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期,有一個時期的宣傳方式。
如果說有人要問,在民國政治人物最喜歡的宣傳方式是什麼的話,只有一個——通電。
通電討伐!
通電上任!
通電下野!
……
總之,所有的政治宣言都可以放在電台裡,用摩爾密碼清晰地告訴每一個守在電台前的人,他的主張,他的訴求,甚至是他的憤怒!
報紙已經來不及這樣做了,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通電。
王學謙在通電之前詢問了孟小冬,萬一他怒髮衝冠為紅顏,在一個相對於封閉,守舊的時代裡,當事人孟小冬卻認為可能因為暴露在公眾面前,讓她飽受質疑,甚至懷疑她的名節,從而讓自己的女人生活在苦悶,甚至是度日如年的恐懼之中,是他絕對不想做的。
畢竟,除了通電還有其他辦法。
不過在他看到孟小冬激動不已的表情,他知道他沒有做錯。這個時代是保守,但同時,女人更會為了因為重視而忽略很多東西。孟小冬才十六歲,她的世界裡,女人,女戲子,只能成為權貴的收藏品,而不是親人。可是她甚至想不到,她的男人會為了她與整個世界為敵!她等;來了本就不奢望的幸福,能不激動嗎?
其實,事情並沒有孟小冬想的那麼誇張。
但她還是感動的撲在王學謙的懷裡,這一刻,她彷彿認定,王學謙的胸膛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不過溫柔鄉,不能長遠,曹士傑的到訪,讓兩人只能在眷戀中,短暫的分別。王學謙還囑咐孟小冬不要出門。最好不要讓曹士傑看到,對付古板的軍人,他並不缺乏手段,但同時,他也需要讓曹士傑站在他的一邊,至少同情他的遭遇,而不是成為一個來說服他放棄最後聲張正義機會的說客。
「士傑兄弟,昨日一別,讓兄弟傷感不已,不過小冬實在是驚嚇過度。剛才還吵鬧著要回上海!」用手在臉上搓了幾把,想像著這個世界上對他來說最可怕的事之後,王學謙一臉的頹敗,就像是參加喪禮的表情在酒店的小餐廳的包間裡,見到了已經等了足足半個消失的曹士傑。
「子高老弟,你就別和老哥兜圈子了。」曹士傑剛剛接到消息,原定於今天上午就該等上從天津至燕京火車,準備參加國會選舉的浙江,江蘇兩省的代表們。似乎在天津的法租界住下來了。
國會選舉,曹錕眼巴巴的等著,就是曹家人,那個不是也眼巴巴的等著?
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的結果。是曹錕和曹家人都接受不了的。
可在王學謙的眼裡,這些都不重要,他先是表示這是因為代表團的人氣憤燕京警察廳,甚至政府的不作為。並非是他的本意。
曹士傑都快氣瘋了,都這會兒工夫了,王學謙還有心思左顧右盼的東拉西扯。說什麼法制建國。這當然是曹錕推崇的模式,要不然他也不會守著《臨時約法》的條條框框,去競選什麼副總統了。大軍都進城了,把徐世昌這位大總統轟下台來不是更省事?
可本來就是十拿九穩的事,卻在曹錕手裡變了味。
政治智慧讓人著急的曹錕卻破天荒的要玩權謀,這位幾乎是在這一刻,把自己當成了司馬昭轉世,曹操附體了。北洋政府,控制的區域,也就是長江以北,長城以南的區域。而這些好省份,加上已經歸順的湖北、湖南。軍隊和官員的任命,都在曹錕的一念之間,等於是控制了一多半的民國。
這時候可不是玩權謀的時候,而是整合控制區最好的機會。
等到人心散了,再看曹錕是否還有這個能力去控制和經營整個直系?
曹士傑很無奈的表示,王學謙的倒霉事,是整個燕京的警察廳,都說著、說著,就差把所有的事都攬在曹家的身上了。他就一個意思,議會選舉如期舉行,懇求王學謙看在曹錕對他還不錯的份上,退一步海闊天空。
另外,曹士傑也保證,他一定和王懷慶交涉,把周坤交出來,獲得應有的審判。
王學謙驚愕的看著曹士傑誠懇的表情,彷彿看到的是一個天大的鬧劇似的:「士傑兄,小弟納悶,在燕京的第二十六師……」
「正式家叔領兵!」
曹士傑破布接待的開口,並非是討好王學謙,而是他錯會了王學謙的意思,認為這位留洋歸來的書生,怕死。所以才有這麼一說,當然也是給王學謙打氣,說明他曹家人對燕京的控制是到位的。並且讓王學謙放心,他的人身安全也是有保證的。
可王學謙卻蹙眉懷疑道:「既然另叔控制了燕京的一半防禦,為什麼要放著一個王懷慶呢?」
曹士傑愕然的看著王學謙,他這才明白,王學謙並非是因為對自己安全受到威脅而不滿,而是對曹家人的做法看不透!
沒人會看得透,曹錕在燕京的佈局。
他是要將徐世昌取而代之的,但同時,卻讓徐世昌的慶幸在燕京他的眼皮子底下帶兵,玩意這兩位要是鬧將起來,最後兵戎相見,曹錕和曹家一大幫人都成了人家的俘虜,怎麼辦?
「手握爭霸天下的雄兵,卻只謀求一個副總統,恕王某看不明白。曹大帥的想法讓人無法猜透,是顧慮同僚之情,還是給自己留條路?」王學謙這話就有些惡毒了,等於是說曹錕在佔盡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自信心還是不足。
『皖系』已經是喪家之犬。在北方,沒有人會在意南方的盧永祥的存在。僅僅一條
淮河,就不是盧永祥能夠過得去的。給自己留一條後路,王學謙不就是說曹錕已經佔據了絕對的優勢,卻還在為了一個副總統的位置,盡心竭力,恨不得把吃奶的力氣都花出來,值得嗎?
曹士傑一時也有些恍然,是啊!值得嗎?
一個副總統的職位。怎麼可能滿足曹錕的胃口,他要的是總統。
原本還想著為自家人說幾句好話,曹士傑卻一時間詞窮,支支吾吾半天,都沒辦法說出一個字來。
原本,曹士傑還是有些優越感的,曹家登頂政治的山頂,一覽重山小的心境,讓他也自豪不已。
但細細想來,這些都不是脫褲子放屁嗎?
「想聽聽我的建議嗎?」王學謙見曹士傑沉默不語。知道他的話,對方已經聽進去了。
曹士傑茫然之後,猛然驚醒,正色道:「子高大才,一語點醒夢中人!曹某愚鈍,還請子高詳細解說一二。」
曹士傑恭敬的語氣,也是給足了王學謙面子。當然,他這樣做也是發自肺腑的感激。有些事,曹錕的手下將領不會說。曹錕的幕僚集團,不要說他們這些人窮酸了,一個個把大義放在嘴邊,真要用他們的時候。一點有用的建議都說不出來。
眼下燕京的局面,是『皖系』和『直系』共治的局面,這就讓曹士傑細想之後也會有一種難言的後怕。
萬一段祺瑞突如其來的打過來,把燕京控制下來了。直繫在燕京之外的軍隊再多,還有什麼用?
至少對於曹家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了。
這就是一個天大的隱患。而曹錕的幕僚們就沒有一個指出來的。
可見有多麼失職了。
其次,就是在絕對優勢下,徐世昌不宣佈下野,曹錕只能選擇從議會,國會,一點點逼宮嗎?這種做法,那裡是一個大元帥該有的手段?
王學謙的話在曹士傑聽來宛如是金玉良言:「士傑兄,你先告訴我,政變獲得政權和讓政敵自覺無趣離開,有區別嗎?」
「這個……」
曹士傑是個軍人,政治的事情,連曹錕都弄不明白,更何況他了。
「好,這個問題我們先放一放。其次,你認為直系軍隊之內,大帥的控制力有多少?一半,還是七成?或者更少一些?」
「這個……」
曹士傑也很難回答。
「你是一個將軍,在保定你最重要的職責是什麼?」
終於遇到了一個讓曹士傑不用那麼為難的問題,他想了想,認為這次他不會被王學謙鄙視了:「愚兄在保定主要還是練兵,每年從愚兄軍營中走出的新兵,至少有兩萬人。」
三個混成旅的部隊,如果配屬炮兵的混成旅的話,曹士傑作為一個少將,他在軍事上的成績斐然,甚至不需要他去南征北討,建立赫赫戰功,也足以稱得上名將的稱呼。
可這一點,在王學謙的眼中,還是一無是處:「士傑兄,在下很不明白,這些士兵是在你的指揮下,還是進入了你七叔的麾下?」
「主要是輸送給玉帥,還有煥章也對在下軍營中訓練的士兵讚賞有加。」曹士傑自豪的樣子,他肯定是認為,在他熟悉的領域,是能夠做出成績來的,不是靠著曹家,尤其是三叔的提拔,在走上了將軍的位置。
可王學謙卻不屑道:「他們可曾要過你訓練的中下層軍官?」
「好像沒有,團一級,營一級的軍官,都是重要的職位,在外領兵的將軍們,肯定不會放心讓外人來擔任。排長,連長的話,也沒有。」曹士傑想了想,回答道。
王學謙故意拍掌,讓曹士傑在定式思維中解脫出來,一開口,卻讓曹士傑勃然變色:「士傑兄,我是否可以這樣認為,您費心費力的訓練合格的士兵,然後卻給你三叔的軍事盟友和部下,壯大部下的結果你可能還不清楚,如果我舉個例子說一個歷史人物,你就明白了,比如說司馬懿。」
突然,王學謙的語氣一變化,宛如平地驚雷般的在曹士傑的耳邊炸響:「枝大主弱,比敵人更可怕。因為這樣會讓部下有了不該有的想法!曹士傑,你是在資敵!是在毀曹家的基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