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郁過後,凍結的空氣,漸漸在這個房間裡瀰散。
良久之後,程致遠終於緩緩抬手摟上靜靜偎在他懷裡的韓寧。
韓寧一動不動,手心貼向他灼熱的胸膛,眼眸裡定在虛空裡的某點,程致遠俯眸看她也看不到她的眸底瞳心漫著一絲淡淡的誰也看不見的憂傷。
任何一個女子,看到自己深愛著的男人,在自己的面前為另一個女人傷心難過憤怒,心裡都不會好受,她韓寧混在娛樂圈,雖因自身背景影響沒受多大的委屈,可也叫看盡世態炎涼,以為自己的心態已被雕啄磨礪得足夠強大,但其實不是的,在愛情的面前,她也不過是一個需要被關注被疼愛的女子。
程致遠並不是那種體貼入微的人,但是他氣場強大,他就是不說話,只站在那兒,都能夠發出致命誘惑,他是她的毒。
程致遠沒有說話,只緩緩的把她摟得更緊一些,冰冷的眸光俯視著高樓下的都市,迸著躍躍的火焰。
「致遠。」韓寧忽而靜幽幽的開口:「如果你有天也能為我這麼發火,我死了也值了。」
程致遠長久的靜默之後,涼薄的開口:「我不值得。」
「有一天她也告訴你,說她不值得,你會不會就此放棄?」
程致遠微微低眸:「韓寧……」
「別跟我說抱歉,我討厭你跟我說抱歉。」韓寧從他身上起來,轉眸走開,聲音飄忽得像懸浮在空中羽毛一樣。
程致遠仍然看不到她隱藏在眸底的憂傷,但韓寧是什麼人?她是混娛樂圈的人,她深信,即便是她在他面前掉淚,在他看來,都不過是輕而易舉便能做到的事。
所以,她不要讓他看見,也不要讓他以為。
程致遠抿抿唇,倨傲的站姿依舊沒有為眼前人放鬆,他冷眸盯著玻窗,上面,是她倒著的身影,外面,有紛繁複雜的世界。
韓寧知道他不會回身,情緒在瀕臨失控的那刻,她終是及時掣住收回。這麼多年,她的身邊不乏追求者,也有不少優秀的男人圍著她轉卻始終得不到她的歡心,長久的等待漸而心淡,乃至失望。
她想,她也曾給人帶來絕望,她能夠理解程致遠。
很多人說娛樂是個圈,其實,千千世界本來就是個圈,人情是個圈,愛情也是個圈。
一個追著一個跑。
她最初也不愛他,只是覺得這個男人令她眼前一亮,而後,兩人在一起也是各取所需。
娛樂圈有句話非常警醒人心:誰認真,誰就輸。
所以,她輸了。
她真的愛上了冷漠無情的程致遠。徹底淪陷。
一去經年,這麼多的時間,從指間漏過,她回眸過往,也絕不過後悔曾經這麼深愛過他。
她從包裡拿出一個備用手機,取出程致遠的移動電話卡,細心裝好之後開了機:「你這手機已經被你摔得支離破碎,沒法用了,你暫時先用我的備用手機吧,我叫承哲再幫你訂製一個。」
她把手機擱到桌子上,拿起包直起身來。
「你去哪?」程致遠轉過身來。
韓寧背對著他靜了靜,轉過來對上他的眼眸:「我還有一個慈善酒會,不能缺席,你陪我去?」
「不去。」程致遠想也不想的拒絕。
「那好,我會晚點回來。」韓寧說罷,拿著手包就出了門。
程致遠看著房間門慢慢的合上,心裡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
上官琦半夜醒來,口喝得要命,掙扎著起了床,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這不是酒店。
這裡,是哪兒?
她赤著腳站在沒有鋪設地毯的木地板上,有些冰涼的觸感,然後,她遇上了一雙輕薄的眼眸。
那雙眸在幽暗的角落裡,幽幽凝視著她,一瞬不瞬。
如果上官琦不是太熟悉這雙眼眸,她想她一定會要被嚇死。
她穩了穩神,垂下眸子,沒開口,因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醒了?」到底是他先開口發問,仍舊是感受不到任何溫度的語調。
「嗯。」她有些侷促,輕輕的從喉間發出聲音,雙手有些無處安放的感覺。
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對他有些心怯的感覺,也許一年的時間,已徹底的改變了他的個性,讓她不如從前一樣敢於直面他。
左野磔轉過身來,還是定立在窗邊:「程致遠曾打來電話,我接了。」
上官琦沒有說話。
「沒有什麼問的?」他隔著遠遠的距離直視著她,冷眸如霜。
上官琦只能無聲靜默。
她什麼都不想問,不想知,可不可以?
「他明天早上來接你。」他說,他的聲音裡透著鄙薄的嘲弄。
上官琦聽著,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些微微的刺著,刺著。
「磔。」她長睫覆下,終於輕啟薄唇。
左野磔沉著眸子看她,那種沉默夾雜著太多沉重的信息。
「我知道你心裡有所不甘,但是,沈晴她沒有錯,也許,我們都沒有錯,可你告訴我,我能怎麼樣?一個是我嫂子,一個是我哥,一個是我男友,你覺得我能怎麼樣?」
一年,不長的時間,恍如隔世般的感受。
「這樣,你就可以把我讓出去了是不是?」角落裡傳來沙啞無比的嗓音。
上官琦瞬間緘默,她不願意承認,不得不違心否認,百般交集千般柔腸,終不得安寧。
恨,也過了,怨,也消了,許多深層問題依然懸而未決。
她不是不明白現在的狀況。
「我沒有權力這麼做,我能做的,只是對自己狠心一點。」她逼自己冷硬語氣。
「離開我馬上投入我對手的懷裡,這叫狠?」左野磔冷嗤,但他連唇角都沒有掀起。
他眼裡顯而易見的傷讓她心口窒息。
她忽略他的情緒翻湧,低頭吶吶的開口:「你能確定沈晴沒有愛上你嗎?」
「如果沈晴要跟我在一起,你覺得你今天還能站在這裡跟我說嗎?」
上官琦抿了抿唇,死般的沉默。
「如果你與她在一起,我和我哥反而會好受一點;如果,我哥和她能夠重新在一起,我們……」
她頓在這裡,沒有說下去,
左野磔心一刺,胸腔裡一陣陣的麻澀般的疼痛密集湧上:「如果你哥跟沈晴能夠重新在一起,你就鐵了心跟程致遠是不是?」
上官琦低了眸,半長的睫毛微微顫著,短促地給了他一個答案:「是。」
左野磔喉骨動了動,久久都沒有發出聲音。
他緩慢的抬步走到她的面前,傾著眸看著她,醞釀了一下情緒之後,他問:「上官琦,你還愛我嗎?」
「愛……」
左野磔在她啟唇吐出這個字眼的瞬間,一把捧起她的臉低頭狠狠的吻住了她,他氣,他恨,可是他偏愛。
沒有任何的理由。
上官琦在他吻上她的那刻,淚如泉湧。
他們在黑暗之中,沉默而激纏的吻著,狂烈的糾纏著摸索著渴求著,恨不得把對方都融進自己的身體裡,可是那沉重的背負,那揮之不去的心理包袱,不是三言兩語簡簡單單便能事過境遷。
那心裡舊創,一觸即痛。
他們之間橫著沈晴。
一路輾轉回床,他跪壓在她身上的時候,一向沉穩的黑眸中,有了些微的糾結。
她微喘著,靜目盯著他看,認認真真的看著他線條冷峻的五官:「如果我們做了,明天會怎麼樣?」
會更艱難面對,更複雜糾纏嗎?
「如果我們做了,明天我便不再欠你。」左野磔眼眸微低,音色微涼。
上官琦難過得要死,她只那樣看著他,大滴大滴的淌著淚:「磔,我真的沒有辦法,他是我哥……他是我哥啊……」
「今晚之後,我們分手。」他低下了頭,細細密密的輾著她的唇角,她的頸窩,她的鎖骨,她的胸線,一路纏綿曾屬於他的專屬領地。
愛是什麼?是放手。
兩個女子教會了他的道理。
這一晚,他們極盡纏綿,但都幾乎沒有再開口,只靜寂的沉浸在黑暗的歡纏之中,一次又一次的到達遺忘已久的極致高峰。
上官琦是清晨離開的,蒼白著一張臉攔了出租車,帶著一身歡情過後的疲憊,跟這裡的一切,闊別。
她先去了醫院,雖然諷刺,可是她還是想來看一眼沈晴。既然最愛都可以放棄,再沒什麼不能放下。
她來看她一眼,就走。
但是她沒想到沈晴整個晚上,都沒睡。
她躊躇著的時候,沈晴穿著一件晨衣,從裡面拉門出來,兩人皆是一愣,而後靜默。
「小琦。」沈晴最先開口,嗓音柔緩。
一年零三個月沒有再見,再見竟是這樣的情形,莫不說是一個巨大的諷刺。
上官琦斂了下眸,徐徐看向她:「你……怎麼樣了?」
「沒什麼事。」沈晴對自己的病一點都不在乎:「我很高興你能來看我。」
「能聊一下嗎?」上官琦朝左右看了眼,沒有看到哥哥,這麼早,他應該不在。
沈晴點頭:「前方有個隔空帶。」
兩人遂換了個地方,隔空帶出口擺放著自動販賣機,上官琦投幣買了一罐咖啡一瓶礦泉水。
兩人坐到了長椅上。
上官琦把礦泉水遞給沈晴,沈晴搖搖頭:「我今天術前復檢,什麼也不能吃,水也不能喝。」
上官琦點頭。
「我……很快就會和致遠離開美國,可能會跟他一起到德國,我想著離開之前,跟你道個別,可能……沒有辦法等你手術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