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後。
蘭城外懷慈庵後院的柴房裡,一雙明眸驀地睜開。
入目的昏暗讓躺在地上的人兒不禁一怔,倏地坐起,還沒來得及瞧清楚狀況,脖子處先傳來一陣陣火辣辣的疼痛,讓她忍不住皺起眉頭。
她怎麼到這裡來了?這是哪?哪個混蛋竟敢掐了她脖子?好痛!
不過如此一想而已,竟就有許多事情一下湧入腦中,兩個世界兩個人的記憶如排山倒海般的洶湧之勢在她腦中橫衝直撞,害她險些承受不住的再次暈厥過去。好一會兒,腦中的兩份記憶才融合平復下來。
原本沒有名字只有「煞星」這個代號的她,穿越了,替了這個世界本該是鳳國四大世家之一的蕭家六小姐活!
蕭六小姐,本是出身金貴的嫡小姐,卻因煞氣太重一出世就剋死了同胞哥哥和生母的罪名,被祖母秘密送到千里之外的庵堂來養著,對外自然是宣稱她出世時太小太虛弱,經高人指點尋了一處依山傍水集天地日月精華的福源之地養著,以保她的小命不夭云云等等……
當然,關於身世的事情蕭六小姐都是從一個叫李媽媽的婆子那聽來的,那婆子據說是看著她生母長大的人,看著她降生並送她生母最後一程,見她生母走後,她被安了莫須有的罪名送去庵堂養,很可憐,便主動求了照料她的差事跟著來了。
放在庵堂說好聽了是養著,說難聽了,就是讓她自生自滅,變相拋棄了,但好歹還有個婆子跟過來照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然世事難料,那寒山之上香火裊裊供奉著一尊尊慈眉佛祖的庵堂,卻竟然是個可怕的黑窩,庵堂裡養的孩子清一色是女娃,壓根不是外邊傳的那樣是路邊撿來的窮苦人家養不起送來的,而是她們「自產」的!就在那庵堂數里之外的蘭城,有一個同樣供奉著慈眉佛祖名叫懷慈庵的庵堂裡,年輕的女尼與人苟且不慎懷了孩子又打不掉,便偷偷轉到這邊生下,男嬰能賣就賣賣不掉便丟掉,而女嬰,則留下養著將來好做她們的「繼承人」!
這些事情都是見不得光的,自然做得十分隱秘,而李媽媽為保住才出世沒幾天便斷了奶水虛弱得一塌糊塗的蕭六小姐,著實耗費了全部心力,竟在那庵堂裡住了七年都未察覺當中膩子,以至於蕭六小姐七歲那年,李媽媽一走,蕭六小姐就成了砧板上的魚肉……
畢竟是世家嫡小姐,那庵堂裡的老尼再怎麼鬼迷心竅膽大包天,也不至於敢直接把她就這麼往火坑裡推,至少抱著撈一筆的心思也去了一趟蕭家,卻哪知她是在蕭家遇上了誰受了哪門子氣,回來就一股腦兒撒在可憐的蕭六小姐身上,更是提前就將蕭六小姐送到了懷慈庵!
懷慈庵,聽著倒是不錯,卻誰能想到,這香火裊裊前殿佈置整理得那麼清素潔,一尊尊佛像菩薩像都那麼慈眉善目一副救苦救難模樣,後院卻是假山美雕清池小亭一樣不缺,女尼們侍奉的從不是佛祖菩薩,而是蘭城裡那些有錢的達官貴人,過往蘭城的豪富豪商?
庵堂是女尼潛心修佛的地方,一般來的都是女香客,男香客偶爾也有,但來多了難免讓人生疑,而懷慈庵能夠幾十年來做得絲毫不落人話柄,還全靠一山之隔的誠佛寺相助!
不是「道中人」,自然不知香火鼎盛的誠佛寺後院有扇門,門開便可見一條密道,而這密道,竟直通一山之隔的懷慈庵,那些達官貴人過往富商,來拜的從不是誠佛寺裡的佛,而是懷慈庵裡那些漂亮女尼的,裟裙!
落入這名為庵堂實則是為蘭城那些達官貴人們特別設立的「後院」,蕭六小姐哪能好過?數度出逃都被抓回來暴打之後,開始數著擔驚受怕的日子苟延殘喘,幻想著有朝一日蕭家裡那個傳說深愛著她母親的爹爹不再怪她剋死了母親並派人來接她回去,這樣她應該便能配得上那常常偷著來教她識字並給她講外面的故事的大哥哥……
然,她的夢,就在今早,徹底幻滅了!
庵裡的女主持說,蕭家早在十四年前便不要她這個煞星了,時隔這麼久早忘了還有她這個人在這,別再做能回去當大小姐的白日夢……
庵裡的女主持又說,一直把她養在庵裡卻沒讓蘭城裡那些達官貴人看到她,全是因為早有爺出了大價錢養了她,時候到了便領她走……
庵裡的女主持還說,那位爺已經來信兒說明天一早就派人來接她走,讓她日後乖乖的侍候那爺莫再鬧事,否則壞了懷慈庵的名頭,絕不放過她……
夢碎心死,在這庵堂咬牙堅持了整整七年的蕭六小姐再也承受不住,白綾一甩,在這柴房裡上了吊,之後是誰將她放了下來,卻不得而知。
「煞星」這才弄清楚自己所佔用的身體的身世的來龍去脈,就聽到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反正已經醒來,也就懶得再裝暈了,扭頭就直接看向門那邊。
咿呀一聲,門開了,一個身穿灰舊青色粗布衫褲的婦人的背影映入「煞星」眼簾。
那婦人手裡不知道端著什麼,似怕被人發現的小心張望了下外面,才倒退著進柴房來,掩上門回頭便見「煞星」坐在那裡看著她,反倒被嚇了一跳。
「醒了?」那婦人似緩過神,走了過來,「煞星」這才看到她手裡端著半碗冒熱氣的湯水,有股淡淡的藥味。
通過腦中已經融合的記憶,「煞星」認出那婦人是庵裡專門負責打掃和做飯的醜姑。
這丑姑原本不醜,本是想來懷慈庵出家的,卻不想懷慈庵是座假廟,進來容易出去難,出不成家又不肯做那些齷蹉勾當,便拚死搶了把刀子劃花了自己那張俏生生的臉……
說來也巧,丑姑來的那年蕭六小姐也剛被送來,恰好看到整個事情的經過,所以才知道得這麼詳細。
丑姑向來不多話,見她不做聲,也只是歎了口氣而並沒多說什麼,吹了吹湯藥,又嘗了嘗溫度,確定合適了才送到她嘴邊:「來,喝了它喉嚨會舒服些。」
「謝謝。」
「煞星」確實覺得喉嚨不舒服,便接過那半碗藥,習慣性的先用舌尖微微點了一點嘗嘗,確定無毒後,才真的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