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如玥早知道了,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她一樣抗得住那個冰凍死屍爹的一身屍氣,之所以那麼問蕭如雪,不過是讓她有種被尊重的感覺而已,自然也沒指望過她能說出什麼承擔的傻話來……
她有想過,某種程度上而言也算是進步了!
「別這麼悲觀,凡事多往好處想!」蕭如玥拍拍她,推門直接先進了外書房。
說實話,不是她看不起蕭如雪,而是武王府那個地方……垂首立在書房外的夜三,不露聲色的瞥了還站在那裡的蕭如雪一眼。雖然是一母所生,但,無論是眼光能力還是胸襟,都完全沒有可比性!
額……好吧,六小姐是完全突變體,根本沒人能跟她放在一起比……
「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蕭如玥進門,劈頭就問得直接。
既然能讓人忌諱到這個程度,就足以證明蕭家所擁有的東西,遠遠不止她現在表面所看到的,而究竟有什麼實在難猜,但可以肯定,蕭家肯定擁有自己的信息網!
雖說通城至京都就算抄陡峭而人跡稀少的小道快馬加鞭,也需要將近一天的時間,但信鷹天上飛卻是可以避開道路曲折直接行直線,當然快得多……
蕭雲軒抬起頭來,目光直接越過她,看向跟進門來的蕭如雪,淡淡:「你先回去休息。」
蕭如雪怔住。
「您多說一句會怎樣?」蕭如玥故意拔高聲音,一副很憤怒的模樣,而當然,她確實不高興。
這個破爹,他是真不知道小女生很敏感還是假不知道?人家後腳才進門也,他竟然就讓人家回去……尼瑪,他說話繼續這麼「精簡」下去,她費心築起的姐妹情,指不定沒毀在別人手裡,而毀在他手裡!
「我看你臉色不太好,趕路累了吧,還是先回去休息,有什麼事等你休息好了再說……這些話有那麼難說嗎?你就這麼給人當爹的啊?你……」蕭如玥越說越大聲,還一副要衝上去跟蕭雲軒理論的模樣。
嚇到蕭如雪了,趕緊跑過去拉住她:「六妹,別衝動……」扭頭對蕭雲軒道:「爹,我先帶六妹回……」
「罵人這麼大聲,她挺精神。」淡淡說著,蕭雲軒垂眸翻書:「倒是你,好好注意身子,別又病倒了。」
蕭如雪略微一怔,喜色上眉梢,應聲都歡快了:「是,爹。」
那聲音讓蕭雲軒都不禁再次抬起頭來,就見蕭如雪頗有姐姐樣的低聲交待著蕭如玥說話別太沖之類的,而後轉過頭來向他告辭,嘴角,輕凝著他眼熟卻又陌生的笑……
眼熟,因為常見這孩子在王翠錦面前這麼笑,陌生,因為這孩子從不在他面前這麼笑……
蕭如雪出門去了,一聲喃喃才從蕭雲軒口出:「……原來……如此……」
哧哧的拖東西磨蹭地面的聲音拉回蕭雲軒的神,轉眸,就見蕭如玥拖了把太師椅擺到他書桌對面,蹺腿坐下。
微怔,很快自然的垂低眼簾,隱去眼底翻湧而上的笑意。她這架勢,是要跟他長談?
果然……
「夜三叔,麻煩來杯茶,參茶!」蕭如玥高聲呼了一句,猶似在酒樓吆喝店小二一般。
門外夜三應諾,但,卻是吩咐曉雨曉露去張羅。
「本來不想問,但現在似乎不問不行了……」重力一傾,小身板就靠向了椅扶手,托腮,瞬也不瞬的定定看著那個爹:「為何讓我在那個地方長大?」
抿唇,不語。
「好吧,換個問法。」蕭如玥聳聳肩,竟當真換了問題:「知道丑姑多久了?」
據曉雨曉露敘述,丑姑半年前顯露武功時陳雲也在場……換言之,他和夜三都不可能不知道,可偏偏,當初夜三看到她活著回來還和丑姑一起出現時,雖然驚訝了下,卻終究太過淡定了,而且,如今大半年過去,可除了曉雨曉露在她面前說過一次外,府裡半個談論丑姑會武功的人都沒有!
「約莫八年。」雖然沉默了好一會,可好歹還是回答了。
蕭如玥微怔。
約莫八年前,不就正好是……六小姐被轉到懷慈庵,丑姑進入懷慈庵那年?!
蕭如玥張嘴,卻忽的又抿上唇,略微思忖,再開口已換了內容:「什麼時候知道她的來歷?」
又是一長串的沉默,薄唇抿了抿,淡聲:「去年八月初……四。」
蕭如玥倏地坐直,愕然的看著蕭雲軒。去年八月初四,不正好是真正的六小姐上吊日,她的到來日,懷慈庵誠佛寺的滅頂日,後媽端木芳兒派去的人接到她的日子……
這……算是老天作弄嗎?六小姐其實只要再撐一天,哦不,其實只要撐到當天晚上,一切,就不同了……
說不清什麼心情,但話已脫口而出:「你……搞什麼鬼?竟然花了七年多才搞清楚一個女人的來歷!」
蕭雲軒再一次抿唇,不語。
深吸一口氣,蕭如玥靠坐入太師椅裡,又問:「懷慈庵和誠佛寺的人,是你殺的?」
「不是。」
鳳眸微瞇,猶似緊逼一般加快了速度:「但你知道是誰殺的!」
蕭雲軒默認。
「所以,你也知道那個付淨緣錢養我的人是誰!」
蕭雲軒再度默認,門敲響,夜三:「六小姐,參茶好了。」
「拿進來。」蕭如玥淡淡道,比起剛剛的咄咄逼人,此刻冷靜得讓人驚人。
蕭雲軒抿唇,雖然垂眸定著手裡的書,卻已經好一會兒沒翻過頁了。
夜三親自端茶進來,但因為茶是曉雨曉露去準備的,所以還細心的附帶了兩樣糕點。
還沒放下,蕭如玥卻兩眼不離著蕭雲軒的伸了兩手拿點心塞進嘴裡,仰頸,豪邁灌參茶……
看得夜三呆愣,忘了該馬上轉身出門。
「呼——」旁若無人的喘了聲,蕭如玥重新翹起二郎腿,傾身靠一側,托腮繼續:「那麼,方便告訴我,丑姑出自哪座大廟嗎?」
夜三抿唇,瞥眼向蕭雲軒。
蕭雲軒翻頁,應:「董家。」
「那個兵器世家?」雖說也猜到大有來頭,可……蕭如玥還是沒控制的驚愕了,但很快,又平靜下去。
說起來,四大世家彼此間關係都不好,尤其都是開國有功的西之兵器董家和北之戰馬蕭家,比起其他兩家更享朝廷厚待,本來兩家做的生意根本不衝突不至於有矛盾鬧不和,卻,不明原因的,兩家關係天下皆知的惡劣,就差沒明面上直接打起來……
而丑姑,竟然出自董家!
蕭如玥抿唇,好一會兒才又繼續,卻問得相當突兀而直接:「董家和我們家到底為什麼不和?」
「祖訓。」
「什麼?」蕭如玥真以為自己聽錯了。
「祖訓。」淡淡的,蕭雲軒重複,好像跟他沒關係似得。
蕭如玥嘴角狂抽,在她看來祖訓多半都是各種坑爹坑娘,所以她完全不想繼續追問到底什麼祖訓,猛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付錢淨緣養我,滅誠佛寺懷慈庵卻又放過淨緣的人,就在這個家?」
夜三驚愕,蕭雲軒也抬起頭來,都沉默的看著那個太師椅中,神色愈發淡然的小人兒……
「也就是……我猜對了。」蕭如玥驀地綻笑,小小臉龐那三分稚氣,頃刻間被絕代風華淹沒,一股超脫年齡的鋒芒畢露。
夜三瞳仁驀地大了一圈,蕭雲軒那雙晦暗的眼也有隱芒動了動。
「嘖嘖,光聽到這些,就可想而知這個家有多內憂外患了,真虧得是您,這個家還能撐到今天還有這番風光風華……」
蕭如玥不但沒收斂,反而嘴角微微翹得更高,聲音也透著淡淡慵懶,就瞬間多了一抹猶似天下大亂也不懼的邪魅:「可——是——,現在神——意——點了蕭家嫡女當武王的沖——喜——新——娘——……怎麼辦好呢?」
蕭雲軒抿唇,垂眸不語。
夜三猛然想起他該退出去了,於是轉身往外……
怎麼……氣氛忽然間有些不對了?難道情況沒有她想的那麼糟?
蕭如玥柳眉輕佻,卻傾身雙手撐著書桌托腮,笑得見眉不見眼:「既然非得去一個,不如……我去如何?」
翻頁的動作微定才繼續,蕭雲軒淡淡:「你自己想清楚決定。」
柳眉,又挑高了些,蕭如玥定定看著他好一會兒,忽的起身就往外走:「那我回去想想。」
蕭雲軒抬頭,人已經出門去了,還,順手帶上了門。
才挑眉,門外就傳來一聲軟軟的「夜三叔」……
夜三頭皮發麻,渾身麻。他完全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怪異的事情,六小姐怎麼轉身就找上他了?還笑得那麼那麼……的讓人毛骨悚然!
一步步逼近,小身板都快貼上夜三去了,笑瞇瞇的:「你在緊張什麼?」
「沒……沒有。」高大的夜三,有種被貓逼到角落的耗子的感覺。
「是——嗎——?」慢悠悠的吐了兩個字,驀地冷哼一聲,竟扭頭就走:「算了,早晚我會知道的,曉雨曉露,回去了。」
夜三不禁捂上胸口,安撫狂跳的心。這六小姐還真是……
看著那嬌小的身影出了院子就要轉彎回內院去,夜三心中一動,喚了聲「六小姐」便追了上去。
蕭如玥已到院外,還是停下,回首等他近。
「六小姐……」夜三頓了頓,似醞釀著該怎麼說,好一會兒才再開口,但似乎擔心書房裡的人聽到,聲音很低:「其實……您很小的時候,爺去看過您,那時李媽媽將您照看得很好,你當時正好在李媽媽懷裡聽故事,笑得開心……」
蕭如玥面露詫異。
「爺他……」張嘴,卻似乎有些不好說出口而卡住,好一會兒才突兀的冒了句:「爺他,原本是想許你一個他嚮往卻不可能得到的平凡人生……」
蕭如玥再愕。嚮往卻不可能得到?那個爹……?
「正是如此才疏忽了,漏探了老夫人定的庵堂的真面目,而李媽媽每隔一段時間便會秘密送信回府告知您的情況,那幾年均是一切安好,所以爺才……」似擔心蕭如玥不明白,夜三又加了一句:「六小姐,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爺既然決定許您一個平凡人生,自然就不能讓您跟蕭家再有任何牽扯,爺去看您也是能免則免,以免萬一有人根據爺的行蹤尋到了您……」
乍一聽似乎很誇張,可,那種近乎斷絕聯繫的保密著,還不是有人查到了她的行蹤並把丑姑塞進懷慈庵留在她身邊好幾年了?
蕭如玥抿唇。
「而且,李媽媽並不是病死的,而是中毒。」夜三這話,再次讓蕭如玥怔住。
「你說什麼?」
「李媽媽並不是病死的,而是中毒。」
夜三輕歎:「那些年爺都是透過李媽媽秘密送回府的信知道您的情況,信向來很有規律,忽然就很長一段時間沒再有,察覺不對派人去看時,您已經被轉到懷慈庵。本要偷偷將你接出來,卻被丑姑攔下了……」
「也是那時,我們發現您身邊已經**了人,但對方十分狡猾,連著七年都不與主家有任何聯繫,直到去年八月初四,對方主家終於來人碰頭,結果被那女人察覺脫了身,但我們也順籐摸瓜,通過碰頭人摸到了董家。」
「呵……」蕭如玥冷不丁笑了一聲:「一群大人陰謀詭計,卻沒把小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算進去……」
六小姐,你死得可真夠冤的!
夜三沒聽清:「六小姐您說什麼?」
「六小姐已經死了,去年八月初四。」蕭如玥淡淡甩下話,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是從她嘴裡說出來十分奇怪,可卻是她難得的大實話,但這個家知道六小姐上吊過的人不在少數,無論是誰聽了去都會誤以為是另一個意思……畢竟,誰會想到並又相信,這副軀殼裡的靈魂,已經換過了呢?
夜三神色微妙的目送蕭如玥遠去,就聽到身後有道輕歎:「……何必說……」
回紫竹院的路上。
「六小姐,您該不會真的……」曉露看四下沒人,張嘴就問,但被曉雨直接捂上了嘴。
「呵呵……曉雨,你太緊張了。」蕭如玥呵呵直笑,伸了個懶腰:「雖說那裡肯定是個非常有趣的地方,可畢竟牽扯太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萬一我抵擋不住,豈不是要賠了一生還連帶你們一起?可真不是小事呢,我還沒決定!」
奴才最大的幸福,就是主子計算自己人生的同時,把她們的也考慮了進去……
曉雨感動,鬆了曉露,就聽那小主子又道:「啊對了,雖說這麼大的事他肯定會知道,可好歹也去送個信意思意思,不然萬一我真腦子一熱的嫁了,日後出去可不像現在這麼方便……」
曉雨曉露自然知道蕭如玥說的是誰,面色微微有些變幻,相視一眼,曉雨拽住曉露,幅度小卻非常快的搖頭。
六小姐做事向來非常有分寸,只是某方面遲鈍,還極擰,而她決定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她們能做的,就是按照她的吩咐行事。
曉露凝眉,撅嘴,遲疑著到底要不要聽曉雨的,就見蕭如玥忽然轉過頭來,神秘兮兮的看著她笑:「曉露,你去吧,晚點回來也沒關係,不過得小心些別被發現了。」
「啊?哦……」臉頰,悄悄有了些許紅暈。
送信,意味著能見到柳翊,那個總問她這個那個的人……
聖旨隨大隊人馬到達蕭家的時候,蕭如玥的信也從柳翊的手輾轉到了京都,皇甫煜的手中。
很大一張紙,很短一句話,筆鋒氣勢而囂張,沒有署名沒有落款,就算落入誰的手裡也瞧不出到底是誰給誰的,完全是她的風格,可……
「噗哧——」皇甫煜忍不住笑出聲來,讓如今已經蒼白如紙的臉,瞬間添了幾分生氣。
「笑吧笑吧,趁現在多笑笑,現在笑得多開心,新婚那晚你就得有多淒慘……」探頭偷看的唐鏡明坐回去,蹺腿:「啊啊,好期待,新婚夜什麼的,快點來吧。」
肥爪子往躺在那的皇甫煜肩頭一搭,圓身子也貼了過來:「嘿嘿,看在同門一場,你好不容易嫁出去的份上,新婚夜保命費爺爺給你個優惠價,一刻千金如何?」
「誒,這種賺錢的好事也算我一份啊,我還可以更優惠一點!」
「滾!給爺爺馬不停蹄的滾!」
蕭家,自京都皇宮來的公公宣讀了聖旨後,便被一團不散的陰雲籠罩著……
福臨苑。
蕭老夫人手捻佛珠,凝神閉目,半晌不語。
洪媽媽早早把丫鬟們撤了,屋裡就剩下主僕二人,自己也不敢出聲打擾,靜靜垂首立在一旁侍候著。
聖旨給了三天時間定新娘人選,房房忐忑,而大爺依舊是那樣的一句話也不說,完全就瞧不出他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難道,他就不怕大夫人將五小姐六小姐中的一個,送去?還是,他有把握大夫人不敢?
東院,桂香院。
「我不嫁!就算那個武王沒病,我也不嫁!」
端木芳兒聞聲微訝,轉眸看向蕭如月。
武王,雖說武將出身的莽夫血脈,可在鳳國,卻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有權有勢何其尊貴,若不是染了重病要沖喜,就是做個妾也排隊都排不到以馴養戰馬起家的蕭家……
這孩子竟然說,就算武王沒病也不嫁?簡直就是變相的再說,她,心裡有人了!可……是什麼時候的事?
「為什麼?」端木芳兒問。
「沒……沒有為什麼……」感覺發熱的小臉會暴露心思,蕭如月傾身倒進端木芳兒懷裡躲,撒嬌:「母親,鳳國天下誰不知道武王病得快死了,您——捨得讓月兒過門沒多久就守寡嗎?人家現在還沒滿十三歲呢,就這麼守了寡,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啊嗚嗚……」
「月兒,跟母親說實話……」端木芳兒揉著她的發,輕聲:「你心裡是不是有人了?」
她的四個孩子中,這孩子最像她,曾經,她也像這孩子這樣,天真無邪的完全藏不住事,直到……她先遇上的人,被最親愛的姐姐搶了去!
蕭如月一愣,旋而紅了小臉,遲疑了許久但還是點點頭。
確實沒猜錯,端木芳兒也露了笑,拉起她捧著那張笑臉:「來,告訴母親,是哪家的公子這麼有福氣呀?」
這孩子像極了她曾經,所以,她不想去束縛她太多的一直放手任她自由成長,也唯獨這孩子,不管如何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她,都決不讓她步上自己同樣的路!
這條路,不好走,她已面目全非,她不想連這孩子也……
所以,她會竭盡全力為她鋪造她憧憬卻得不到的幸福世界!
而,這一問,卻讓蕭如月明艷的小臉一下暗了下來:「我……不知道他是誰……」秘密出口,積壓在心頭大半年不得發洩的情緒也排三倒海似得湧出,哇一聲就哭了出來:「嗚嗚嗚,娘,我找不到他,我到處找都找不到他……」
端木芳兒和徐媽媽都同時嚇了一跳,端木芳兒道:「怎麼回事?他怎麼你了?」
西院。
「怎麼會有這樣的……」敏感的兩個字不敢出口,二夫人陶氏憤憤道:「簡直為難人嘛!」
本來適婚的蕭家嫡女就三個,去了訂了婚下個月就出嫁的蕭如梅,就剩下兩個,可偏偏……不管是神意還是聖旨,都沒有指定非得適婚年齡嫡女才可以,搞得範圍一下就大到,府裡所有嫡女都有可能!
二爺蕭雲峰抿唇不語,不知所思。
二房嫡出就三女一子,大小姐早已出嫁,次女排老三出世沒多久就夭折了,二夫人陶氏生三小姐的時候傷了身子,好幾年後才又懷上比蕭如月稍小幾個月的九小姐蕭如錦,雖然沒帶把兒,可也是來之不易的,可寶貝著呢,怎麼捨得把她嫁給一個就要死的人守寡守到死?
二夫人陶氏越想越不安,扭頭對二爺蕭雲峰道:「二爺,這事您可不能不管,說什麼我們家錦兒都不能嫁到武王府去。」
二爺蕭雲峰轉頭看向她,卻是疑惑道:「大哥為什麼……一聲不出?」
「大伯不向來如此嗎?」二夫人陶氏撇撇嘴,並不覺得哪裡奇怪,她記憶裡,就端木蘭兒還在那幾年,蕭雲軒有那麼點人氣,端木芳兒一走,他就跟死人沒區別。
哦不,死人可沒他那麼恐怖!
二爺蕭雲峰抿唇,腦中回憶起那一串長龍……
不,不對……其他事大哥不出聲不奇怪,但唯獨這事,他沒出聲就有些……
「難道……」喃喃出聲,似乎抓到的東西,又不見了,還無論怎麼想都想不出來。
「我不管,反正我們家錦兒不能嫁!」
南園。
一片喜慶中,隱隱透著一絲不安。
四房最多孩子,可,帶把兒的只有一個,還是庶出,嫡出都是女兒還不算,就兩枚,蕭如梅眼看就要出嫁,另一個,也比蕭如雲還小……
「娘……你說,她們會不會……」待嫁的蕭如梅一改往日掩不住的喜顏,秀眉凝著淡淡的憂慮不安。
「哼,我看誰敢!」
四夫人房氏杏眸一瞪,立馬一副要跟人拚命的模樣,安撫蕭如梅:「你放心放心,那些人再猖狂,也不敢直接跟朝廷大員對著幹,左相公子自己相中的你,還那麼喜歡你,就是我們不動,他和左相也不會讓那些人攪了這門親。」
蕭如梅抿唇不語,可總覺得心頭……不安。
比起嫡出的一二四房,庶出的三房和五房淡定多了,首先,他們的女兒因為他們是庶出就不能算是嫡女,尤其,根本沒有女兒的三房。
生育方面,三夫人沈氏無疑是最能幹的,一懷一生就是帶把兒的,雖說次子最終沒養活,可這也完全不影響她在這個時代女人的最高價值!
所以,她最有閒情笑看嫡出那三房為這事掐起來,只是……
三爺蕭雲凌端著茶已許久,卻不知所思的出神一口都沒喝,三夫人沈氏不禁蹙眉,輕問:「三爺?您在想什麼?」
「我在想……」三爺蕭雲凌回過神來,笑看著她:「支持誰做這個新娘最好。」
三夫人沈氏掩嘴而笑:「瞧三爺這意思,已經有了人選。」
「知我者,夫人也。」三爺蕭雲凌笑著放下茶,伸手將她拉進懷裡來,獎勵的在她額上親了一下,頓時惹得她滿臉緋紅,瞧著屋裡沒人,才鬆了口氣。
雖說兒子都那麼大了,可……有些事還是控制不住害羞啊……
三夫人沈氏趕緊藉著話題轉移注意力:「不知府裡這些丫頭,誰入了三爺的眼?」「……小六,如玥。」
那孩子,太邪乎了,不懼威脅不被誘惑,有鋒芒卻時隱時現,比起老謀深算的大人更詭計多端三分,連遇**天災都不死,完全不受任何掌控,繼續留著,太礙事……
「咦?」被選上的竟然是蕭如玥,三夫人沈氏不禁有些詫異。
「笨!」
三爺蕭雲凌掐了掐她的鼻子,笑道:「對我們而言,武王只是個將死之人,但對那些可以掌軍的親王將軍而言,武王可是個大寶藏……先祖皇帝只說除非皇甫家絕後否則絕不收回兵權,可沒說武王還活著時不能把自己的私兵分出去送人。換言之,只要武王還有一口氣在,能把女兒塞進武王府的那些親王將軍就都有可能分到一杯羹!」
三夫人沈氏明白了:「武王府是龍潭虎穴,如玥那孩子就是長了三個腦袋也難敵那麼多人明暗算計,而就大伯對如玥的明顯偏袒來看,到時勢必插手,而到時候……呵呵,三爺,你可真壞。」
三爺蕭雲凌笑意頓凝,抬頭沉聲:「誰在外面。」
向來他們獨處時下人都自動退遠,今天竟然……三夫人沈氏一聽也是大驚,趕緊從他懷裡退出,正要去看,就見門外的人露出身來。
蕭勤鑫!
「是我。」蕭勤鑫失笑:「本是來請安,不想聽到爹娘聊得那麼好,沒敢打擾。」
看到許久不見的愛子,三夫人沈氏一下綻了笑迎上去:「呀,勤鑫,怎地回來得這麼忽然?」
三爺蕭雲凌也抿唇笑了,兩眼卻停在蕭勤鑫臉上似要搜尋什麼。
剛才……看錯了嗎?
下北院。
五夫人李飛燕也有兩個女兒,但五爺蕭雲卿是庶出,所以,對賜婚這事她不該沒有煩惱,可偏偏不是這樣……
「五爺,您在擔心如玥那孩子嗎?」他已經站在窗邊出神許久了。
「要起風了……」
沒頭沒腦的回答,讓五夫人李飛燕反應不過來:「都深秋了,風不是早起了嗎?」
五爺蕭雲卿扭頭看她,抿唇,笑得無奈,卻也不敢告訴她,他說的「風」,大得足以將百年蕭府撕得瓦礫不存。
不過……
大哥,如玥,這個家同時擁有了兩個那樣的人,還真是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他,只能「看」到了颶風肆虐,卻「看」不到到,風後的景象……
五爺蕭雲卿輕摟著身邊的人:「你說得對,風……早起了……」
孕育了那兩個擁有顛覆局勢能力的人的,是這個家,可……誰又知道,他們到底是會用那份力量來摧毀如今的一切,還是守護……呢?
聖旨到蕭家第一天,暗潮洶湧中,卻也平靜的過了。
次日,蕭家家庭會議開之前,蕭如玥接到了回信,內附……洋洋灑灑厚厚一疊禮單,和,一對雪鹿鹿茸。
信,很大一張紙,更短一句話,沒有署名沒有落款,字跡清秀依舊,卻沒有以往的勁道——
瞪著那兩個字,那厚厚一疊說是任她挑了隨時可以當嫁妝帶走的禮單,那一對說是讓她補好身子爭取懷上娃娃鞏固地位免被休棄的雪鹿鹿茸……
莫名的,額角青筋一抽就是一串,閃電劈空似得此起彼伏。
「六小姐……」丑姑欲言又止,擔憂的看著她。這孩子做事確實有分寸得驚人,可她現在的模樣,真嚇人……
蕭如玥抬眸,巴掌大的鵝蛋臉兒笑紋與青筋共存:「怎麼了?」
那模樣,明擺著說一個字都……殺無赦!
丑姑搖頭。曉雨垂眸。曉露玩衣角。
「這個,這些,都拿去餵豬。」把東西一股腦兒全塞給丑姑,蕭如玥扭頭往外走:「曉雨曉露,去福臨苑了。」
喂……豬?
就在丑姑糾結著到底要不要連雪鹿鹿茸一起餵豬的時候,京都皇宮,太后居住的慈寧宮,有人正賣力的給太后捏肩捶背。
「有什麼事求哀家,說吧。」
瞇眼享受得差不多,太后拉住那雙慇勤的手:「可別跟哀家說沒有,就你這小猴子那擰脾氣,沒事求你都求不進宮的,這兩天卻來得這麼慇勤,還從早呆到晚,還又是捶背又是捏肩的,明擺擺的沒安好心。」
「嘻嘻,什麼都瞞不過您。」潘瑾瑜嘻嘻笑了一句,也不跟她多賣關子,斂了笑咚一聲就跪了下去,神色嚴肅:「謹瑜想求太后姑祖母下到懿旨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