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捫心自問這些年天天和命案以及死屍打交道後,神經已經粗大到近乎於麻木,膽子也算是夠大了,不過現在我明顯感覺到我後背的冷汗已經浸透了衣衫。
光線中,那是一張完全扭曲的臉,我只能單憑長長的頭髮和剛才的聲音來判斷是一個女人,在陰影的輪廓下女人的臉變得異常恐怖詭異。
我本能地大喊一聲,跌跌撞撞從木櫃裡衝了出去,頭碰在木櫃的隔斷上,已經沒有疼痛的感覺,遺留在木櫃裡面的手電直直地照射著我這邊,我甚至都不敢回頭再去看櫃子裡面的女人。
韓煜被我的驚叫也嚇了一跳,他動作很嫻熟地撥開手中的布袋,抽出裡面的桃木劍,等我連滾帶爬跑到他身邊的時候,他手中已經多了一道符菉。
韓煜的表現讓我多少有些汗顏,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後退過半步,和他說的一樣,遇到危險他唯一的本能就是反抗,不管生死。
我的心臟依舊在劇烈地跳動,雙腳不由自主地顫抖,我克制自己的恐懼向那刺眼的光線看過去,木櫃中的女人一隻手已經從裡面伸了出來,手電的光線從她身後照射過來,女人幽暗的影子如同一張網把我和韓煜籠罩在裡面。
女人的動作很緩慢,先是手,然後是頭,慢慢整個身體從木櫃中爬了出來,低垂的長髮遮擋了女人的臉,我的腦海中還是之前在木櫃裡那張扭曲變形的畫面。
我瞟見韓煜的眉頭微微皺起,不時看看手中的符菉後,又回頭望向牆上女人長長的身影,有些疑惑的樣子,手也慢慢放下來,沒有之前那種全力以赴戒備的神情。
女人整個身體已經從木櫃中出來,光線下我清楚的看見女人身上一身白色的衣衫,女人慢慢直起身的時候,掉落在木櫃中的手電筒突然熄滅,黑暗中我只看見一個白衣黑髮的女人向我們這邊慢慢飄過來。
是飄,因為房間裡太昏暗,我完全無法確定她是在走,只感覺她離我和韓煜的距離越來越進。
一團亮光突然從女人手中乍亮,我再次看見木櫃中那種恐怖的臉,整個後背已經完全被冷汗浸濕。
「別裝神弄鬼,好好說人話,你是人是鬼我還分得清。」韓煜忽然收起手中的桃木劍沉穩地大聲說。「你要真是胡作非為的孤魂野鬼今天我就收了你,不過我手中顯靈符沒燃燒,我也更沒見過有影子的女鬼。」
我聽韓煜這話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多少有了些底氣,腰都挺直了一些,突然發現原來我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膽大。
「一直以為容法醫應該是見過世面的人,成天都和各種屍體打交道,想必鬼神之說應該嗤之以鼻才對。」對面的女人一邊說一邊走到牆角,熄滅掉手中的電筒。「真是百聞不如一見,一個大男人會怕成這樣,明天局裡會又多一件笑話了。」
我怎麼聽著女人的聲音都有些耳熟,正在尋思的時候,女人打開了牆邊的電燈,雲杜若一身白色長款風衣,面帶歡愉的微笑看著我。
我氣急敗壞的半天沒說出話,拳頭都快捏出水來,如果是個男的,我真想一拳打在他臉上,挺直胸對著雲杜若吼了一嗓子。
「中樞神經在受到外界突發性強烈刺激的情況下,很有可能會導致中樞神經受損,情況嚴重會致人猝死。」
「別文縐縐的,你說了這麼多,直白點就是……」韓煜在我身後小聲低語。「你被她嚇怕了。」
我臉一紅,到現在還驚魂未定,一直不想在雲杜若面前丟人,可今晚這臉丟得撿都撿不起了,還不知道明天要傳到局裡,宋遲和刑警隊那幫人怎麼笑我。
「你怎麼在這裡?」我努力控制自己的心跳,讓自己看上去平靜自然些。
「我來重新勘察現場。」雲杜若輕鬆的走過來,目光透著得意。「你呢,大半晚上不睡來這裡幹什麼?」
我突然想起我和韓煜從下面上來的時候,竹梯是放在二樓窗戶邊上的,平時竹梯應該是靠放在槐樹才對,我居然忽略了這個細節。
「屠夫讓我給他一個張松林自殺的理由,我也是來調查的。」
「哦,真是難為容法醫了。」雲杜若淺淺一笑,目光落在韓煜的身上。「沒在局裡看過這位同事,不知道怎麼稱呼?」
我腦子一下懵了,我私底下帶人出現在案發現場,這是嚴重違紀的行為,雲杜若公私分明絕不徇私枉法在局裡是出了名的,這要讓她捅到屠夫哪兒去,停職恐怕是最輕的處罰了。
我本打算編一個理由搪塞過去,可我忘了韓煜見到女人就失了方寸,特別是在漂亮女人面前,還沒等我開口。
「你好,乾道韓煜,在極樂路經營一家忘川小棧,美女有時間可以過去坐坐,買不買東西不要緊,生意不在仁義在,一回生,二回熟,多來幾次就是朋友了。」韓煜一邊說一邊把自己的名片遞過去。
「主營壽衣、壽帽、花圈骨灰盒、殯葬一條龍服務……量大從優?!」雲杜若抬頭看看韓煜後又看看我,一臉難以控制的微笑。「乾道?你剛才說乾道,這麼說你是道士?」
「仙道貴生,無量度人,習過道家皮毛。」韓煜說得眉飛色舞,在漂亮的女人面前他從來不會錯過任何展現自己的機會,何況不得不承認雲杜若的確長得楚楚動人,天生就是個美人胚子。
當然,在雲杜若不說話的時候,等韓煜自我介紹完,雲杜若已經解開長款風衣的紐扣,從腰間拿出亮錚錚的手銬遞到韓煜的面前。
「韓道長是自己戴上還是我幫你戴上?」雲杜若的表情很平靜,另一隻手已經按在打開的手槍套上。
韓煜一愣看著面前的手銬不知所措,硬生生地轉頭看我,以我對雲杜若的瞭解,她還真沒開玩笑,我連忙擋在前面,憋了半天,在臉上擠出一絲逼不得已的苦笑。
「雲隊,你聽我解釋,事情是這樣的。」
「非涉案警務人員擅自擾亂案發現場,違反刑法第……」
雲杜若真要上綱上線的話,這頂帽子韓煜戴不起,我讓他來幫忙,要是被我坑進去,就沒有臉見人。
「雲隊,不是這樣的,你先聽我……」
「這手銬不是讓他一個人戴的,你也有份,你身為警務人員知法犯法,違反哪一條相信不用我給你說了。」雲杜若收起臉上的笑容,變得冷若冰霜。
我和韓煜面面相覷,看雲杜若的表情,還有以我對她的瞭解,我知道她沒和我開玩笑。
嗚!
一聲野獸發怒的低吼從窗口傳來,雲杜若警覺地轉過身去,我和韓煜抬起頭,窗戶被從外面撞開,一縷月光從外面照射進來,銀月白如雪的毛髮在月色下宛如綢緞般光亮。
銀月嘴中持續地發出低沉的吼聲,抽動的嘴唇中露出尖銳的牙齒,暗紅的眼睛在月色下從嫵媚變成了凶狠,它從窗台跳下來,緩慢地向雲杜若逼近。
和銀月待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只知道銀月的高傲和冷艷是從骨頭裡透出來的,很少看見有如此通靈性的動物,但今晚我見到一隻完全不同的銀月,它投射的凶光和殘暴的氣息讓我忘記了它是一條寵物。
銀月的白折射著月光,此刻有一種讓人心裡發寒的感覺,它帶給人的恐懼是與生俱來的,我猜雲杜若也是沒有想到會有一條目露凶光的白狐會突然出現在她身後,一時間有些亂了方寸。
我從身後看見雲杜若的腰間慢慢鼓起,我知道她打算掏槍。
「我是你就最好別這樣做。」韓煜在我身邊對著身前的雲杜若認真地說。「在你把槍掏出來之前,我可以保證它已經咬斷了你的喉管,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試試。」
銀月步步緊逼,距離雲杜若越來越近,我是完全相信韓煜的話,就怕雲杜若不知深淺,萬一真掏槍我和韓煜都阻止不了,看得出,現在的銀月完全把雲杜若當死敵。
雲杜若任何細微的動作都是在激怒銀月,以她和銀月現在的距離,她已經失去拔槍的最好時機,我的心慢慢提了起來。
韓煜試圖讓銀月冷靜下來,不要再靠近,可銀月的目光中現在似乎只能看見雲杜若。
韓煜說過,遇到危險,他的本能是反抗,無論生死。miao筆ge.更新快
麻煩的是,以我對雲杜若的瞭解。
她也一樣!
千鈞一髮的瞬間我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把從後面抱住雲杜若的身體,緊緊箍住她的雙手,雲杜若的槍只掏出一半,那一刻銀月已經猶如離弦之箭衝了上來,我下意識伸出手擋在雲杜若的頸前,我不知道銀月這一口咬下去我的手會變成怎麼樣,咬著牙閉上眼睛。
過了很久,發現並沒有感覺,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看見,銀月近在咫尺,呲牙咧嘴低吼著冰冷地看著雲杜若,我重重鬆了一口氣,銀月果真還是通靈性,並沒有獸性大發。
只是我把雲杜若抱得太緊,她臉頰冰冷的冷汗和我的混合在一起,她大口喘著氣,起伏的心跳異常的快。
……
我是從後面抱著她,怎麼能感受到她的心跳?我遲疑的低下頭,我和雲杜若都看見,我的右手緊緊地放在她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