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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於潭中知劍意 文 / 貓膩

    (關於銅針探毒,當然不是因為血,銅針他向來是用在經脈穴位方面的,此世界和咱們的世界不是一個世界,當然,我承認我寫的時候根本沒想這事兒……)

    林中之所以忽然變得如此安靜,不是因為那名天賜宗的高手,一語點破了眾人心中的想法。

    沒有人認為陳長生會藉著治傷的機會暗中下毒,因為這沒有任何道理,講不出任何所以然,誰都知道,陳長生深得教宗大人的寵愛、教樞處的支持,小小年紀便令世間震撼地成為國教學院,怎麼看都是前途無量,與這份前途相比,周園裡的任何利益,都不可能驅使他做出這種事情來。

    安靜是因為人們很想知道,面對著這樣無理的指責,陳長生會做出怎樣的反應。

    陳長生沒有任何反應,那名天賜宗高手微紅的眼眶,因為悲痛而近乎扭曲的容顏,都在他的眼中。

    他和折袖轉身向林外走去,童師姐和葉小漣迎了過來,臉上都有憂色。

    陳長生把林中的情況解釋了幾句,便和折袖離開了溪畔,再次走進周園這片遼闊的世界裡。

    他們離開後沒有多長時間,童師姐和另外兩位名望在外的修行者,帶著修行者們,彼此攙扶著,向園門處那片園林走去,隊伍中間多了一副擔架,那名死去的費宗主閉著眼睛躺在上面,溪畔不時響起幾聲哭聲。

    站在山崖間一塊巨石上,看著河畔向下遊走去的隊伍,陳長生放下心來。

    「你這樣處理有問題。」

    折袖面無表情說道:「當隊伍裡面出現分歧的時候,無論用任何手段,都應該壓制下去,想要生存,服從是最重要的事情。」

    陳長生沒有說話,轉身進入了茂密的森林裡。

    尋找與救治不斷進行,越來越多的人類修行者被集中起來,分別在三片園林之中,而且彼此之間也已經取得了聯繫。問題在於,周園一日不能開啟,難道眾人便要始終停留在這些看似美麗、但沒有任何寶藏的園林之中?

    在接下來的兩天裡,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陸續又有數名修行者離奇死去,依然是中毒,但無論是同行的人,還是事後查看,都無法找到原因。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承受的壓力越來越大,有的人可能會崩潰,有的人可能會麻木,更多的修行者極有可能再次離開這三座園林,深入周園世界裡去尋找那些對修行者來說無比珍貴的法器與傳承,因為在他們看來,和別的人呆在一起反而更加危險。

    是的,很多修行者已經開始懷疑所有這一切都是魔族的陰謀,但直到此時此刻,依然沒有人相信魔族能夠潛入周園,要知道園門處有月下獨酌朱洛坐鎮,有主教大人梅裡砂帶著國教一於教士審核身份,就算是最神秘的魔族軍師黑袍,都不可能有能力混進來。

    既然周園裡沒有魔族,那麼危險當然來自於人類本身,在彼此的中間。

    陳長生把腳伸進微涼的溪水裡,發出一聲舒服的輕歎。

    兩天之內奔掠近千里,對他來說,也是非常辛苦的事情,衣服上滿是灰塵,眉眼間儘是疲憊。

    與他相比,折袖則要顯得強悍很多,似乎這個狼族少年根本不知道累是什麼。

    陳長生看著溪水深處的幾隻小白魚,說道:「我還是不相信會有內奸。」

    折袖說道:「已經有四個人被毒死,既然我們確定周園裡沒有魔族,那麼下毒的人肯定就是內奸。」

    這是非常簡單而清晰的推論。

    但陳長生還是很難接受。

    人類與妖族的聯盟對抗魔族,這場戰爭是場滅族之戰,雙方都極少會出現叛變者。

    「雖然戰爭其實一直在雪原邊緣繼續,但對大陸絕大多數生命來說,已經很多年沒有戰爭,很多生命早就忘記了魔族的恐怖,忘記了這是場滅族之戰。」折神情情漠然說道:「在雪原裡,我曾經見過很多次給魔族做嚮導的鹿人,周園裡的人類修行者當中有魔族收買的內奸也不足為奇。」

    陳長生沉默片刻後說道:「我一直不想承認有內奸存在,是因為現在大家都已經開始懷疑彼此,這種不信任我認為更加危險。」

    折袖承認,玩弄人心向來就是魔族最可怕的地方。

    魔族根本不需要進周園,只需要斷絕園裡與園外的聯繫,再讓內奸在其中扇風點火,做些險惡的事情,那麼人類修行者之間便會亂起來。

    這種事情在歷史上發生過很多次。

    陳長生繼續說道:「這數百名通幽境修行者,是人類的將來,裡面有很多優秀而強大的人,魔族能夠收買的內奸,數量不可能太多,所以只要這數百名修行者不要彼此猜疑、警惕,甚至對峙,只要人心不散,魔族便什麼都做不成

    折袖面無表情說道:「如果能夠做到這點,你們人類早就一統大陸了。」

    陳長生沉默無語。

    根據這兩天,尤其今天在畔山林語裡的觀察,他可以確認的是,數百名修行者的人心已經散了。

    他是離宮賦予重任的領隊,那麼國教北派的修行者就有責任看顧,苟寒食的器重,則讓他的責任感變得更重。

    可是,人心散了,隊伍還怎麼帶?

    「只要停留在園林裡,應該便無事,被毒死的人,都是死在山野裡,所以先不要管這些人,得抓緊時間把其餘的人找到。」

    陳長生把腳從溪水裡抽出,濕答答地站在石上,望向天際下隱約可見的另兩道山麓。

    已經數過,此時被找到、然後聚集在園林裡的修行者,距

    距離入園的總人數,還差著一百餘人。

    「有些人是不想被你找到,那你怎麼找?」

    折袖面無表情說道:「像梁笑曉和七間、莊換羽,還有那些通幽上境的各宗派強者,一個都沒有見著。」

    陳長生抖了抖腳,穿上鞋,把頭髮重新束緊,說道:「就算魔族真的買通了一些奸細,也不敢對這些人下手。」

    折袖說道:「但他們肯定在暗中窺視著。」

    陳長生想著苟寒食在天書陵裡的請托,說道:「我們去劍池看看。」

    就算沒能與七間和梁笑曉會合,如果能找到劍池,也是很好的事情。

    在辛苦奔波了兩天兩夜之後,他覺得有資格為自己考慮一下了。

    陳長生和折袖離開溪畔,向山林裡走去。

    他們會替別的修行者考慮那些隱藏在山野裡的危險,卻似乎根本沒有擔心過自己的安全。

    因為他們都是少年人,雖然表面看不到什麼熱血,自信卻從不欠缺,一起踏上征程,當然無懼。

    而就在他們穿山越嶺的另一邊,那個穿著白色祭服的少女,也在行走。

    她單身一人,依然無懼,神情平靜,不知何時,肩上多了一張弓。

    來到最先抵達的那條溪河,走的依然是老路,逆流而上,經過前日清虛觀觀主與聖女峰童師姐戰鬥的地方,陳長生和折袖看都沒有看一眼河灘上殘留的烏色血漬,沉默著繼續前行,很長時間裡都沒有說話。

    他們兩個人都不擅言談,也不怎麼喜歡說話,這兩天在周園裡的交談,已經算是交流頻繁。

    幽靜的森林裡,偶爾響起鳥鳴,那是被他們的腳步聲驚醒的生靈。

    陳長生在道藏裡看到過記載,很多年前,有人在這片森林裡找到過一柄古劍的劍鞘。

    梁笑曉和七間,還有莊換羽都是消失在這條溪河的上游,更是堅定了他的判斷。

    如果周園裡真的有劍池,劍池便應該在這個方向。

    離山劍宗想要找到傳說中的劍池,這是太過自然的事情。

    陳長生和折袖這時候並不知道,都說從來沒有人在周園裡看到過一柄劍,這個說法是錯的。

    很多年前,離山那位姓蘇的小師叔,曾經在這裡找到過一柄劍,並且帶出了周園。

    只不過,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這件事情沒有流傳開來。

    這條溪河的水量並不是太充沛,尤其是往上游去,路過幾條支流之後,更是水勢變緩,清淺如鏡。

    但這條溪河很長,他們二人從清晨開始行走,直到日上中天,才終於走到盡頭。

    如很多溪河一般,這條溪河的盡頭,也是一片山崖,崖上瀉一條如銀練般的瀑布。

    瀑布下是一座幽潭,落水入潭,不停發出低沉的轟鳴聲。

    折袖抬頭瞇眼,望向瀑布上方,只見熾烈的陽光下,崖畔那層淺淺的水,彷彿琉璃一般透明,確認這裡已經是山巔。

    「我上去看看。」

    說完這句話,不待陳長生反應,他便向山崖裡急掠而去。尚在途中,他的身體忽然低了下來,嗖的一聲,化作一道灰影,便跳到了十餘丈高的崖壁上,珵珵珵珵,在崖壁間不停快速奔掠,竟只用了瞬間,便去到了崖上。

    陳長生在下面看著,隱約能夠看到他趨縱之間,雙手彷彿散出了寒光。

    折袖的身影消失在瀑布上方,應該是去真正的山水起處查看。

    陳長生收回視線,望向瀑布下的水潭,心頭微動。

    此地已是峰頂,青山出泉,水量也不可能太大,他和折袖看到的畫面也如此。

    瀑布很細,水量很小,為何下方這座水潭,卻如此之深?

    他走到潭邊,向水裡望去,只見一片幽暗,根本看不到底。

    他靜神寧意,緩緩釋出神識,向潭底探去。

    神識潛入不知多遠,忽然間,他覺得眼睛微痛,彷彿被片細葉刮了一下。

    他閉上眼睛,開始流淚。

    那是一道劍意。

    雖然飄渺難以捉摸,但他很確認,那就是一道劍意。

    (這幾天都是一更,2號回來後快馬揚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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