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如玥這邊才聽說蕭如雪的奶娘回來,那邊蕭如雪便帶著人上她紫竹院來了,還拎了大小不一的好幾包特產。
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但真的看到蕭如玥的時候,王翠錦還是嚇了一跳。
就五官而言,姐妹兩太像了……簡直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而真要說哪不同的話,就是六小姐的臉色沒有五小姐的好,人也相對清瘦一些,但眼下是冬天,大家穿得都多,不夠仔細還真是看不出來,還有就是……氣質!
與五小姐的高貴優不同,這六小姐看上去是渾然天成的溫婉恬靜,尤其是那雙鳳眸,半點沒有被捧慣了的五小姐的清傲獨尊,有的是柔光漣漪,幽幽道不盡委屈似得,一下就扎進人心裡去,讓人忍不住就想憐惜她,可……
就是這麼一個小人兒,近來卻將蕭府攪成這樣?甚至那位蕭老夫人都倒下了?而且,曉雨曉露竟然成了她的武婢!
武婢不是一般丫鬟,不但要有毫不猶豫豁出性命護主的覺悟,更要有不被利益動搖的忠誠!所以,她當初相中了曉雨曉露,只是萬萬沒想到被畫錦畫帛那兩小丫頭鑽了空子……
自己的失誤,她認了,而一直沒將畫錦畫帛踢走,是因為她發現畫錦畫帛兩丫頭還有點意思,怕她把她們踢出嬌園而將曉雨曉露帶進去,背地裡沒少聚眾惡意打壓曉雨曉露,甚至誤導年紀還小的小姐們挑武婢的標準……也為了看看曉雨曉露到底有多「扛」,她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她們鬧,反正「標準」已經被扭曲,她又一旁看著,曉雨曉露是肯定沒法從武房到哪個小姐的院裡去的,只要關鍵時刻她站出來拉她們一把,所能得到的忠誠絕對遠遠不是錢財堆起來的所能及!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公公忽然病逝,她又怕匆忙間太突兀讓大夫人瞧出端倪來從中作梗,才一咬牙沒把曉雨曉露換進嬌園,結果三年一別,這等同不存在的六小姐不但回來了,竟然還將曉雨曉露給領走了……
聽說,人是六小姐自己開口要的,只是沒人說得清到底是她自己的意思?還是那個傳說中的醜姑教的?
王翠錦神思飛轉,不動聲色的往垂頭低眸的醜姑睃去,卻沒不知道,自己的視線才離開蕭如玥,自己也成了被觀察的目標。
五官本身挺標緻,但刻意修飾過,配著鵝蛋型的臉和別了兩朵不大不小的珠花的圓鬢,黃裙藍襖簡單大方,恰到好處的給人傳達一種她很務實但並不木訥的信息……
這人一看就不簡單啊!
也難怪,蕭家門檻本來就高,沒後台沒本事也擠不得進來,更何況還要通過層層篩選最終成為蕭家天女蕭如雪的奶娘!說不定,當奶娘之前的經歷就不簡單……
不過,若不是她要守孝三年,蕭如雪應該也不至於被某些存心不良的人捧成現在這樣吧!
蕭如玥也是個能裝的,微笑著請蕭如雪坐下,因為王翠錦是蕭如雪的奶娘又兼顧了教養媽媽的角色,身價自然不一般,當然也要請她坐下。
王翠錦倒也落落大方,恭敬的謝過之後,便坐下了,沒有一般僕婦的扭捏,卻也不會讓人有被輕視的不舒服。
「六妹你可能還不知道吧,當初,你也是喝過幾天奶娘的奶的。」蕭如雪笑著打開話題。
所以……是要她吐出來還回去,還是要知恩圖報一下把王翠錦當佛供起來?
蕭如玥莞爾,這種話題實在不知道怎麼接,便只是禮貌的微笑,可由於天生的好皮相,卻陰差陽錯給人一種因為應不上話而尷尬不知所措的感覺。
蕭如雪看著就一肚子火。就愛裝!
「都是那是奴婢上輩子修來的福氣。」王翠錦微笑中透出一股榮幸感,很自然,這時曉雨曉露剛好端來茶和糕點,她不經意似得一眼,目光就停在了糕點上,驚訝道:「府裡的廚娘換了嗎?這點心似乎比以往的更別緻呢。」
「這些點心都是醜姑做的,奶娘不嫌棄的話,嘗嘗看。」蕭如玥道,隨著孿生姐姐一起稱呼王翠錦了,算是尊重。
「是嗎?那奴婢就不客氣了。」王翠錦也不客氣,大大方方捏了塊如意糕嘗了一口,立即「呀」了一聲,扭頭就兩眼晶亮的對丑姑道:「這如意糕做得可真是絕了,妹妹是怎麼做的?能不能教教我?」
「王媽媽過譽了。」丑姑禮貌應道。
「哪有,我說的可是大實話,妹妹太謙虛了。」
王翠錦笑著說道,那邊蕭如雪也接上話來:「奶娘,丑姑可不止糕點做得絕,她做的小菜就是府裡的廚娘都比不上呢!」說著說著,就酸溜溜一副妒忌得不行的樣子:「怪不得六妹要在院裡弄個小廚房,學廚藝是幌子,解饞才是真吧!」
「是嗎?」王翠錦笑應。
「當然是啊!誒喲!,說得我都饞了……」蕭如雪轉眸看向蕭如玥,笑得一片期待的:「要不,六妹今兒個就賞個臉,留我們在這裡吃個午飯唄,也好讓奶娘見識見識丑姑的手藝,要是能學了回去,我往後也有口福了,饞了也不用再厚著臉皮到紫竹院來蹭吃蹭喝。」
「好啊。」
蕭如玥很乾脆的就答應了,而建小廚房本來就是掛著學廚藝的幌子,食材每天都充裕,倒也不用費心去準備了,而一些特殊工具,不用的時候都分批藏著,除非王翠錦真當這裡是她的地頭那麼大刺刺東翻西找,不然也瞧不出什麼端倪來。
一餐過後,又閒聊了會兒,蕭如雪和王翠錦才告辭離去。
「六小姐,那王媽媽不簡單,可能以前在京都的哪位親王府上當過差。」丑姑道。
「哦?」蕭如玥挑眉,笑看著丑姑:「姑姑怎麼知道?」
丑姑神態自然的應道:「在廚房那王媽媽挽袖子幫忙時,手腕上的玉鐲子露出內側雕刻的花紋,形狀很像鳳國親王府才可以刻的徽紋,不過也只是晃眼的功夫,奴婢看得並不大仔細,也不敢肯定是不是。」
「這個奴婢以前聽說過。」
曉露接話道:「不過已經有些年了,奴婢也不記得是聽誰說的,反正大概是說五小姐的奶娘王媽媽的祖父,以前是瑞親王府的老管家,王媽媽因為跟當時的小郡主年紀差不多,就留在王府裡伴著小郡主一起長大,不過她並不是賣身王府的奴,所以後來年紀到了,就跟指腹為婚的人成親嫁到了通城來,當年蕭府找奶娘的時候,正好她那二小子也不用餵奶了,就來試試看,憑著出身和教養被老夫人相中了,再後來,她把她相公也弄進蕭府來了,好像是在外院當個什麼管事吧,而夫家原本的那間小飯館就由她公公和大伯管理著,三年前她公公去世……」
比想像中的還詳細!
蕭如玥看著曉露笑,搞的曉露怪不好意思的,好在她也沒再多問什麼,而她沒多說,丑姑知道她是心裡有數了,便也不好再說什麼,這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而另一邊。
「照您說的近來的事和奴婢所看到的,這六小姐還真是邪乎了……而且……」王翠錦蹙眉道:「奴婢沒有看錯的話,就是那個丑姑,也大有來頭!」
「奶娘瞧出什麼了嗎?」蕭如雪問。
「不……」王翠錦搖頭:「六小姐有些邪乎姑且不說,就是那丑姑奴婢剛才也沒探出什麼來。」
「不會吧。」蕭如雪有些不敢置信。
「真的。」王翠錦點頭:「剛才我故意跟進廚房幫忙,處了也不算短,可那丑姑還真就沒主動說過一句話,而我問的,她也答得十分簡單,可以的話,都直接用『是』或『嗯』來回答的,瞧不出掩飾什麼的樣子,身上也沒有佩帶任何飾品,就那雙粗糙的手看著像是幹粗活的,但……她談吐舉止這麼分寸,隱隱偷出來的教養,可不是一般大戶人家能教養出來的,又怎麼就到山野庵堂裡當起廚娘來了呢?」
這麼一提,蕭如雪也不禁蹙眉了,以前她就覺得丑姑確實不太一樣,卻一直說不上來,如今聽王翠錦這麼一分析,她猛然想到了,那丑姑不一樣的地方,是舉手投足間不經意透出來的氣質!
只怕,一般人家的小姐都比不上……
而,這樣的人,竟跟在六妹身邊當個僕婦,豈會不怪?
「其實,奴婢聽說……」
畫帛終於等到機會表現,小小聲開口引得蕭如雪和王翠錦轉頭過來,才繼續道:「奴婢聽說那丑姑原來是想到庵堂出家的,只是那庵堂不乾淨,好像逼她做什麼,她不肯,硬是劃花了自己的臉蛋兒,然後就成了那間庵堂的廚娘……」
蕭如雪聽得糊塗,而王翠錦卻是心頭一跳,打斷畫帛:「你聽誰說的?」
「畫……畫錦……」
王翠錦盯著畫帛的杏眼微微瞇起,唇卻驀地勾了起來:「猛然想起來,聽說畫錦受傷了,現在怎麼樣了?瞧我,回來一通亂忙,都還沒去看過她呢!」
被王翠錦那麼看著,畫帛感覺心臟有條蛇盤住了似得,冰涼冰涼的陣陣發緊,喘氣困難。
蕭如雪訝異王翠錦忽然這麼說,奇怪的看著她,就聽到王翠錦轉頭過來笑道:「五小姐,奴婢想去看看畫錦,您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雖說那個六小姐也是吃過她幾天奶的,可卻終究不是她餵養著一手帶大的,嚴格算起來根本沒有情分,如果六小姐跟五小姐沒有衝突,她倒也能看在五小姐的份上一併照顧六小姐,可……沒辦法,五小姐喜歡上了那位晉安侯潘二公子!
眼下也不管六小姐對人家潘二公子是什麼心思了,反正五小姐已經切斷了本該兩人的聯繫,姐妹兩的戰爭遲早是免不了,只是在那之前,她得好好替五小姐籌備籌備,不然……「好啊。」
蕭如雪雖然心裡有些犯嘀咕,卻也看得出王翠錦是要提示她什麼,便點了頭。
爪白爪勁驚人,上次賜畫錦那兩爪也算爪下留情,卻還是讓畫錦傷得不輕,為了傷口更好更快的癒合,大夫在她昏迷時剃光傷處附近的頭髮上藥包紮,這還不算,還告訴她直接被鷹爪撕裂的部分就算是癒合了,也不會再長頭髮……
換言之,眼下她頭頂那片地中海,往後,將永久性綻放一朵燦爛滴變形菊花!
而,她還為這事消沉著,竟又聽到了更恐怖的消息——五小姐的奶娘,王翠錦回來了!王翠錦本來就不喜歡她們,只不過看在五小姐的份上和她們確實夠努力,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把她們踢出嬌園,三年前離開時還警告過她們,要是五小姐有個閃失,她就撕碎她們,只是她走後,沒了威脅的她們仗著五小姐的勢不知不覺就傲慢起來了,更覺得只要哄住了五小姐,就算她回來也威脅不了她們,所以,她們無所不用其極,為保住地位卑鄙下流無恥又如何?卻哪想人算不如天算……
六小姐回來了!
然後,一直被她們惡性打壓著的曉雨曉露進了紫竹院,猛的就翻了身!
雖然畫錦早有心理準備,但王翠錦真的來到她跟前,她還是控制不住的心直哆嗦,而且,這老女人好狠啊,明知道她讓畫帛引她來這裡的目的,卻竟然還帶著五小姐一起來!
咬牙,掙扎著要起身行禮,卻……
「躺著吧,你傷著呢。」王翠錦微笑著把畫錦按回了床上。
畫錦心一慌,不由就望向了蕭如雪。
「奶娘讓你躺著,你就躺著吧。」蕭如雪雲淡風輕的話,讓畫錦的心更往下沉了一層,眸光也暗了些。
她這是傻了,竟然以為這三年不擇手段的鞠躬盡瘁,能勝過王翠錦的餵養之恩……算了算了,她怎麼可能鬥得過這隻老狐狸?她們從以前開始,就沒脫離過她的股掌!
畫錦暗歎一口氣,「謝五小姐,謝王媽媽。」
屋裡沒多餘的人,王翠錦開口也直接:「說吧。」
蕭如雪狐疑,看向畫錦。
畫錦暗暗深吸一口氣,豁出去了:「五小姐,請高抬貴手,容奴婢和畫帛繼續留在嬌園侍候您!」
聽到這話,蕭如雪忽然明白了王翠錦讓她來的意思,故而挑眉:「我還留著你們做什麼用?繼續丟人現眼嗎?」
畫帛一聽,面色頓時煞白一片,慌張的看向畫錦。
「奴婢可以給五小姐引薦一個人……」被褥中的手緊張的握成拳,畫錦繼續道:「一個知道六小姐過去的人!」
蕭如雪微訝,扭頭看了王翠錦一眼,見她微微頷首,略微有些不滿的緊了緊眉,卻還是應了畫錦:「雖說不過是多養兩張嘴而已,但是……也總得有些價值!」
算是得到承諾,畫錦也自信起來:「奴婢相信,這點價值還是有的!」
「說吧。」蕭如雪有些不耐煩。
「不知五小姐還記不記得去接六小姐回來的陳媽媽?」
「奶娘……真的要這樣嗎?」
看著從廚房拎了食盒出來已走遠的畫帛,蕭如雪忽然有些不忍,畢竟……畫錦畫帛也是盡心盡力侍候她好些年的。
「五小姐,您不能太仁慈了……」王翠錦正色道:「您想想,今天她們竟然為一席之地都敢威脅您,那麼日後,若是有人許諾她們利益,讓她們加害您呢?」
蕭如雪一怔,瞪大眼。
「奴婢知道,您念著多年的情分現在心裡非常不好受,但是……」王翠錦輕輕吐聲,卻字字清晰有力:「五小姐,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您要記住,想得到自己想要的,想從別人手裡搶到自己想要的,你就得狠!非常狠!狠到遇神殺神!遇魔弒魔!」
蕭如雪的瞳孔,一瞬間又大了一圈,但很快,似領悟了當中真諦,不但恢復過來,還驀地勾起了笑:「奶娘,你說得沒錯!」
見她明白,王翠錦也笑了,慈愛的輕揉她頭:「五小姐,看過傀儡戲嗎?」
蕭如雪愣愣點頭,猛然大悟,笑容多了一抹邪魅。
王翠錦笑容更大了:「五小姐,您記住,您尊貴無人能及,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值得您親自弄髒哪怕一根手指頭!」
畫錦畫帛先後忽然開始拉肚子,起初還沒在意,不想沒多久就竟然開始拉血,還伴著嚇人的高燒,畫錦本來傷就沒好,當天都沒挺住,而畫帛,雖然硬撐了兩天,卻最終也沒了。
自己的人吃了不乾淨的東西死得稀里糊塗,蕭如雪大怒,求端木芳兒清整廚房,否則她們往後吃得也不安心。
「這王翠錦果真不是省油的燈,不但滅了畫錦畫帛的口,還逼著我們不得不把廚房的人都換掉以安眾心……」
本是讓人惱怒的事情,端木芳兒卻勾唇而笑,看得蕭如月不禁蹙眉:「娘,您就這麼由著她們?廚房大多都是您的人吧,就這麼換掉也太……」
「傻丫頭,有我們的人,不也有別人的人麼?」端木芳兒呵呵直笑。
蕭如月一愣,恍悟:「哦!」
「換!當然要換!」端木芳兒翹高的嘴角,卻多了一抹冷冽:「身為蕭家當家主母,事關蕭家上上下下的飲食安全的大事,我豈能怠慢?所以,不但要換了東院廚房的人,其他五院的廚房,也要徹徹底底的清清整整!」
所以……除了私用的小廚房外,內院六大廚房,統統躺著中槍!
而這場混亂,蕭老夫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老夫人,您要保重身子啊……」洪媽媽憂心忡忡。
老夫人的情況比大夫預計的要樂觀的多,並不是癱在床上一動不能動,但也要有人出勁扶著她才能勉強下床走動,說話也因為舌頭不利索而吐字不清,已然沒了往日的滲人威嚴!
最重要的,是她不能太激動了,否則再倒下去,就難在起來了……
西院。
「二爺怎麼還沒回來?」二夫人陶氏眉頭輕擰,不自覺的摩挲著指間的血紅玉戒。
「晚些應該到了。」隨侍的方媽媽應道。
「算了,誰讓是老大掌權呢?由著那女人去鬧吧……」二夫人陶氏很快想通了:「這個家,遲早總歸是要分的,分了之後就不用再看那女人趾高氣揚的嘴臉了。」
「哼……不過就是個賤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