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黑衣蒙面人總算看清了蕭如玥的容貌,剎那間驚艷得愕在了那裡……
但也很快,有人率先回過神來,喝道:「看什麼看,趕緊上!」
倒是訓練有素的,一聲喝令頓時醒神,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揮舞刀劍沖蕭如玥撲了過來,至於那一主一僕,現在也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就算暫且不管他們,他們也跑不動了,回頭再收拾就是了。
蕭如玥反而笑了,慢條斯理拔出隨身的烏黑短刀:「天堂有路你們不走,地獄無門硬要闖進來。」
那聲不高不低,卻冰冷刺骨,聲落之時她的人也已經穿過了那些撲向她的黑衣蒙面人到了烈風旁邊,而其他還未來得及撲近她的,也紛紛定在了那裡……
「主子……我們好像……得……救了……」
那一主一僕中的僕喘著氣道,許是放了心,身子一軟,便連同他一直扶著的主子一起倒在了地上,合眼前還不由在想剛才到底怎麼回事?那些散亂在地的刀劍,為什麼會自己飛去殺人奪命,那個小姑娘,又是什麼人?
重重摔在地上,那主子後腦還撞在了一半大不小的圓石上,反倒陰差陽錯的讓他清醒了瞬間,而也就是那麼瞬間,讓他聽聞了一聲恍若能撕破天般的昂揚馬嘯,看到一棗紅色的高頭大馬揚高前蹄蓄勢狂奔,那馬背上,一抹纖細的身影,恰在此時回首望來……
陽光下,水珠滴滴晶瑩透亮泛著多彩光暈,襯得那本就白皙精緻的人兒更多了一抹幻美,宛若誤入人間的精靈,即便那盈盈透澈的雙眸是刀鋒般的冷冽銳利,也絲毫不影響她的美,反而更讓人覺得她冷傲聖潔得不容輕犯!
還想再看仔細,眼卻不爭氣的沉沉闔上了,他焦急不已,卻緊跟著就傳來了馬蹄聲。
「別走……」
拼盡全力,逸出的聲音卻微弱的隨風便散,他也隨即墜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分啊分啊*
第十天夜半,一疲憊移向蕭家馬場的馬影。
發現的第一時間,駐紮馬場外的五千精甲兵的守夜小隊便有人上前阻攔,但沒一會兒,就護著那一騎往蕭家馬場去。
「武王妃回來了,武王妃回來啦……」
馬場守夜的人一激動,就扯亮了嗓門高聲大喊,愣是把氈房裡本就惶惶不安未熟睡的人都驚醒了,頃刻間四下亮起燈火來。
蕭如玥本還覺得好笑,可一看到那些自大大小小氈房裡湧出來的人們,一個個確實看到她後流露出來的鬆口氣的面容後,又不禁失笑了。
以前從沒想過,她這樣的人,竟然有一天會被人如此寄托著希望……
兩位「御醫」跌跌撞撞著跑到蕭如玥面前,爭先恐後的道:「武王妃,您可回來了,雖然知道您風塵僕僕十分辛苦,但還是要請您趕緊去看看蕭大當家。」
「不對不對,武王妃,請您先去看看武王,微臣無能,微臣罪該萬死……」
「好了。」蕭如玥現在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跟兩位御醫瞎扯:「把武王送到大氈房去,我洗把臉醒醒神就來。」
她巴掌大的小臉一片蒼白,眉宇間疲憊難掩,實在讓人看著有些於心不忍,兩人趕緊應道:「回武王妃,其實武王這幾日都和蕭大當家一起住在大氈房裡。」
聽到這話,蕭如玥不由微微挑了挑眉,卻也並沒有說什麼的點點頭。
幾乎是連著十日不停的狂奔,烈風也早已疲憊不已,卻還是馱著蕭如玥到了大氈房前。
「烈風,謝謝你了,乖,跟這位大哥去好好吃些東西,休息休息。」蕭如玥揉揉烈風的頭,又吩咐人好生照料它,若是它有什麼情況,第一時間通知她。
許是實在太累了,也或許是蕭如玥交代了,烈風倒真是沒有再像往常一樣趾高氣揚不讓人近身,由著人牽著去吃東西休息。
大氈房裡,皇甫煜和蕭雲軒一左一右躺著,看起來都不省人事,但蕭如玥一跨進門,便感覺到了詭異的氣流洶湧澎湃而來。
裝模作樣把兩人都檢查過後,蕭如玥直接把兩位跟前跟後的御醫趕出氈房去:「抱歉兩位,師門絕學不可外洩。」
話都如此出口了,兩位御醫也只能道著「理解理解」,不那麼甘願也得退了下去。
人一走,皇甫煜便坐了起來,直直的瞪著蕭如玥:「捨得回來了?」
「我這不是怕回來遲了,看到一馬場的屍體麼?」蕭如玥委屈了一句,又問:「爪白呢?」
「你沒有話要跟我說?」皇甫煜沉聲,臉也跟著就黑了。
「有,當然有,而且很多,非常多,但是王爺啊,你得趕緊告訴我爪白在哪呀,要不然我差點搭上小命才弄到的藥就此失去作用了呀,且不說您忍心讓我白跑一趟麼?就說您忍心看著爪白就此廢了嗎?」
蕭如玥邊說著,邊把那朵半干的並蒂崖蓮取出,以示自己沒用說謊,可……
本就面透黑氣的皇甫煜聽到那句「差點搭上小命才弄到」,頓時臉就更黑了,兩眼也似要噴出火來似的狠狠瞪著蕭如玥:「你……」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算你今天逼得她發毒誓以後不再如此也沒用。」挺屍中的蕭雲軒淡淡冒了一句,甚至眼都沒睜。
皇甫煜咬牙切齒:「還真是多謝岳父大人提醒啊。」
蕭雲軒倒是沒有再火上加油,一聲不發睡死過去了般。
「爪白,爪白,趕緊出來,還想再飛的話就別玩躲貓貓了。」蕭如玥邊低喊著,邊走去翻出放在櫃子裡的藥箱,正準備提到桌上去,就無聲無息冒出只手來,替她將箱子拎走了。
就算忽略鼻息間那股熟悉的氣息,只看那白皙而五指修長的手,蕭如玥也能認出是誰來,起身,咧著滿嘴笑跟上,而爪白也不知何時站到了桌子上去。
「爪白,你的傷口已經結痂了,我現在要把痂弄掉,再弄出點傷來,肯定會疼,但你要忍耐一下。」蕭如玥對爪白說罷,看向皇甫煜,她需要他「翻譯」給爪白聽。
「不許動。」
皇甫煜的「翻譯」,讓蕭如玥一陣無語,雖然是沉聲沒錯,但,尼瑪的,會不會太簡單了?可,爪白竟然當真就乖乖的一動不動了。
蕭如玥更加無語,狠狠的瞪了爪白一眼。
故意把爪白傷口處的痂用力揭掉,並非是在整它,只是要弄出新的傷口,以便吸收搗爛成泥的並蒂崖蓮的藥性,不想爪白雖然痛得不禁把頸後的毛聳得高高的,兩鷹眼也狠狠的瞪著她,恨不得在她身上啄出千百個窟窿來一般,卻竟然真的沒亂動,也沒有叫出聲來,實在太痛時,也只氣管發出咕咕的聲音……
待蕭如玥幫爪白處理好傷口,皇甫煜又一聲不吭的幫她把東西收拾回藥箱,再把藥箱放回櫃子裡,轉身準備上一堂念她到半死的政治課時,卻發現小人兒居然就那麼趴在桌上睡著了!
愕然之後,氣上頭頂,皇甫煜三兩步掠到桌邊,抬手就要去推醒她,可手真的碰到她身時,又不禁輕得生怕驚醒了她般,也這才注意,她的頭髮不太對勁……
長指輕解髮帶,滿頭青絲旋即傾散垂落,長長短短,參差不齊得扎眼!
勾了一小撮,睜睜看著青絲一根根自指尖滑落,皇甫煜的心頓時針扎似的疼,不敢去想她到底是遇上了什麼,才將原本平整的長髮削成如今這樣……
薄唇輕顫著微啟,尚未出聲先抬了眸,看著那頭躺在床上正看向這邊來的蕭雲軒,皇甫煜倏地又抿上了唇,彎身便將趴在桌上熟睡過去的小人兒輕輕抱起,大步走了出去。
門外,兩位御醫和想等情況的馬場人,早被夜三連哄帶騙半強行的全催回了各自的氈房去,只留了丑姑曉露和常喜常樂以及幾位師兄在大氈房外做做樣子,而圍著大氈房和旁邊的小氈房的侍衛,也統統十步為距背對著這邊,因而皇甫煜這般抱著蕭如玥出來,倒也只是可以看到的人看得到而已。
「熬粥熬雞湯,不管她什麼時候醒都能喝上。」皇甫煜丟下話,人也抱著蕭如玥進了一旁的小氈房,卻只是個轉身的時間,又探頭出來:「送沐浴的熱水來。」
蕭如玥已經四天三夜沒睡,徹底累慘了,泡進溫熱的水裡也只是舒服的哼哼了兩聲,眼睫毛顫了顫,卻愣是沒醒過來。
那模樣,惹得皇甫煜笑了笑,但很快又斂了笑,眸中光澤更是熄了燈般一下便暗黑如洞……
差不多了,他便把她從水裡撈出來,仔細擦乾身弄乾發,才抱上床讓她枕在他的臂彎裡睡,而他,雖然就躺在她身邊,卻出神的看了她一夜。
卯時,蕭如玥自然醒,卻還未來得及睜眼,便又在長指一點下墜入新一輪夢鄉,只是那個夢有那麼點……
那個夢裡,她似乎病了,病得很重,眼都睜不開,皇甫煜就守在她床邊,還嘴對嘴的餵她喝雞湯,而那雞湯該死的就像真的一樣,她總感覺聞到味兒了,害得已經好幾天沒正經吃過東西的她又餓又饞,不禁使了勁的吞口水,而於是奇跡的,那口水都跟雞湯似的,還是醜姑做的雞湯的味道!
而且,那個夢還出奇的長,長得她都感覺渾身骨頭都睡痛了也不完,而夢裡的皇甫煜也始終都那麼溫柔,時而喂孩子一樣將她放置在他懷裡,一小口一小口的餵她喝粥,時而為她寬衣沐浴,時而又跟她聊天,跟爪白聊天,但聊的什麼,她聽不太清楚,只嘰嘰咕咕的真有聲音是真的。
她承認,夢境真的很美好,或許很多女人會想膩死在裡面,但她真的要瘋了,繼續下去,她搞不好會夢遊暴走!
好在,夢再長,也總算是有結束的時候……
倏地睜開眼,蕭如玥呆住了,藉著微弱的燈光睜睜的看著氈房頂,而後,聽到了卯時的報更聲。
她真的做了個怪夢?
遲鈍的回神,遲鈍的發現耳畔平穩的呼吸,蕭如玥轉眸,便看到皇甫煜安逸的睡臉近在咫尺。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所謂相由心生,所謂……總之,他現在的睡臉看起來,似乎是氣消了……
蕭如玥仔細看了皇甫煜的睡臉半天,如此判定。但好奇怪,她竟然真的睡得渾身骨頭都痛了,她得趕緊起床去運動運動。
小心翼翼的,她動了動,確認他沒醒,才又小心翼翼的去抬他搭在她腰上的手……
皇甫煜忽然睜開眼,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當真嚇了她一跳,訕訕笑道:「吵醒你啦?」
不想,皇甫煜沒吭聲,面無表情的又闔上了眼,而被她抬起的那隻手,施力一沉,便又落回了她腰上,還把她整個往懷裡撈了撈。
「我想起床了。」蕭如玥乾脆表明。
可,他不理她,呼吸平穩猶似熟睡一般。
蕭如玥抿唇瞪他,但想了想自己「任性」的那十天他定然不好受,又不禁有些愧疚,那點惱火也消退了。
推了推他:「我真的睡夠了。」
皇甫煜連眼睫毛都沒動,還是不理她。
抿了抿唇,蕭如玥又推了推他:「王爺……小煜哥哥……喂……」
他竟然真的不理她,就是不理她,卻……又摟著她不放。
「我骨頭好痛,真的,渾身上下都痛,肯定是睡痛的……」
她說得口都干了,他還是不理她,她不禁有些惱火的推他:「是是是,我錯了,我不該自己去,我該把你當褲腰帶時時刻刻拴在身上,那麼褲腰帶,我現在口乾的要命,至少讓我去倒杯……」
「水」字還沒出口,他抬了下手,跟著就一聲不響的直接把茶壺塞給了她。
「你……」
蕭如玥張嘴,卻發現真的口乾得要命,旋即改變主意,決定先解決口乾問題再跟他算賬,於是,使勁側了個身背對他,就著茶壺嘴豪邁的喝起那壺冷茶來。
殊不知,背後的人此時都笑彎了眸,卻又在她倏地回頭殺他個措手不及時,恢復毫無表情的面孔,反倒是沒逮到他的她,擰了擰柳眉……
解決口乾問題,蕭如玥又翻身轉過來,糾結的看著那張毫無表情的睡臉半天,倏地傾近,舔了舔他的唇。
皇甫煜倒是睜開了眼,卻只是看著她,依舊面無表情,也一動不動。
真這麼氣?
蕭如玥鬱悶了,都沒空臉紅,橫了橫心,撬開他的唇把舌伸進去,一通亂攪,而兩眼卻瞪大大大的,仔細不錯過他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可……
他竟然推開她!
推開了她,卻又不放開她,只是看了看她,又閉上了眼。
「靠!你到底想怎樣!」
蕭如玥火了,真火了,衝冠一怒腦子熱,猛的也用力推回他,並順勢一滾就爬上他的身,兩掌啪的一聲狠狠拍捧住他的臉,低頭,教訓他似的狠狠吻住他的唇,豪邁得滋滋發響。
「裝!你裝!繼續裝!我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
蕭如玥抽空喘氣的時候,咬牙切齒的罵了一句,粗魯扒了他的衣服扔地上去,而她,倒是省了,本來就沒穿。
柔軟的身軀再無阻礙的貼在懷中時,皇甫煜的呼吸終於無法再平穩了,卻還是閉著眼不看她,任由她在肆意作祟,直到她忽然的一沉身……
驀地,皇甫煜總算睜開了眼,眸子深邃猶似無底一般,隨著愈發粗沉的呼吸而愈發幽深,定定的看著身上小臉皺成一團的小人兒。
「捨得睜開眼了?」
喘著氣的幸災樂禍,著實沒有什麼威力,更多的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嬌媚,而朦朧的燈光下,蕭如玥還是神氣的微仰著小臉,迷離朦朧的鳳眸,更盡可能的向他投射「我贏了」的光芒。
皇甫煜張了張嘴,本是要就了她說話的,可一想到她一直以來的「任性妄為」,話又吞了回去,只一聲比一聲粗重的喘息出口……
直鬧到天亮,從她上他下翻成他上她下,他也還是沒有開口說什麼,倒是午後她再醒來,他沒再攔著她離床。
「什麼?!」蕭如玥拔尖了一聲後,驚愕的瞪大眼看著曉露,又壓低聲:「你剛才說我睡了幾天?」
曉露被她一驚一乍嚇了一跳,而後猛然反應過來,訕訕不敢開口,卻又老實的比出四根手指。
蕭如玥瞪大眼看著那四根手指,一根根的掰彎回去數,確實確定自己並沒眼花後,頓時火上頭頂,但又很快,火熄得無影無蹤。
她真是睡了四天的話,那就證明那些「夢」並不是夢,他是真的在她熟睡的時候,嘴對嘴餵她喝了雞湯,喂孩子一樣抱她在懷一小口一小口的喂,準時為她沐浴洗髮……
不禁,心田一片暖,想馬上回去見他,可……
夜三匆匆奔來:「武王妃,太子,三皇子,七少爺和七少爺的朋友來了,被精甲兵攔在了馬場外,沒有您或武王的令不讓進,您看……」
蕭如玥慢悠悠回頭,笑瞇瞇的問:「夜三叔,我可以叫精甲兵把他們有多遠扔多遠嗎?」
夜三呆了呆,斜眸向曉露和常喜常樂:怎麼回事?
三人使勁搖頭。
夜三隻好硬著頭皮:「恐怕不妥。」怎麼說,太子和三皇子也在當中,怎麼能說有多遠,就扔多遠呢?
「那好,我先去個茅房,啊還有,我最近便秘,沒那麼快,你等我回來再報一次!」
說罷,蕭如玥扭頭就走。
夜三,曉露和常喜常樂紛紛抬頭看了看正天空正中的艷陽,頓時熱出一身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