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爪白那可愛的主子,蕭如玥嘴角不禁翹起,餘光瞥見丑姑正繞過耳房往後面去,估計是那些媽媽和丫鬟聽到了動靜,要到前面來,她是去擋。
「六小姐。」
曉露這時候回來了,曉雨回過神來,第一反應是怕她驚嚇到了爪白,趕緊出聲:「曉露,慢一點。」
急匆匆的曉露聽話一頓,慢了下來。
這麼快就回來,蕭如玥免不了驚訝:「怎麼這麼快?」
「嘿嘿,根本不用打聽,外面都鬧開了,說是一隻大雕啄傷五小姐最喜歡那只雀鷹還一路追進了嬌園,畫錦畫帛就拿箭射它,可惜那雕沒射著,反而還傷了畫錦逃走了。」曉露邊笑邊說。
蕭如玥挑眉,看向爪白,笑道:「五姐的愛寵哪招你惹你了?」
爪白低頭吃肉,沒空沒空。
猛然想到了什麼,蕭如玥命曉雨把筆墨和紙拿來,唰唰寫下幾個字,吹乾折起捲成小卷,扯下綁在自己頭上的髮帶綁住小卷,走向爪白。
「爪白,幫姐姐個忙……」
半夜時分,鳳國京都,一抹黑影從高空俯滑入武王府,落在某王院裡,不理會暗處聞聲冒出的人影,兀自熟門熟路的從通風的窗縫擠進一間亮著豆點燭光的房子去。
冒出來的人影,又縮回了暗處。
「嘎嘎。」
爪白猶似在說「我回來了」一樣的叫了兩聲,不見半空穩穩躺在一根細繩上的人有所反應,乾脆就拍翅飛踩上他胸口去,踩啊踩,踩啊踩……
「你有完沒完?你不睡我可……」皇甫煜無奈,終於開口,睜眼,就看到一隻白爪子在那抖啊抖,用力的想甩掉什麼東西。
發……帶?!還綁著什麼……
皇甫煜挑眉,伸手去給它解綁在它腿上的粉色髮帶:「你今天被抓住了?」
爪白嘎嘎叫了幾聲,像在申辯,惹得已經解下髮帶正展開小卷字條的皇甫煜笑出聲來:「這該不會是投訴你今日惡行的……」
話沒說完,入目的「小玉哥哥」四字驚他一個不穩,從細繩上掉了下來,砰!
皇甫煜狼狽摔在地上,可第一反卻是把那字條在放近眼前再確認一遍……
「王爺!」
幾道黑影立即出現窗下門外,下一刻就要闖進來。
「我沒事,都給我回去睡覺!」
皇甫煜忙道,卻一動不動躺在摔下來的地方,死死盯著那張字條那四個字,而後,轉眸看向還掛在虎口的那根粉色髮帶。
這世上,會這麼呼他還絕對搞錯字的,也就只有……她!
有一瞬,嘴角翹起,但很快被糾結掩蓋,再轉眸看字條,就見「小玉哥哥」四字下面,還有一行小字——能不能幫我個忙?
「你!這!蠢!鳥!,哪哪不去,怎麼偏生就到她那兒去了……」
牙縫裡擠出的幽冷低聲讓細繩上的爪白警鈴頓響,張翅欲逃,那白皙漂亮的大手卻已落上了它脖子……
蕭如玥做了個好夢,笑醒了。
丑姑卻被她的笑聲嚇醒,睜眼她很好的坐在床上,才鬆了口氣,一個呼吸的時間便換上了溫和的笑臉:「這是怎麼了?」
「做夢了,夢到個傻瓜!」蕭如玥咧嘴,笑著下床穿衣,以手為梳攏了個馬尾,綁好,開始做準備運動。
丑姑驚愕,直盯著她嘴角那抹笑。張嘴,又收住,而後才道:「今天我再去打聽打聽馬隊的事吧。」
「今天不去,先等等消息。」
疊被的醜姑再愕,扭頭,蕭如玥已經小跑著出門去了。
等消息?什麼消息?難道是那只雕……?
丑姑神色古怪起來。
蕭如玥等啊等,左等又右等,卻直到日掛西山,也不見爪白兄的鬼影冒泡。
「難道他並不住通城?」
「難道那只雕並不是爪白,只是恰好長了白爪?」
蕭如玥的嘀咕,曉雨沒聽清,不禁問:「六小姐,您說什麼?」
「我說,讓丫鬟去桂香院說一聲,我忽然間頭暈目眩很不舒服,想不去福臨苑吃飯了。」躺在窗邊軟塌上的蕭如玥捂額,虛弱狀。
你是不想去陪那些人吃飯吧……
丑姑嘴角扯了扯,曉雨嘴角直接抽搐,曉露最乾脆,呵呵笑出聲來。發現只有她一個人笑時,趕緊閉上嘴,卻控制不住的面部肌肉狂抽。
「萬一夫人讓大夫來看怎麼辦?」曉雨蹙眉,在她看來,蕭如玥已經明顯見好了。
「怕什麼?別的不敢說,可這身子亂七八糟的毛病卻絕對不少!」都十四歲多了,尼瑪的姨媽大人還沒到訪過,能好到哪去!
縱是醜姑和曉雨曉露都知道蕭如玥以前吃了不少苦,可她那理直氣壯的語氣,還是讓三人一陣無語後,才升起憐惜。
端木芳兒果然找了大夫來,把脈後搖頭晃腦說了半天,總之就是——虛,要補,這也要補那也要補,統統要補!
反正坑的不是自己的錢,吃了還是進自己肚子,蕭如玥才懶得去看那大夫洋洋灑灑寫了多少名貴滋補品,也免了去福臨苑「打太極」。
不過,她沒去福臨苑,福臨苑給她預備的藥膳卻還是送了過來。
蕭如玥吃得正香,有只她拳頭大小的鳥落在房外窗邊,從窗縫擠進房來,嘰嘰喳喳的在那裡拍翅亂跳。
「這鳥怎麼……」
曉雨想伸手開窗把鳥趕出去,卻被蕭如玥喊住:「等等。」聲落人也到了。
小心伸手靠近那鳥,見它沒飛走,不禁眉開眼笑起來,輕抓起,抽出細繩綁在鳥腿上的小竹管裡的小紙卷,吩咐道:「姑姑。拿些米粒給這鳥兒吃。」
丑姑很快取來一些米粒,撒在窗上,蕭如玥把小鳥放在旁邊,它便不客氣的吃了起來。
展開小紙卷——你還真不怕我是壞人?
巴掌大小一張紙,孤零零就寫了九個蠅頭小字,十分清秀,倒真是字如其人……蕭如玥抿唇而笑,吩咐曉雨看著那隻鳥,轉身就去寫字條。
不多久,小鳥離開紫竹院出了蕭家,直奔通城一間偏靜不起眼的小客棧。
某間房中,半空懸了一根細繩,繩上躺了一個人。
「馬隊?」
喃喃了聲,皇甫煜繼續往下看,大致明白內容後發現最後一句字體特別小,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寫上去的。
微側身,借了借窗外透進來的微光,定睛一眼,竟是——
俊臉,噌的就開出了紅雲……
蕭如玥還以為,回信至少也要等到第二天早上,不想,她才從準備開始做制定的晚間練習,那小鳥就又來了,十分熟練的從窗縫擠進房來,喳喳亂叫。
她真好奇,他到底是怎麼把這些腦容量並不大的小動物訓得這麼「懂事」……
邊吩咐丑姑準備紙筆,邊取下小字條,展開一看,不是普通的簡潔——
乍一看有點沒頭沒腦,可蕭如玥卻清明得很,不禁噗哧一下笑出聲來,眼也沒抬的接過丑姑遞來的紙筆。
刷刷幾筆——
小字條隨鳥兒離府。
「姑姑,有話直說便是。」撐著做完一百個仰臥起坐,蕭如玥必須稍做休息才能動,便趁空隙忽然開口。
丑姑沒抬頭,一針一線繼續仔細的繡著手中蕭如玥的貼身新衣:「總覺得那少年不像牛馬販子家能養出的公子哥兒,也出現得太巧……人性險惡,六小姐還是謹慎些的好。」
蕭如玥靠牆,翻身倒立,冷不丁就想起那天在河邊,被她一撲嚇退的大男孩的狼狽模樣,笑:「降生時,所有人都是身子光溜溜腦子空蕩蕩,慢慢,才分出了好人壞人……誰知道他最後長成哪種,反正,至少眼下他不會害我那就夠了!」
丑姑呆住,應不上話。
「姑姑……」蕭如玥隨口般笑問:「你會一直這麼陪我嗎?」
似沒料到她會忽然這麼一問,丑姑愣怔了下,而後杏眸一柔,輕聲肯定:「當然。」
嘴角一翹,蕭如玥笑。
一夜,鳥兒沒再來鑽窗,蕭如玥睡得很好,照時起床照常練習,例行到桂香院給端木芳兒請安,福臨苑那邊,老太太擺架子不明說,她也乾脆裝糊塗……
不去!
女紅師傅陶師傅三十多歲,是個耐心脾氣,似乎擔心蕭如玥一竅不通聽不懂記不住最後不肯學,著實費了一番心思的把內容盡可能講得簡單有趣,又找了許多繡品來給她觀賞。
蕭如玥倒挺給面子,還算學得認真。
「聽說六姐琴彈得很好。」
童稚軟聲,引蕭如玥看向那個每天準時早陶師傅一腳進紫竹院,又唯獨只有今天沒跟著陶師傅一起離開的孩子,蕭如鳶。
挑眉:「你跟十四妹處得不錯嘛……」
小臉微暈,蕭如鳶低下頭去,聲音也低了不少:「十四姐從來都很照顧鳶兒。」
照顧?額,那畫面還真是難以想像……蕭如玥默默。
等不到蕭如玥出聲,蕭如鳶不得不再開口:「十四姐已經好幾天沒撫琴了……」看著蕭如玥,小心翼翼道:「六姐,你能不能去看看她?」
「她希望的,是爹去看她才對吧!」蕭如玥淡淡一句,卻讓蕭如鳶瞪大了眼,滿臉寫著「你怎麼知道」!
那麼明擺的事,瞎子都看得出來吧,不過……「爹會撫琴?」為毛那畫面,更難想像呢?
「當然會,而且……」
蕭如鳶第一次露出那麼明媚的笑臉,卻不知為何,轉瞬又暗了下去,恢復那超脫她年齡的沉靜:「不過,我們也只聽過一次,而十四姐,就是從那時候起開始學琴的。」
蕭如玥挑眉:「你們看到什麼了?」應該是聽覺視覺都震撼到了,才讓人犯那種傻衝動吧……
「當時年紀還很小,具體也記不大清了,只知道很美,很美很美……」回憶的表情,竟有些陶醉。
蕭如玥詫異,不禁想像,卻是出來一幅死屍奏曲鬼魅舞的森冷畫面……嘴角抽搐。
那種畫面,到底哪美了?
始終等不到蕭如玥的話,蕭如鳶豁出去了:「六姐,你能不能去看看十四姐?」
蕭如玥卻不答反問:「奇怪,你們一起看到的吧?為什麼十四為此學了撫琴,你卻反而專了女紅呢?」
蕭如鳶一愣,驚愕的看著蕭如玥,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鳶兒也學了一陣,可惜實在沒有學琴的天賦。」也不知她是想到了什麼,忽然低頭收拾東西,有點緊張的怕被看出什麼似得。
蕭如玥挑眉,倒也沒攔她,含糊的應了她會去看蕭如雲,便讓曉雨送她出門了。
這孩子固然有些古怪,可只要不礙事,她也懶得去理會。
丑姑和曉露出門後,蕭如玥才帶曉雨去的桂香院,不過端木芳兒並不在,她順理成章留了個口信。
按走的方向,曉雨起初還以為是要去觀景樓,畢竟蕭如鳶早上還那麼拜託了,卻不料……她竟是要去外院!
「六小姐……」
「挺直腰桿目視前方廢話少說!」蕭如玥淡淡說著,邁出映月泮橋廊,跨進外院,直接就往外書房去。
遠遠看到蕭如玥,夜三還以為是蕭如雪,可一看她身後的曉雨,頓時愣住了,回過神來想進書房去通報一聲,卻被喊住了。
「夜三叔。」蕭如玥來到夜三跟前,淺笑吟吟就伸手去推門:「真是辛苦您了。」門一開,旁若無人走了進去。
夜三瞠目結舌。曉雨面色發白不敢跟。蕭雲軒抬頭……
「您忙,不用管我。」蕭如玥微笑得體,卻直接走向蕭雲軒身後那一排排大書櫃。
猶似熟悉一般走走停停轉了一圈,第二圈路上順手就拖了擺在一邊的小梯子,兀自爬上爬下拿了幾本書,若無其事的抱著走出來:「過兩天還你。」
不出所料,回應她的,是一片靜默,只是她不知道,她和曉雨走了之後……
蕭雲軒忽然喃喃:「竟然一步都沒錯……」
夜三站得有些遠,沒聽清,不由靠過來:「爺有什麼吩咐?」
「那孩子,記性驚人……」
夜三微愣後似想到了什麼,倏地扭頭看向一排排擺滿書籍的書架,面色怪異起來。
這裡,是歷代當家的書房,收集了古今內外五花八門各類書籍,少說也有十餘萬冊,因為歷代當家性格不同喜好不同,擺放各有習慣,因而除了賬冊統一區域外,每一代當家都有固定擺放自己收集的書籍的區域,出於尊敬,歷代也不會去破壞上代的擺放秩序,以至於年代一長久,堆積如山的書籍就出現了……井井有條的亂!
就是專司負責收拾書房的管事,想從這麼一個大書庫裡找出歷代收集的同類書籍,也得花不少時間,可剛才六小姐,第一次到外書房也只走馬觀花似得逛了一圈,卻好像所有書籍都是她擺放似得,第二圈找起書來一停就是一取,猶如探囊取物一般輕易……
這等記性,哪叫驚人,簡直嚇人!
蕭如玥到外書院「借書」的消息,很快傳開,丑姑和曉露回來時,就聽到好幾次下人低聲議論,隱約還有「庵堂」之類的。
丑姑面色微微有些陰晴不定,但很快又斂了去,和曉露快步走回紫竹院。
「沒瞧見上次那個少年,來的是個二十六七的青年男子,挺幹練的模樣,曬得很黑倒像做馬隊一行的,本地口音,還帶了昨天那隻小鳥,因為鳥腿上還綁著那根小竹管所以認得出來,那男子瞧見我跟曉雨就走了過來,直接問我們是不是要運糧草,還說是有人介紹他來的,我們應是之後,他就說大致情況已經瞭解,雖說運的又不是貴重物品,可畢竟路程不近而且對象是克吉烈族,按理說價格不低,可因為是熟人介紹的,所以可以算我們優惠一點,只收兩百兩……」
丑姑匯報得很仔細:「我說得回來問問主子的意思,他也沒有表現不耐不悅,只說讓我們盡快決定,不然他們接了別人的活兒就抽不出人手幫我們運了。還有,臨分手時,他給了我這個,說是那位朋友托交給您的。」
說著,遞過來一隻巴掌大小,款式普通但挺鼓的米色小布袋。
蕭如玥接過打開,一愣後,噗哧就噴笑出聲來。裡面裝的竟是十幾條新髮帶,除了黑,紅粉黃綠藍紫倒是什麼顏色都有。
這時,窗外有異響,而後就有隻鳥熟門熟路從窗縫擠了進來。
「他倒是把時間算得剛剛好。」
蕭如玥笑著準備走過去抱那只乖鳥取字條,卻不想它反而像已經認識了她似得,主動向她飛了過來,圍著她飛了一圈,停在她手上。
不但蕭如玥呆了呆,其他三人都有些傻眼了。
「下次見他,真要跟他學學怎麼訓的鳥。」蕭如玥喃喃道,帶著乖鳥來到窗邊,也不管它是不是真懂人話,就說:「來,你現在這吃米粒。」
因為想著這乖鳥可能還會來,所以事先就放了一小盅米粒在窗邊,那乖鳥真是乖,見了米粒就跳下去吃起來。
展開字條,好像憋不出別的內容似得,就乾癟癟兩個字——
倒真是他的風格……
可一想有可能這兩個字他都憋了許久,蕭如玥忍不住又是一陣噴笑,搞得曉雨曉露莫名其妙,丑姑起先還面色怪異,可看著看著,就不由表情一軟,露出笑意。
雖然不知道那位少年的底細,可……難得有人能讓她笑得這麼開心,就是以前懷慈庵那位華衣公子也不曾讓她這樣笑過……
「曉雨,紙筆!」
通城一間不起眼的小客棧裡,皇甫煜正忙著在一隻兩指粗細長三寸左右的小竹筒面上雕刻著什麼,信差乖鳥就回來了,喳喳叫得歡快的落在他肩頭,撒嬌似的直用小腦袋蹭他脖子。
「知道你乖了……」
輕笑著,白皙漂亮的指獎勵一般輕輕撫了撫乖鳥的小腦袋,才去取鳥腿上小竹管夾著的字條。
「主子,明天是十五,現在不馬上動身的話只怕趕不及……」
門外,白易的輕聲提醒,讓房裡的皇甫煜緩緩飛揚的唇角一定,笑意漸散。
定定看著才展開一半的小紙條一會,慢慢重新捲起,裝進那只雕刻了隱約可見婀娜人形的小竹筒裡,蓋上,起身步去開門。
樑上的爪白和桌上那只乖鳥,立即飛落他肩頭……
蕭府,外書房。
「爺……」
夜三神色凝重匆匆進門,湊近蕭雲軒低語:「神鷹鏢局接了六小姐那筆買賣,而且只收兩百兩……」
蕭雲軒抬頭:「誰交涉的?」
「神鷹鏢局那邊是鏢局的少主,六小姐這邊則是那個女人……」夜三眉頭更緊了:「難道神鷹鏢局和其背後十分神秘的神風門,都是董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