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們中間,有誰會開卡車的麼?」
鄭華一把拉著王學謙,手指指著自己鼻子,大聲說道:「我啊!」
「你?」王學謙懷疑道。
鄭華聽出來了王學謙語氣中的不信任,頓時著急道:「怎麼,不相信還咋地?車在哪兒,我給你開一個。」
「好吧,我相信你會開總行了吧?」王學謙無奈道,隨即問了一些工期的情況。
「眼看要颱風季節了,而且將來港口用石頭的地方很多。大部分的工人,都去甬江上幫忙裝卸石頭,先儲備起來。另外這個季節的水泥也不方便儲存,我就推辭了水泥的運貨時間。前期籌備完成之後,要不了兩年,就能看到一個截然不同的北侖。」
鄭華如數家珍般的說道,港口的選址是如何的好。對面的海島面積很大,可以沖抵颱風和天大潮的威脅,是一個天然的良港,更讓人興奮的是,灘涂的地基非常好,能承重。
這就等於降低了港口重型設備安裝的難度。
王學謙只不過是在望眼鏡裡看到鄭華,過來說兩句話,可是鄭華的雙眼卻像是債主終於找到欠債人,說什麼也不肯離開。
「這個是望眼鏡嗎?」
……
王學謙沒好氣的翻了一個白眼,他不相信,鄭華一個堂堂的博士,還能連望眼鏡都認不出來?
不就是看上了他身上的這點裝備嗎?
很快,鄭華的脖子上又多了一架望眼鏡,略顯滿足的鄭華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但是還想是餓狗頂著肉鋪的眼神,讓王學謙即便是在陽光明媚的初夏,也有些不寒而慄的發冷。
「大哥,你好歹是個博士,不要這麼無賴好不好?」
「我是關心那輛道奇卡車,等著開回去呢?」
王學謙也是沒有辦法。心說:既然他想跟著,就讓他跟著吧?再說了,測量隊也確實需要一輛汽車。
「車上面裝著一塊石碑,等到了地方,把石碑一埋下,你就把車開走。」王學謙無奈道,也算是怕了鄭華這樣的磨人的性格。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鄭華這才笑起來,張開雙手,做成一個喇叭狀。對還在原地工作的學生喊道:「收拾傢伙,收工了。」
眼瞅著汽車也有著落了,鄭華也不著急了。走在王學謙的身邊,好奇的看著從面前經過的隊伍,低聲問道:「那個洋人就是船廠的投資者?」
王學謙也沒有要隱瞞的意思,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是哪家船廠,不會是皮包公司把?我可聽說了,當初英國人用這等把戲,在上海圈租界。你也是留過洋的人才。總不至於被人騙了吧?」鄭華提醒道,這話倒是真心誠意的。但是對於王學謙來說,根本就沒有懷疑亨利?亨廷頓的必要。
雖然他不熟悉亨利,但是亨廷頓家族的另外一個成員。是他的朋友。
至少老頭的身份,絕對不會有錯。而且,克寧翰也已經證實了老人的身份,正是亨廷頓家族的族長。
「放心吧。騙不了。」
「我總覺得該防一手。畢竟前車之鑒,還是要謹慎的。玩意對方在碑上鬧小聰明,寫一些模稜兩可的條。到時候大半個寧波港都是人家的。你找誰去說理去?」鄭華緊張道。
不過,王學謙卻一點都不擔心。
並不是他對亨利?亨廷頓的為人非常信任,而是對方根本就不可能在碑上搞小動作。因為碑是中的。再說,就算是外的,有王學謙在,鄭華等人,也懵不了人。
英語就不用說了,拉丁,西班牙,法語,德語……
他們倒是絲毫不懼。
隨著工人把卡車上的碑卸下來之後,亨利?亨廷頓激動的搓著雙手,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樣子:「威廉,到時候我和朱市長兩個人填泥土嗎?」
王學謙卻搖了搖頭,一人多高的石碑,要是兩個七十歲的老人一起填土,非累死不可。其實亨利?亨廷頓也不過是說笑而已:「亨利,我知道您非常喜悅,但這僅僅是一個儀式,等將來船廠建成之後,您出現在開工儀式上不是更好。」
「我原來以為中是一種晦澀的字,但是沒想到,刻成的碑,讓人看起來非常整齊,富有韻律,還有美麗的紋飾,簡直就是一件藝術品,更讓了人驚訝的是,你們只花了一天時間,就弄好了。」亨利也是說些好聽的話,倒不見得他真的喜歡漢字,但是如果說新鮮度的話,倒是一點都不錯。
等到亨利走開一點之後,鄭華也在邊上暗暗觀察,從談吐來說,這麼簡短的時間,當然不能聽出什麼來。
倒是感覺老頭挺有派的,像是暗中養尊處優,但也不會缺乏鍛煉的豪門出身。
「什麼來歷?看著挺像那麼回事似的,不會真的是美國豪門家族出來的吧?透個底吧?」鄭華好奇的看著老亨利站在朱葆三的邊上,一副老紳士的派頭,讓人印象深刻。
王學謙納悶道:「我真沒想到,你還有這八卦的天分。你的眼光不錯,還真讓你猜中了,亨廷頓家族出來的,當然不會寒酸了。」
「亨廷頓家族?」鄭華雖然在美國留學,但是對於豪門,他還真的不太知情。倒是摩根、洛克菲勒這些家族他倒是聽說過,但是摩根家族和洛克菲勒家族,那個在美國生活過的人不知道?
不過
,除此之外,對其他的家族就印象不深了。
鄭華心裡不好說,他壓根就沒有聽說過什麼亨廷頓家族,但是話到嘴邊,顯得氣短。說出來顯得他沒有多少見識似的。王學謙眼神稍微瞟了一眼鄭華的表情,哪裡不知道鄭華心裡的疑問,於是提醒道:「中央鐵路公司。」
「鐵路公司?聽著好像耳熟,就是沒想起來是那條鐵路了。對了不會是從密歇根到加利福利亞的鐵路網吧?」鄭華突然還真的讓他想起來了,頗為不易的是,這對留美學生並不陌生。
因為從民國到美國東部,最方便的交通就是在上海上船,去東京,然後轉到加利福尼亞的舊金山,之後換乘火車,去學校報到。
而從美國西部到東部的火車,都是中央鐵路公司的產業。鄭華稍微搜索記憶,就想起來,美國有這麼一家鐵路公司。可是他又納悶:「鐵路公司,這麼辦起造船廠。子高,你不會是被他糊弄了吧?」
王學謙心說,他像是那麼容易被糊弄的人嗎?解釋道:「亨廷頓家族的產業包括地產,鐵路和造船廠。紐波特紐斯船廠聽說過嗎?」
「紐波特?」鄭華突然眼前一亮:「紐波特?紐斯船廠?不會是弗吉尼亞的紐波特船廠吧?」
王學謙頷首道:「沒錯,就是那家船廠。」
鄭華吃驚的張開嘴巴,停頓了一會兒,才是感慨道:「那可是東海岸最大的船廠了,美國海軍不少超級無畏艦就是這家船廠的產品,我去過。」
王學謙驚訝的不是鄭華對紐波特紐斯船廠的瞭解,而是鄭華說的他去過。
「亨利就是船廠老闆,經常在船廠,你沒有看到過?」
「子高,你現實一點好不好。我不過是一個實習生,用一個小職員打發就可以了,怎麼可能大老闆親自來迎接?」說這話的時候,鄭華也是怨氣十足。好像王學謙故意奚落他似的。
很快,台上說話的市長,議員,最後亨利?亨廷頓登台說了一段熱情洋溢的話之後,被蒙上紅布的石碑已經被豎在了一個坑中,等待最神聖的一刻出現。
事實上,到訪的人,大部分都想著去巴結亨利?亨廷頓,反倒是忽略了碑的重要性。
儀式在朱葆三和亨利?亨廷頓象徵性的剷起一些泥土之後,十多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飛快的將堆在碑邊上的泥土,鏟入坑中。儀式在掌聲和祝福聲中就剪短的結束了。
接下來,反而王學謙沒有事了,市政府的接待,還有晚宴,也是亨利?亨廷頓到訪之後的重頭戲。
現場很快就只有鄭華、王學謙和一群學生,喧囂之後的落寞,讓人有些壓抑。不過鄭華很好奇,一開始他站的比較遠,沒有看到碑的樣子,只是好奇,遠遠地看,碑好像有些年頭,不過重新翻新過。
自言自語道:「這奠基的碑長什麼樣,我還是第一次看。不行,我得研究一下。」
王學謙伸手剛要阻止,鄭華已經撩開了碑上的紅布。開始一字一句的讀起來:「嘉慶十五年,太妃陳氏……建庵堂,以還夙願……」
隨後,鄭華就像是一副見鬼的樣子,差異的回頭看著王學謙,久久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突然鄭華指著王學謙問道:「這是一塊尼姑庵的興建碑?」
「多稀罕啊!你不都看到了嗎?」王學謙臉不紅心不跳道。
「你就這麼糊弄外國友人?」
「剛才也不知道誰說亨利可能是洋騙子的。」王學謙反駁道。
「一碼是一碼。可你這樣做,萬一被人發現了,可怎麼辦?」鄭華緊張問。
王學謙攤開手雙手道:「也不知道亨利?亨廷頓抽什麼風,非要搞一個奠基儀式,沒有就不簽字。可只有一天時間,我哪裡去給他套換取,正好東城的尼姑庵廢棄了,有一塊差不多的,將就著先頂一頂,讓他簽完了合作件,再說。」
聽完,王學謙的話,鄭華頓時決定,將來要多長一個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