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次騎射,端的還是精確的弩,狂奔中,席君買的破萬悍騎靈巧躲過了羌人射來的箭雨,攆著吐蕃諸人屁股後面就追了過去。
唰的一排整齊弩箭,在吐蕃騎兵馬上撲進羌人援軍前一刻,鋒刃帶著炙人的溫度精準扎進了吐蕃騎兵戰馬上馱著的袋子上,剎那間,乾燥的糧食還有成捆的農書畜牧醫術就綻放出了燦爛火苗。
「不!」猛然被身後火熱炙烤到,祿東贊驚慌的回過頭,立刻爆發出了撕心裂肺的痛呼聲,揮手就扑打起身後的袋子來。
「保護大倫!」已經被火勢逼得棄馬的幾個吐蕃護衛連被火燒的滿地打滾同僚都顧不上了,連滾帶爬到了祿東贊馬前把他拉下馬,幫他扑打著身上火苗。
不過祿東贊卻是圓臉氣的通紅,連打帶踹的怒罵著。「別管我,快去搶救種子,農書,快去啊!」
戰馬都燒成了一個大火團,有何談搶救?看著一團團熊熊烈火帶著烤肉稻穀香味,幾個吐蕃侍衛束手無策呆立在了那裡,另一頭,看到二十騎一騎不少,祿東贊站在哪兒舉足頓胸痛惜著,雖然沒了棉衣凍得直哆嗦,李捷依舊滿意的點了點頭,抱著馬頭就打算撤退。
不過這時候,一聲發自肺腑的憤怒猛然在背後響起。「朔王殿下,現在稻種毀了,和親破了,你該滿意了嗎?」
這老傢伙竟然認出老子了?一個機靈,李捷拉著馬頭就回了頭,幾乎同樣整齊,二十騎也拉著馬回了頭,看著披頭散髮瘋子一般的祿東贊,席君買皺著眉頭就對李捷說道。
「殿下,要不要我去幹掉這個老傢伙?」
看著大批羌人已經迅速合攏了過來,李捷還是按耐住了蠢蠢欲動的殺機搖了搖頭,看著相隔百步外亂哄哄的羌人沒有過來的打算,僅僅是緊張護衛在祿東贊附近,李捷便也沒有動,同樣停留在了原地聽祿東贊究竟要說些什麼。
遠遠望去,祿東贊身上袍子都被燒燬了一大塊,頭髮亂哄哄的,旁若無人般痛苦流涕的嚷嚷著,大片的白髮凌空飛舞,老態畢現,頗有種淒涼可憐的感覺,尤其是他哭喊著的話,讓哪怕李捷身邊這些漢人騎兵都禁不住有些動容。
用在關中學到的那種獨特的秦腔聲調,祿東贊悲涼的就怒吼著。
「朔王殿下,您知道什麼是白災嗎?年年冬天,高原的風雪鋪天蓋地,幾乎凍結了一切,寒風中,我們的牧民只能在齊腰深的暴雪中苦苦求活,成群的牛馬羊群在暴風天氣中凍死餓死,牧民們僅僅能眼巴巴看著自己求生的希望一點點消失,這是一種怎麼樣的眼神您知道嗎?」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嘶聲力竭,祿東贊就昂頭吶喊著,聲音都顫抖的似乎要滴血了。
「最可怕的是白災過後的春荒,哪怕連藏在地底下的草籽都被寒冬凍死了,本應該萬物復甦的春季大地一片枯黃,因為沒有吃的,家家戶戶的老人不得不出走活活餓死,哪怕有新生的孩童也不得不丟棄,不是他們父母狠心,是實在不希望自己孩子也受這種苦啊!」
「沒錯,我祿東贊,是不要臉皮的一次又一次去長安蹭婚,那也是沒辦法,我也希望高原上的子民能過上耕種的日子,冬天裡過的暖,春天吃得飽,老人得到瞻養,孩子可以快樂的成長,可這一切希望都被朔王您一手毀了,千萬人都因為您而死,您於心何忍啊!」
祿東贊說的肝腸寸斷,痛徹心扉,哭紅了眼睛望著這邊,說的二十多個破萬悍騎都是心有慼慼,他們是勇士,但也是苦出身,知道老天的可怕,一通說下就連席君買都不知道如何去反駁,去讓自己的兄弟燃起鬥志了,一雙雙眼睛會聚在了李捷的身上。
深吸一口氣,李捷緩緩摘了一直戴在臉上的金屬面具,重新露出他年輕的臉龐,環視了一圈迷茫的眼睛,旋既催馬向前趕了兩步,弄得席君買擔心的要跟過來,卻被李捷擺手制止了,深深看了一眼頹廢老態的祿東贊,李捷也是高呼了起來。
「既然如此困難,你們為什麼還要組織大軍,攻略土谷渾,騷擾西域,亂我大唐疆域,還要和西面象雄決一雌雄?」
「冒犯大唐,非我所願,祈憐憫兒爾,角逐西域,吾等總不能坐以待斃,土谷渾年年寇我牧民,像雄年年侵我吐蕃,甚至當年參與我吐蕃內亂,贊普以為仇,與他們決戰,不應該嗎?」
祿東贊依舊說的悲聲陣陣,不過卻聽的李捷忽然昂首哈哈大笑起來,笑的二十多悍騎,還有祿東贊都是一頭霧水,心跳了條,祿東贊高聲問道,「朔王覺得我說的可笑嗎?」
「不是!不是!」又笑了一會,李捷這才連連擺了擺手,笑著解釋道。
「我是笑長安那些自詡為天朝上國的達官重臣們,他們還真夠糊塗的,竟然看不起我們的好鄰居吐蕃!」
「圖窮四壁尚且野心勃勃,子民都在餓死,尚且能與東西之霸一決雌雄不落下風,一旦兵精糧足,他它又該會如何的可怕,當它覺得我大唐也是壓迫欺凌它的對手或者隨便一個理由,我大唐又會遭受什麼樣的,比白災還要可怕的劫難?想想隴右狄道年年寇邊後的慘狀吧!」
祿東贊剛剛哭紅的眼睛中,瞳孔劇烈的緊縮起來,李捷這會卻義正言辭的質問起來。「你們可以向突厥一樣內附,大唐可以保證你們的一切,可你們沒有,為什麼?你們不願意把命運寄托於人手,為什麼我們就要把和平寄托在你們的空口承諾上呢?」
「君之幸,吾之殤,我是大唐的朔王!考慮也必須首先為我大唐考慮!祿相,很對不住了!」
雖然祿東贊說的淒慘,但李捷卻有著他自己的心理防線,深厚無比,那就是他知道日後的吐蕃被養成何等的怪物。
從雅魯藏布江到青海河湟谷地,川西隴右南疆中亞,直到了克什米爾大部,甚至還和黑衣大食領土交疊在了一起,人口千萬,擁兵百萬,前後還從關中等地日月掠奪了萬多戶幾十萬唐人為奴,被侵佔的河煌諸州都被迫易風易服,面赭梳辮。
最強的時候吐蕃還攻破了長安,天可汗的威嚴都被他們狠狠踐踏在了腳下,雖然長安一月僅僅被史學家一筆蓋過,但一月時間,其中的血腥可想而知。
雖然這其中,大唐自身的衰落佔據很大原因,但也不得不提唐初對吐蕃的扶植政策起的原因,李捷一席話說的祿東贊都有些啞然,席君買等二十多騎卻都是戰意盎然,慷慨激昂,重新戴上了染血的面具,李捷回過馬身對著他們就高喊道。
「你們是大唐的勇士嗎?是的話就跟我走,帶著勝利的榮光走!」
「喏!」整齊的回答聲後,二十多騎整齊劃一一起調轉了馬頭,看的背後祿東贊雙目凶光四射,一點都沒有剛剛的可亂樣子,在李捷身上,祿東贊看到了巨大的威脅,不過幾次捏著拳頭,他最後都是頹然放下。
大唐騎兵的戰鬥力這個時候也不是蓋的,二十騎人人效死,哪怕他有千騎都沒有絕對奈何李捷的信心,雖然關係已經很緊張了,但一旦動了手,可就在也不能挽回了,看著李捷安然離去,祿東贊又實在不甘心,紅臉氣的煞白後,他還是忍不住高喊了一句。
「朔王如此英雄豪傑,不怕陛下震怒嗎?」
「祿相,你真以為你在長安,和某人的勾當我父皇不知道?告辭!」
其實李捷就在等著祿東讚這麼一問,不然他早就一溜煙跑了,要知道沒了棉衣他可凍得直哆嗦,說完告辭後李捷立馬就撒歡一鞭子抽在了馬屁股上,看著李捷離去的身影,祿東讚的圓臉卻變得更白了,嚇得慘白。
他,他一定是匡我的,從我的信裡發現了什麼!心裡安慰著自己,祿東贊心頭卻對李捷說的更加相信,如果不是唐皇默許,李捷一個未之官的閒散王爺有上哪兒弄得這麼大人力物力?
「大倫,我們怎麼辦啊?」好一會護衛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定了定神,祿東贊也終於下定了決心,吩咐道。
「繞道,我們走川西回吐蕃,還有,記住,今天是象雄阻撓我們與大唐聯姻,這才發動的他們在羌人中的勢力攻擊的我們。」
「可,明明是大唐朔王.」可憐的護衛一句話還沒說完,祿東贊已經一個耳光抽了過去,呵斥道。
「你懂什麼,唐皇之所以讓朔王暗中動手,就是報復的同時維護住兩國最後一絲臉面,一旦扯破了,那可就徹底開戰了!我們與象雄大戰在即,拿什麼應對更兇猛的大唐?」
祿東贊一大通訓斥,說的侍衛是懂非懂的點頭個不停,看著他茫然的樣子,祿東讚自己也是一哂,和他說有什麼用,羌人不識唐音,這幾個人卻都不能留了!
唉!都是讓那位朔王殿下搞得方寸大亂啊!領著一堆敗兵垂頭喪氣的向南走,祿東贊最後深深的東看了一眼,無奈的歎了口氣,他知道,自己在長安努力了六七年,因為那位神奇的朔王,已經完全失敗了。
未來面對什麼,他也把握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