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長安的大門尚且緊閉著,傳承自南北朝幾百年亂局下來,城市宵禁依舊在長安執行的嚴格無比,不過這一天早上,長安城頭的平靜卻被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
「三百里加急,邊關急報!」
三騎縱橫,狂奔中濺起了陣陣寒土,接近初冬的凜寒下,戰馬鼻息都噴出了陣陣白煙,騎士頭盔上插著的紅翎更是在寒風中獵獵作響,藉著晨光,通化門守將張品看著這一幕深深吸了口冷氣。
貞觀十七年,紅綾信使一共出現了五次,從最早的突厥進犯到後來的真諾水,雖然後來的戰爭都是以大唐完勝而告終,但每一次,都是關乎巨大的舉國大戰。
「放吊籃!」
被垂吊上了城牆,三位邊關信使再一次換乘坐騎,沿著大寧街直奔延嘉門,在延嘉門千牛衛裹挾下經長樂門直奔太極宮,一柱香的功夫後,幾個氣喘吁吁地信使出現在了李世民的御安前,拿著李道宗親筆題寫的奏折,李世民氣得面色鐵青渾身發抖。
又是半個時辰後,長安三品以上重臣全都被召集入朝,走在承天門間,長孫無忌捧得護板的手都有點微微顫抖,自從長孫織那一日為李捷的告假後,老狐狸就一直心神不寧,目光緊緊追隨著李捷的車駕,不過到現在為止,都沒有看出什麼異端。
陛下忽然有招,不會是這小子出了什麼ど蛾子吧?
忐忑下,長孫無忌也不去和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的於志寧褚遂良幾個交流了,悶著頭就是一陣陣的趕路,不過甘露殿前,長孫無忌習慣性的回頭一望,卻正好看到了落後他幾部的房玄齡,一貫以風姿卓著著稱的尚書左僕射似乎今天臉色也很不好看。
甘露殿上,一摞奏折被滿是怒氣的摔在了地上,鐵青著一張臉,李世民怒睜著雙眼,額頭上的青筋都隨著粗氣一抖一抖,滿腔怒火對著群臣就嚷嚷著。
「奇恥大辱!」
和親使團被攻擊劫掠,除了漢代和匈奴最屈辱的日子以來,幾百年來也就是貧國弱國的象徵,如今打劫到了號稱天可汗李世民的頭上,老傢伙當場抄刀子的心都有了,傳看了一圈李道宗的奏章,群臣卻是臉色各異,竊竊私語個沒完。
雖然李捷車駕是往青海以及朔州一帶去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捧著奏章,長孫無忌老狐狸腦海中總是閃現著李捷那張無賴的臉,回望了一眼臉色似乎更陰沉的房玄齡,長孫無忌捏著冰涼涼的笏,眼角抽動了好一陣,這才決定先觀望一番。
殊不知,似乎房玄齡也有了相同的想法,左右僕射啞火了,位列他們之下的中書令岑文本,諫議大夫褚遂良之流一時間倒也不好越位而出,於是最先開火的就是武將集團了。
「殿下,山丹部落當夷為平地!像雄當討伐,臣願請領一師,取象雄國主人頭而還以報陛下!」
武無第二,除了太師李靖地位超然,其餘武將可不講求什麼地位順序,脾氣火爆的程知節第一個就跳了出來,這下在武將群中就炸了鍋,李大亮薛萬徹尉遲恭等人相繼跳出來嚷嚷成一團,一堆虎目互不相讓,火藥味十足。
不過詭異的是,參與過松州大戰的總指揮,兵部尚書侯君集卻在後面沉默不語,不知道盤算些什麼,直接衝鋒在了第一線的牛進達也是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越過了吵成一團的武將群到了前方,有些小心忐忑的啟奏道。
「陛下息怒,臣認為此事當緩行。」
「老牛,松州走一遭,怎麼你膽子還變小了,吐蕃都拜倒在了我大唐鐵蹄之下,一個象雄算得了什麼?」沒等李世民陰沉著臉說什麼,程知節已經滿是嘲諷的嚷嚷了過來,牛進達一張長長地牛臉一黑,剛要反駁些什麼,武將之首,許久都沒上朝的李靖忽然輕咳一聲。
「陛下,進達,君集都曾與吐蕃交鋒,他們瞭解吐蕃的情況,何不聽他們一言?」
侯君集渾身甲葉都微微抖了一下,很快卻面色如常,用他一貫陰沉的臉色越位而出,首先稟告起來。「啟稟陛下,臣認為,如果攻伐象雄,必須準備一年以上。」
對於侯君集,李世民還是很器重,不然的話也不會再高昌侯君集貪污之後再次啟用他,聞言,李世民也是克制了一些怒火,探過身子問道。
「君集何來此言?」
「稟陛下,吐蕃象雄不同於中原!高山連綿,民風彪悍,尤其是高山之上似有神明餘威,雖然松州大勝,但我大唐士卒追擊之時卻出現頭昏腦花,僵臥而死的異響,臣曾經訪當地羌民商戶,無不言外人入高原,當先朝拜神恩,年逾方能如。」
侯君集說了一大通,無非就是解釋不了高原反應,入藏之前需要先適應,但古時人多敬佩神靈,這麼一說,沸反盈天的武將集團了也是靜了靜,幾十位重臣都小心看相面色陰沉的李世民,同樣,李世民心頭也在劇烈衡量起來。
出兵一年方能進攻,這些輜重供給,對於大唐來說也不是一筆小數目,猶豫著,李世民的目光習慣性的又飄向了文官宰相一頭,落到了長孫無忌頭上,心頭一緊,長孫無忌知道這時候不說話不行了,硬著頭皮就上了前,斟酌了一下,這才緩聲說道。
「陛下,此時情況尚且是江夏王片面之言,實際情況尚且未打探清楚,況且吐蕃大相祿東贊尚且渺無音訊,臣認為,不應當輕下結論,當遣使團訪明事情,再做打算。」
「況且諸將之中,江夏王平定吐谷渾叛亂,高地作戰經驗豐富,他又是當事人,許多事情都需要江夏王回京方能開展。」
一番話說得李世民終於是點了點頭,這時候,房玄齡亦是越眾而出,微微躬身說道。
「陛下,東征在即,府兵官吏亦準備良久,已是箭在弦上,此時雙面作戰,實為不智啊,望陛下裁決。」
這話說到李世民的痛角上了,同樣次子即位,天可汗大帝一直希望徹底擊敗高句麗,以顯示自己超越前朝,東征已經準備了數年了,和吐蕃接親也是為了東征,這時候調兵向西,說到底李世民也是不願意。
但國家尊嚴也必須維護,雖然沒有了大動干戈的意識,但李世民還是沉吟片刻還是下了一些決定。
「傳尚書省大理寺鴻臚寺組精銳幹員,奔赴松州查明事情,同速招江夏王回京。」
停頓了一下,李世明忽然目光幽幽再一次投射在了侯君集身上,聲音很平靜地說道。「侯卿,汝對吐蕃頗有見地,朕欲讓你為交河道行軍大主管,總理西陲攻防,不知可否?」
君上對臣下這麼一個商量的語氣,可見恩寵,不過眼神閃爍了一下,侯君集還是躬身回答道。「啟奏陛下,臣最近舊疾發作,身體不良於行,恐有負聖恩。」
「既然如此,朕就不勉強了。」
這麼說著,李世民的目光中還是流露出了失望以及一些不明不白的東西,片刻之後,旋即把目光放在了另一頭。
「牛卿,朕命你為青羌道行軍總管,即日奔赴松州,輔助使團調查,不得輕易開啟戰端。」
「兵部傳旨,徵調隴右折衝府府兵番上,左右驍衛,做好戰備。」
「戶部傳旨,調淮南道糧草入京,以備不時之需。」
「工部傳旨……」
一道道聖旨在宰相重臣的潤色下,發往了全國各地,雖然沒有決定一定要打,但大唐這架戰爭機器依舊隆隆開動起來,僅僅一個上午,牽連到十多萬大軍,幾百萬人命運的決定就已經從大唐心臟長安發了出去,與此同時,和親事團的覆滅也在長安引起了軒然大波。
除了渭水之盟,十多年中大唐還從來未遇到如此侮辱。
不過大唐在飛速運作的時候,一行人卻悠閒地趕著車行進在通往草原朔州的路上,似乎和軒然大波一點沒有關係一樣,大唐還真是疆域廣大,關中才剛剛感受到了隆冬寒意,河套往上卻已經說鄒雪初降,大地一片銀白了。
「真,真,真冷啊!」
裹著三層大棉衣,都像個大狗熊了,李捷還是嚷嚷著冷,馬車中,一面打理著一旁火爐,身旁的小丫頭卻沒好氣的嘟囔著。
「該,誰讓你自己出去瘋了?」
小丫頭還真是頗為俏麗,白淨嬌嫩的小臉散發著一種獨特晶瑩,包裹在前世冬衣羽絨服下得小身段也是頗為誘人,敞開的懷下還穿著一間花紋精美的毛衣,和十多天前小臉漆黑的野丫頭截然不同。
尤其是這個丫頭手也夠巧的了,李捷裡面穿的毛衣,她自己穿的毛衣,還有郵寄回長安的毛衣,都是她織的,李捷弄出了毛線後,幾根針,僅僅講了幾次,這個丫頭就能織的像模像樣了。
雖然把那一批工匠都塞給了自己苦逼老哥蜀王李愔,不過這個刺頭李捷還是留在了身邊,看著她妖嬈的小身段,俏麗的臉蛋,這會李捷倒是覺得留對了,不過……
「看什麼看,別以為你沒殺我,我就會感激你!還有,今天你要是再出去瘋,姑奶奶就再也不給你煎藥了!」
訕訕的縮了一下目光,李捷心裡一陣憋屈,這丫頭也不知道怎麼養的,在這個賢良淑德大環境下還這麼辣,需要多加調教啊!
「喂,裴瑩,好歹你現在都是我的小妾了,有你這麼和你夫君說話的嗎?」
「誰,誰,誰要嫁給你了?」一說這個,小丫頭俏臉頓時漲的通紅,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氣呼呼的瞪了一眼李捷,旋即卻心虛的打量了一下左右,那一天晚上,為了教訓這個桀驁不信的丫頭,李捷乾脆就是一頓大巴掌扇在了她挺翹的小屁股上。
結果獨特的聲音第二天讓隨行遊俠都是眼神怪怪的,屁股腫的起不來的裴瑩面對李捷厚顏無恥吹噓一夜教訓了她幾次云云也是百口莫辯,憋屈的成了朔王第四房小妾,一提到這個,她還真是苦大仇深啊。
看著這丫頭羞憤的模樣,李捷頓時就是一陣得意洋洋,嘿,我是流氓我怕誰!不過他的得意沒持續多一會,車窗外忽然傳來了敲門聲,楊翊的聲音緩緩傳了進來。「殿下,到出來放風的時間了。」
尼瑪!想著外面的寒冷,李捷又是一聲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