依舊不輕鬆,年輕的臉上眉頭都皺的緊緊的,跟是無奈的趴在桌案上揮了揮手說道。「我都知道了,把兄弟們都火化了吧,等仗打完了,我們一定要把他們都帶回關中,魂歸故里!」
一下午的血戰,不但整編的突厥府兵又戰死了快一千多人不說,咄陸發留下的三百汗帳騎兵也是所剩無幾,同樣,跟隨李捷一路北上的長安遊俠,更是一戰凋零,作為李捷親信擔任百夫長的他們在殘酷守城戰中身先士卒,如今已是所剩無幾。
同樣跟著感慨著,身上淤血已經凝成霜的刀疤劉唏噓著抱拳一拱手,卻是又問道。「殿下,那大鬍子呢?」
大鬍子,就是李捷那匹大宛馬了,八歲那年從李世民將一批西域進貢馬匹分賜諸王開始,不知不覺李捷已經帶著這匹大鬍子八年多了,平時也沒有覺得這個笨傢伙有什麼靈性,卻沒想到好不容易它才靈光大現,卻是折在了這裡。
心裡空落落的李捷歎息一聲,也是點了點頭說道。「一併火化了吧,我要把它帶回朔王府,一定要帶回去。」
抱拳行了個軍禮,刀疤劉大步退出了帳篷,坐在地圖前發了一會呆,李捷卻又不得不被殘酷的現實拉回來。
這仗,還要怎麼打?
殘存的突厥守軍不過兩千多一些,他指揮得動的汗帳騎兵也僅剩下了六百多,哪怕弄出了冰甲城牆,看起來防禦力道上依舊不夠,城後,估計還會成為叛軍的襲擾目標,面對的可是八萬多叛軍甚至背後幾個大部落隨時補充,這點兵,怎麼打?
難道他也逼不得要把老弱趕上戰場?
就在李捷犯愁的時候,帳篷簾再一次被拉了開,看到裴瑩俏麗的小臉憋得通紅,費力端著一個大木盆進來,一時間李捷心頭倒是輕鬆了不少。
「丫頭,你這是幹什麼啊?」站起身幫她把盆端了進來,看著淼淼熱氣,李捷好奇的問著。裴瑩這丫頭卻是拎達著毛巾白了他一眼,很自然的俯身蹲在了李捷面前,居然把他靴子一個個脫了下來。
「還能幹什麼,洗腳唄,今天你可踩到了冰水裡,不用熱水泡一泡的話可容易發寒,凍傷的。」說著,丟掉了襪子,裴瑩已經端起李捷的腳按到了熱水裡,這動作可讓李捷汗顏了幾分。
連續的奔波,出了汗自己幹,他的一雙腳氣味自然不言而喻,不過這丫頭卻是沒有一點不自然伸手就幫他洗了起來,親暱的動作,真是讓李捷心中感動了幾分。
雖然李捷沒有虧待過這丫頭,但到底裴瑩是被他搶來的,跟著他,也著實吃了不少苦,就沒太平過。
「丫頭,等回了長安,我就娶你,好不好?」溫馨的看著她,李捷忽然一股衝動脫口而出,一句話當即讓正在洗的裴瑩傻了傻,小臉漲得更紅了,這丫頭就沒好氣的哼了出來。「鬼才要嫁給你呢,想得美。」
「別這樣說自己,丫頭多好看,就算是鬼也是漂亮勾魂鬼。」厚著臉皮,李捷昂頭大笑著,卻當即說的裴瑩無語,紅著小臉低下了頭,一顆小心臟卻撲通撲通跳個沒完。
油嘴滑舌還是有好處的,不願意動彈的臭襪子也有人給洗了,晾曬在了火爐旁,李捷又是盤著腿坐在了桌案前,一面研究這地圖一面絞盡腦汁想著如何從小氣鬼阿史那思摩哪再弄出些人來。
精銳的汗帳騎兵,哪怕再給他兩千人,守城的壓力依舊能大大減緩。
「喂。」倒完了水,又站在李捷榻前,紅著俏臉好一會,裴瑩那丫頭這才鼓起勇氣喊道,雖然話語還是硬邦邦的,但語氣卻柔柔的,被打斷了思路,李捷也不生氣,好笑的轉過頭問道。「怎麼,還有什麼事兒啊?」
「不會是你怕我說話不算數,想先把我睡了,生米煮成熟飯吧?」一抹壞笑綻放在臉上,李捷忽然就壞壞的說了起來,一下子,卻讓裴瑩的臉瞬間紅成了西紅柿色,氣急敗壞的踱著小腳嚷嚷道。「你去死!」
「那可不行,我死了,你不就要守寡了嗎。」猥瑣的笑著,欣賞著這丫頭的俏臉通紅,害羞的動人模樣,李捷繼續油嘴滑舌的說道,說的裴瑩再一次張口結舌,知道和這個無賴吵架永遠是自己吃虧,這丫頭乾脆翻著白眼把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
「我,我想把那個孩子領養在身邊,可以嗎?」
說完,裴瑩兩隻小手下意識的抱在了自己胸前,期盼的望著李捷,看著她希翼的目光,李捷卻忍不住愣了愣神。
那個孩子他也知道,三號陷坑中,清理完了所有鐵勒人屍體,竟然奇跡般發現了一個突厥小女孩,那麼多強悍健壯的男人騎兵都被壓死了,血嗆死了,她被母親壓在身下,腦袋躲在了一塊石頭挖出留下的額外空間中,很是不可思議的活了下來。
「為什麼要收養那個女孩?」李捷很是好奇的問道。裴瑩卻是揪著衣擺低著小腦瓜回答道。「人家就是看他可憐嗎,行不行嘛。」
「好,好,領養就領養,她以後就是我們的女兒了!」沒有猶豫,李捷滿口就答應了下來,稍微一思索,他就能明白,裴瑩是個孤兒,那個突厥女孩也是孤兒。
「那我就帶她過來了!」大喜過望的裴瑩連李捷順口又沾了他一點便宜都沒在意,喜滋滋的說道,一轉身就撒歡兒要往外跑去,不過李捷一句話卻又差點沒讓她腳一軟摔在哪兒。
「真是的,我們自己生一個多好,非要領養。」揉著耳朵,李捷就是懶洋洋的說道,看著他盤坐在火盆前懶洋洋的樣子,紅著小臉瞪了他一眼,裴瑩蹬蹬蹬就飛速跑了出去,她可生怕李捷這個大無賴在說出什麼讓她面紅心跳的話來。
不一會,裴瑩就領著一個五六歲的突厥小丫頭回了來,明顯對於這個奇跡生還的同族女孩很是憐憫,她一身血污早就被洗去了,身上也被牧民換了一身齊整的衣服,不過女孩卻是眼神卻是直直的,一點都沒有這個年歲同齡孩子的活潑與靈敏。
望著這女孩生冷看著自己的眼神,李捷心頭卻是歎了口氣,莫非已經嚇傻了?
「還,還不快叫父親。」裴瑩也是緊張的拍了拍那丫頭的後背,低聲說著,看著這一幕,李捷倒是好笑的搖了搖頭,裴瑩自己就是個丫頭,偏偏還要收養一個丫頭女兒。
還好,李捷的心理年齡比兩個丫頭成熟太多了,沒等裴瑩為難,他已經下了胡床,踏著木屐就走到了突厥小丫頭跟前,半蹲下雙手放在她肩膀上就說道。「丫頭,記著,以後我就是你父親,她,就是你母親,我們就是你的親人。」
女孩還是目光呆滯的看著自己,弄得李捷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算了,反正自己家大業大,養一個傻丫頭也沒什麼,只要裴瑩高興就好,想著,李捷就站起了身,又是搞怪的捏了捏裴瑩小臉,這才漫步往胡床走去。
不過剛走沒兩步,李捷的身子卻是僵了僵,在他身後,突厥女孩以哪種生澀的漢語音調,生硬的叫了出來,心頭一喜,李捷倒是欣喜了幾分回過頭,不過突厥女孩的話卻讓他的欣喜再一次變為愕然。
「父,親,我看到外面的壞人,進了大汗的帳篷!」
一句話差點沒說的李捷一個跟頭,心頭一緊,李捷就趕緊到了女孩的跟前重新把住了她的肩膀問道。「你確定?什麼時候看到的?幾個人?」
「三,三個,有兩個我在打著山鷹圖案的老惡魔身邊見過。」雖然肩膀被捏得生疼,不過女孩依舊強忍著說了出來,李捷頓時眉頭緊鎖的思考了起來。
山鷹圖案是謀落部落的圖騰,阿史那思摩接待了謀落部落的特使居然瞞著自己,他要做什麼?
這兩天,他收攏的突厥府兵已經筋疲力竭,阿史那思摩可是還有四千多汗帳騎兵一直死死的按兵不動!現在幾乎半個多突厥都反了,他要有異心,也不是不可能!
看著李捷嚴峻的目光,裴瑩頓時有些擔心的問了起來。「你,怎麼了?」
「沒什麼?今晚你就呆在帳篷裡,哪兒也不要去!」
雖然這麼說著,李捷卻是連襪子都沒顧得上穿就從新踏上了皮靴,從枕頭下一摸,他的火銃又到了手中,檢查了一下彈藥就藏在了袖中,在裴瑩和那丫頭擔憂的目光中披上衣服轉身要出帳篷,不過臨行前,看著突厥女孩生冷的目光,李捷卻忽然又折了回來,蹲在女孩身前把住了她的肩膀。
「記住,以後你就是我李捷的女兒,李玉兒,大玉兒!」
看著那小丫頭愣愣的點了點小腦瓜,李捷終於輕鬆地笑了笑,旋即出了帳篷。
外面,太陽已經完全落了山,今晚的星光卻似乎那樣的不安分,天狼七殺等凶星跳動連連,似乎就在預示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