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王妃在蕭家中毒了!
武王震怒,一聲令下,通城兩營立即派兵入城,黑壓壓裡三層外三層就將偌大的蕭家圍了個密不透風,隨行而來的那上千侍衛及精甲兵則直接將府內各個院落圍起……
抓到下毒兇手前,任何人不許進不許出,統統原地待命!
頃刻間,偌大的蕭府籠罩在深深的恐懼陰霾中,所有人心驚膽戰,蕭老夫人直接經不住這刺激,暈了過去……
而比他們,更心驚膽戰的是可憐的……蔣御醫!
他跟陳御醫聞訊一同趕來,卻倒霉的被心急如焚的王爺一把抓住就推到武王妃床前,老骨頭差點甩散不算,王爺自個兒還因此用力過猛的頭暈眼花險些暈過去,於是陳御醫忙著去照顧王爺,而給武王妃把脈的他……
一不小心,發現了件不得了的事情!
「蔣御醫……」
喚聲驚回蔣御醫出竅的魂,看清是陳御醫,暗暗鬆了半口氣:「陳御醫有什麼事嗎?」
「你臉色很不好,沒事吧?」陳御醫蹙眉道。
蔣御醫二十八歲進宮當上御醫,能平平順順二十多年活到現在,也是因為拿捏得好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自然知道剛才紫竹院那一場「混亂」沒有那麼簡單,何況武王問他王妃情況時那瞬間……
抹了抹額上又滲出的冷汗,蔣御醫哭喪著老臉道:「能沒事嗎?武王本身病重就讓我們夠提心吊膽的,如今武王妃又中毒……雖說我們不過一介醫者,盡心盡力無愧於天就行,可……(低聲微抖)可若是兩位有個什麼,你覺得負責的你我二人能逃脫干係嗎?」
君王天下,一個人一個家乃至一個族的存亡,不過是高位者一句看似有理的話而已,想活,平時就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判准情勢,風起之時別靠錯了邊!
被蔣御醫那麼一提醒,本逃避這個問題的陳御醫也跟著變色起來,慌忙主動問起那小武王妃的情況來。
「中毒不深性命無礙,吃個兩三天解毒方子就能好個七八成,再佐以藥膳調養……」蔣御醫又扯袖子抹了把冷汗:「說實話,我現在可真是慶幸,幸好王爺當時沒有食慾沒碰那份晚膳,要不然,以他的身子哪經得住……」
陳御醫也跟著一激靈,點頭如蒜:「我看我們回京都前還是辛苦點,把兩位吃的喝的都仔仔細細的檢查過才送去。」
「是是是。」
「不過話說回來,武王妃究竟是怎麼中毒的?那些膳食包括屋裡所有的茶水我們都檢查了不是嗎,怎麼就……」
「這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我看,我們還是再仔細多檢查幾遍,免得王爺回頭追問起來,應答不上也難逃死罪!」
「極是極是。」
雖然御醫說武王妃已經脫離了危險,但武王妃還沒醒(對外宣稱),武王似乎就沒有下令撤軍隊的意思。
蕭家上下以及眾賓客依舊在恐懼中煎熬著,連自己事發當時所在的小院門口都出不去,隔壁院子什麼情況都不得而知,又豈會知道武王妃已經脫離危險?
而,其實知不知道都一樣,倘若武王餘怒未消要踏平蕭家,他們再無辜也得做陪葬,所以,不敢妄動之餘,只能祈禱武王妃沒事……
紫竹院。
噁心,嘔吐,腹痛,連番折騰下蕭如玥卻就是沒暈過去,只是人已經陷入混沌,平時壓在腦海深處的記憶也沖匣而出,趁她虛弱,排山倒海般傾軋而來……
孤兒院,直升飛機,四面環海的小島,宮殿般華美的大房子,每天每天學不完的東西做不完的實驗訓不完的練,或者扛不住反測謊的電擊練習,或者五感不夠敏銳被三餐毒死,或者來不及在炸彈爆炸前逃離……一起長大的同伴無法信任,卻至少還是伴,可如此的存在也每天都在減少,十四歲那年僅剩的十四個伴也一夕之間沒有了,她成為了「煞星」,一個可以完美扮演各種身份混跡於人群的殺手,一個勢不兩立的黑白兩道都肯合作追殺的殺手……
轟隆一聲,她所乘坐的飛機在太平洋上空爆炸,她的反應出奇的鎮定,甚至還在想「誒呀呀,這輩子總算活到頭了」,可……
「玥玥,你怎麼了?你說話呀?」
睜開眼,朦朧的視線裡是一個模糊的身影,可真奇怪,明明霧裡看花似得不清不楚,她卻看到一張如同那聲音般心急如焚的臉孔,有著淡淡的光,暖暖的……
「沒關係,這不算什麼。」跟以前那些比起來,真的不算什麼。
疲憊虛弱的勾起笑,她往捧著她臉的那只溫暖的大手蹭,喃喃:「我可以撒嬌嗎?以前我就很想很想像普通人一樣撒嬌來著……」只是一直一直找不到合理的理由找不到可以信任的對象,僅僅撒嬌如此簡單,對她而言也遙不可及到拋在腦後就不願去翻出來……
她糊里糊塗的話,讓皇甫煜怔住,此時不停的把臉往他掌心蹭的她,活像只被拋棄過的小貓生怕再被拋棄的撐著病弱的身子賣力討好,讓人心疼到痛。
一把將她抱緊懷裡,恨不能嵌進身體裡的緊緊摟著:「說什麼傻話?你當然可以撒嬌,我求之不得。」
懷裡的小人兒呵呵的就笑了,頓時有了一股符合她此時年紀的純真,還往他懷裡蹭了蹭,卻沒一會兒又推著他往外退,抬手捧住他的臉,微揚著蒼白的小臉,一本正經的:「現在我要親你。」
皇甫煜呆住,小嘴已經貼了上來,他頓時有些哭笑不得的偏開:「玥玥……」
「你說我可以撒嬌的。」他偏開惹得她很不樂意。
皇甫煜愣愣的看著蹙眉撅嘴的她好一會兒,不知如何跟此時混沌得詭異的她溝通。她現在跟平時的反差實在太大了,簡直就像忽然變成了要糖吃的孩子。
一瞬不瞬看著他的眸,忽然間就黯了下去,如同蒙上了一層灰,正在關閉好不容易敞開的心扉……
那變化很細微,稍微疏忽就會錯過,但好在皇甫煜是個細心的人,又離她如此的近,自然瞧得清清楚。
心咯登一下,想也沒想就托住她的後腦,低頭攫住她的小嘴,輕咬輕舐:「不要,不要再關上那道門了,玥玥,看著我,我絕對不會騙你,不會背叛你,更不會拋棄你,看著我,看著我……」
瞳仁緩緩瞪大,褪了灰,逐漸變得清明,怔怔的看著近在眼前的臉孔好一會兒,倏地合上眼的同時,小手滑至他頸後圈住……
「玥玥?」
皇甫煜看著剛剛還熱情回應他,這會兒卻竟然憨憨的癱在他壞裡睡著的小人兒,哭笑不得很快轉柔,白皙修長的指輕輕順描著她的眉她的眼她挺巧如玉柱的鼻兒,粉潤的小嘴兒……
「世間最美,是你嫣然一笑……」
武王妃好不容易睡下,而蕭府上下,卻心驚膽戰一夜未眠……
福臨苑。
蕭老夫人自醒來後,便一直跪在院內的小佛堂裡,不利索的捻著佛珠念著佛經,從未如此虔誠的祈禱過那個從未喜歡過甚至極度厭惡的孩子能平安無事的醒來,救蕭府於隨時滅頂的災難中。
東院。
端木芳兒已經在太師椅裡坐了一夜,疲憊不堪,卻渾身繃緊一刻也不敢鬆。
通城兩營軍隊都來了兵將密不透風的圍了整個蕭府,精甲兵和侍衛們則又團團將府中每一個小院圈著,任何人不許進不許出,她擔心幾個孩子尤其蕭如月的狀況,卻根本無處得消息……
心急如焚卻什麼也做不了,這種折磨足以讓正常人發瘋!
「大夫人,要不要給您沏杯茶?」同樣熬了一夜的徐媽媽小心翼翼的問。雖然出不去,但桂香院是東院的主院,有小廚房也有井。
「還沒撤嗎?」端木芳兒疲憊的揉了揉眉心。
「沒……」
西院。
二夫人陶氏唯一能夠慶幸的是,武王的侍衛和精甲兵將她的小院圈圍起來時,她的幾個孩子都恰好在身邊,至少,她還能安撫安撫幾個孩子……
南園。
四爺蕭雲展沒骨氣的直接嚇倒了,局面只能由看似強硬的四夫人房氏撐住。
「凡兒,你好歹也是左丞相公子,武王再怒,應該也不至於完全不顧左丞相的顏面吧?」四夫人房氏抱著一絲希望的看著那面色難看低斂著眼簾正不知所思的女婿,左凡。
「你們不知道嗎?武王是弒殺之王,生殺大權不亞於聖上……」低斂的眸瞳孔微縮,筆直的身子緊繃住才不至於顫抖:「武王當真下令踏平蕭府的話,莫,莫說通城京都路途之遙父親就是聞訊快馬加鞭急趕也趕不來,就是趕來了,也,也未必勸得住……」阻止,更是不可能!
歷代武王都是沙場上的戰神,以血肉之軀捍守鳳國安平百姓不必受戰禍荼毒,幾十年,足以讓一些東西根深蒂固於民心,即便這個武王再無能再平庸再如何的無所建樹,只要他頂著皇甫這個姓氏,他就有足以顛覆鳳國的號召力!
這樣一個人,隨便一個哪怕是不夠合理的理由殺一個人滅一個族,恐怕也會得到百姓的諒解,何況是他險些中毒,而他的王妃已經中毒?
可是可是,這位武王不是一向溫順無害的嗎?為什麼會為那才過門的王妃震怒於此?他難道忘了,這裡是王妃的娘家?這裡的人都是王妃的血親?
怎麼辦,怎麼辦……
上北院。
三爺蕭雲凌抿唇不語,神色莫測。
「三爺,您要不要歇會兒?」三夫人沈氏輕問。
蕭雲凌看了她一眼,伸手帶進懷裡摟住,輕聲安撫:「別擔心,會沒事的,你睡會兒吧。」
三夫人沈氏怎麼睡得著:「不知道勤鑫和勤政現在怎麼樣了,尤其是勤政那孩子……」
萬一那孩子一衝動……後果真是不敢想像!
「別想太多,會好的。」
三爺蕭雲凌親了親她的額,又摟緊了些,如此溫柔的舉止,卻配著一雙凌厲的眼。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絕對不會讓蕭家陷入這種坐以待斃的危機!
下北院。
五爺蕭雲卿這時反倒成了淡定一族,品茗下棋,讓對面的五夫人李飛燕都不禁跟著平靜下來,孩子哭了就哄哄孩子,空閒就坐下來陪他下棋,完全不受院外那殺氣騰騰的架勢影響。
落了一子,五爺蕭雲卿抬頭看向對面的五夫人:「為何不怕?」
「因為五爺。」五夫人李飛燕淺笑嫣然:「雖然五爺沒說,但您的鎮定告訴我……會沒事的。」
五爺蕭雲卿看了她好一會兒,笑了,卻又歎氣:「其實我很害怕……」
他,昨天又「看」到了更奇怪的東西……可怕的人,也因此變成了三個,而且,如今跟他同在一個宅子裡!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被嚇得眼花「看」錯了,總覺得如玥那孩子那片黑,似乎沒有那麼深那麼可怕了……
「咦?」五夫人李飛燕怔住,不明白的看著他。
「我也不明白……」五爺蕭雲卿又歎了一聲:「難道是怕到極點之後,就不怕了?」
「啊?」
外書房。
二爺蕭雲峰很不幸的,被困住時剛好拿賬目給當家的大哥蕭雲軒,就那麼……跟一個可怕的活死人對了一夜,平時就板著的臉,繃得更緊了。
他現在,實在有點佩服如玥那孩子,竟然能若無其事的對著這樣一個人!
「咳咳……」撐著一夜沒說話的二爺蕭雲峰終於忍不住的清了清嗓子,道:「大哥,不想想辦法嗎?你好歹也是如玥的爹,武王的岳父,總該能出面說個話。」
蕭雲軒翻頁時抬頭看了他一眼,卻又什麼都沒有說的低下頭去,好像只是不浪費翻書那瞬間空閒而已。
不悅頓時蓋過敬畏,二爺蕭雲峰正要出聲,就聽蕭雲軒冷不丁的來了句:「來了。」
二爺蕭雲峰驚訝了瞬,而後也聽到院外漸近的腳步聲,而後有人大聲道:「武王妃已醒,武王命爾等速速撤下。」
不一會兒,書房門咚咚敲響,夜三推門進來:「爺,說是御醫已經查出王妃中毒真相,武王請您去一趟紫竹院。」
不多久,兩營而來的兵將撤離的時候,武王妃中毒的真相傳遍整個蕭府,才鬆了口氣的四夫人房氏一顆心又提了起來,險些受不了的暈過去。
「所謂不知者無罪,娘別太擔心,六妹向來是通情達理的人,不會為了這無心之過而責難我們的。」蕭如梅如此安慰著,卻也心驚膽戰不已。
六妹可能會念點血親之情不計較,可武王呢?說來說去,都怪福臨苑的廚娘,好好的,昨晚為什麼偏偏就給六妹他們做了冬瓜蝦仁呢?要不她們一片好心,怎麼就差點招來殺身之禍呢?
「我看,我們還是過去探望一下王妃吧。」左凡提議。
「嗯嗯,好好好。」一夜沒睡的四夫人房氏已經被昨晚那殺氣騰騰的架勢嚇得亂了方寸。
「我看也只能如此了。」蕭如梅想了想點頭:「武王既然能為六妹震怒於此,恐怕,能消他餘怒的,也就只有六妹了。」
看到曉雨將裹著斗篷面色蒼白的蕭如玥從內房抱出來,那虛弱的模樣嚇了蕭如梅夫婦一跳。
「王爺累壞了,眼下正睡著。」被放坐進主位裡的蕭如玥,虛弱的笑著解釋:「聽說四姐找我找得急,便出來看看,也免得在房裡吵了王爺。」
正常人昨晚那麼折騰都得累,何況武王本就病重,倒也合情合理……
蕭如梅和左凡都暗暗鬆了口氣,先後咚一聲就跪了下去。
蕭如玥頓時嚇了一大跳:「四堂姐,四堂姐夫,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呀?有話好好說呀!曉雨曉露,趕緊把四堂姐和四堂姐夫扶起來。」
「王妃,求您開恩救救我們……」蕭如梅被扶起卻就抽泣了起來,求蕭如玥幫她們在武王面前求求情,不要因為她們的無心之過而降罪。
蕭如玥勾起笑,卻更顯虛弱了:「王爺是個溫柔的人,不會怪你們這無心之過的,而且誰能想到,蝦和柿餅擱一塊吃會有毒,要怪,還得怪我自己饞嘴。」
既然蕭如玥應了,蕭如梅夫婦也不好多留妨礙她休息,沒多久便告辭了。
「是他?」
皇甫煜緩步從內間走了出來,目光從門外轉回主位那微微凝眉的小人兒的蒼白小臉,眉頭就跟著擰了起來,走過去就要抱她。
「還是讓曉……」拒絕沒說完,人就已經被他抱起往房裡走去,略顯羞赧的沒好氣:「何必浪費這力氣?」
兩個身體不適的人,可以理直氣壯的大白天窩膩在床上抱在一起,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