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渾水才能摸魚
金恩華拿起電話一聽,馬上朝老趙瞥了一眼,老趙是明白人,說了句「金縣長,我走了。」知趣的告辭而出,順便關好了門。
金恩華頓了頓,對著電話道:「蘭姐,你還好嗎?」電話裡肖蘭輝柔聲的說:「恩華,我們,我們一切都好,你,你累嗎?」金恩華心頭一熱:「蘭姐,我不累,凌晨三點鐘就到了,我沒敢打電話給你。」肖蘭輝:「嗯,慧如姐告訴我了。」金恩華道:「蘭姐,我,我想你了,我下午下了班就回家。」肖蘭輝說道:「恩華,不用,你先處理好李部長的事,這事不能耽誤哦。」金恩華問:「嗯,蘭姐,你怎麼看這件事?」電話裡肖蘭輝息了息,慢條斯理的說道:「恩華,我向你提個建議,應該抓緊時間對李林揚進行任上審計,他如果沒有其他問題,那他的『自殺』,可以說是工作壓力所致麼,再說,李林揚性格內向,有神經衰弱的病史,有『自殺』傾向並不奇怪麼,怎麼能輕易的定性為叛黨呢?應該是我黨的好同志嘛。」金恩華微笑道:「蘭姐,你和我想到一塊去了,對了,這個想法,你為什麼不和慧如姐說呀?」肖蘭輝輕笑著:「嘻,幹這種事你在行唄,別人不靈光。」金恩華歎了口氣:「唉,蘭姐,原來我就是這種人呀。」肖蘭輝笑道:「現在麼,你這種人吃香呀。」金恩華對肖蘭輝可不敢發脾氣:「呵呵,蘭姐,你辭職不幹,是我黨的一大損失啊。」
肖蘭輝問道:「恩華,你對任鍾信的表現理解嗎?」金恩華搖頭道:「不大理解,下車伊始,屁股就往一邊倒,至少很不明智吧。」肖蘭輝說道:「恰恰相反。」金恩華一怔:「哦,蘭姐,小生願聞其詳。」肖蘭輝道:「任鍾信上有靠山,地位超然,來到青嶺就是為了雁過留名,撈點政績,失敗一二次,對他無所影響,可是青嶺是鐵板兩塊,涇渭分明,他這個第三者怎麼插足,獨木肯定難支,他不像葉文彬下面有人,中立則一事無成,又違背他的初衷,你說他會怎麼辦?」金恩華若有所悟:「蘭姐,你是說,他想乘機來個渾水摸魚?」肖蘭輝道:「事實就是這樣嘛,一潭死水難起波瀾,渾水才能摸魚,哪怕摸不到魚,也至少能證明自己的存在。」
金恩華道:「果然如此啊,可是,他為什麼不選擇強大的一方呢?」肖蘭輝道:「強大和弱小往往是相對的,肯定也是能轉化的,放眼整個天州,你青嶺派算不了什麼,他這樣做,既符合天州地委的意思,又富有特別的挑戰性,不是有句話麼,無限風光在險峰。」金恩華深以為然:「看來,我這次又要有違天州地委的意思了。」肖蘭輝說道:「只要從青嶺的大局考慮,那也算不了什麼,不過是夏日裡的一陣涼風,吹過去,就沒有了。」金恩華笑道:「謝謝蘭姐,你是我永遠的春風。」肖蘭輝輕輕一笑:「恩華,我不耽誤你工作了,我掛了,我,我等你回家。」
金恩華放下電話,心裡更加有數了,任鍾信有點急了,可以理解啊,連安插個親信的位置,都沒給他剩下,怎麼能不急呢?
馬傑抱著大堆文件,進來報告道:「金縣長,大院門口沒事了。」金恩華點點頭,「馬傑,你要和陳醫生保持聯糸,他們那邊有什麼消息,隨時向我報告。」
想了想,還是先去向任鍾信銷個假吧。
任鍾信挑的秘書小陳,和馬傑同歲,今年新分配來的大學生,是青陽縣人,金恩華下鄉偶遇鄭紅線時見過一次,小陳客氣的招呼,進去一會又出來,恭敬的把金恩華讓了進去。
任鍾信一邊和金恩華握手,一邊打量,熱情的笑道:「恩華,一點都沒變嘛,還是我心目中的無產階級。」
金恩華也打著哈哈說道:「領導,我可捨不下剛得到的位置,這不,來向領導銷假報到。」
任鍾信笑著正欲掏煙,金恩華忙拿出自己的香煙,眨眨眼道:「請領導嘗嘗資產階級的香煙吧。」任鍾信一把奪過,各人一支,剩下的裝進了自己的口袋,哈哈笑道:「一切繳獲要歸公。」金恩華樂道:「唉,領導不講理,下屬就是屁喲。」任鍾信說:「去你的吧,你現在是名副其實的土豪劣紳,我們黨不吃你吃誰?」
兩個人嘻哈了幾句,金恩華說道:「任縣長,我向你匯報一下,我在香港的情況吧。」任鍾信搖頭道:「恩華,不急不急,你在香港大出風頭,大長志氣,我聽說了一些。」金恩華一笑:「任縣長消息靈通啊。」任鍾信也笑道:「青嶺沒有香港報紙,不能目睹你金大少爺的風采,可收音機總能聽到嘛。」金恩華一樂:「那我多謝領導關心了,請領導多多批評指正。」
任鍾信心道,真沉得住氣,這次提前回來,不就是為了救柳慧如的駕麼,兩個人的關係竟然那麼鐵,這是他的第一個收穫,這小子是個能人,沒見他做什麼,縣委大院門口的圍堵就煙消雲散,可見他的人脈和威望,這是任鍾信的又一個收穫,死活不肯先提急事正題,說明對自己不很坦誠並有所防範,對自己的判斷不很贊成,這也是任鍾信的另一個收穫,青嶺的局面他總算漸漸的看清了一點,那柳慧如就是一面紅旗,竭力而為的舉旗人,正是這個身份特殊的金恩華。
任鍾信確實心裡有點焦急,調來青嶺之前,青嶺人先下手為強,人事佈局來了個一清二楚,一乾二淨,讓他竟然無從下手,他倒沒想要在青嶺拉旗立派,只是想做點實事,做事就得有人,可是人在哪裡?王新華付縣長倒是跟過來了,陳紅秀付縣長也有點爭取的希望,本來李林揚也是一個目標,可惜當了短命鬼,凡事都有因果緣由,李林揚一死,任鍾信就動了興風作浪的念頭,請示了領導,領導也是默然,不破不立,不動不活嘛,播種才有收穫,渾水才能摸魚啊。
可惜,金恩華就是聲色不動,專等他這個「領導」先開金口。
「恩華,情況你都知道了吧。」任鍾信無奈的說道,「謝謝你幫我解了大門被堵之圍,你說說,下面怎麼辦?」
金恩華故意沉吟一下,慢慢的說道:「任縣長,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好,我不瞞你,柳書記對我有提攜之恩,為了我敢於同方家分手,這份人情之重,我輕易難還啊,發生這種事情,大家都不願意看到,現在你們書記碰頭會上,也是二對二難以統一,你們讓我們做下屬的,怎麼表態排隊?」
任鍾信點點頭:「恩華,我理解你,我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你完全可以放心嘛,我沒別的意思。」心裡卻道,賣你小子一個人情,才是我最終的目的,欲擒故縱,我就不信你不接這個招。
金恩華說道:「任縣長,李林揚的事情,快五天了,夜長夢多啊,堂堂的縣委大院門口被堵,書記縣長走後門上班,這是天州的一個先例了,還好沒傳到媒體那裡,李林揚是統戰部長,本來是縣委的事,現在的變化呢?說是柳書記因為統戰部招商不力,嚴厲批評所致,這成了經濟問題了嘛,群眾圍堵縣委大院,那可是穩定和治安問題,嚴格的追究起來,縣委固然有責任,咱們縣政府也難逃其責呀。」
任鍾信一怔,心中一凜,差點出了一身冷汗,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沒錯,事情鬧大,如果真的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柳慧如自然跑不了,那麼,自己就能毫髮無損嗎?
金恩華仍然微笑著,顯得那麼的漫不經心,難以捉摸,他知道,他觸到任鍾信的痛處了。
任鍾信之所以被嚇一跳,是因為他想起了某位中央領導的講話。
「穩定才能發展。」好一句份量千斤的講話。
發展是目的,穩定是手段是前提,沒有穩定何來發展,穩定才是核心的政治啊,任鍾信又想到前不久葉文彬的事,官場上的事後追責,一把手是很容易躲避過去的,出了事倒霉的往往是二把手,葉文彬就是前車之鑒。
金恩華不鹹不淡的說道:「任縣長,你來到青嶺不久,可能對青嶺的民風有所不知,青嶺和天州其他各縣有些不同,民風剽悍凶蠻,自古就有無青嶺,不天州的說法,李林揚的親屬現在只是靜坐,並沒有什麼過激的舉動,但據我所知,問題沒那麼簡單,青嶺有個民俗,人死七天之內必須入斂,現在李林揚死了快五天了,一旦我們不當機立斷,很可能會釀成更大的群體性事件。」
任鍾信點點頭說道:「恩華,可不可以和李林揚家屬協商一下,先讓他們處理李林揚的後事?」
金恩華搖搖頭,「恐怕不行,所謂蓋棺論定,李林揚的家屬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嗯,你說得有道理。」任鍾信說道,「恩華,你和李林揚妻子是怎麼溝通的?」
金恩華說道:「任縣長,我讓他們從縣委大院門口離開,是有一個條件的,那就是在李林揚入斂之前,給他們一個說法。」
任鍾信陷入了沉思,這事有些騎虎難下了,改變自己的看法,和柳慧如保持一致,怎麼向地委解釋,怎麼面對方文正他們,最重要的是,自己朝秦暮楚,個人形象可要大打折扣了。
主意還得在金恩華身上打。
「恩華,依你的意見,這事該怎麼下結論?」任鍾信微笑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