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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28章 【老朋友】 文 / 水鬼遊魂

    翌日清晨,翠鳥啼鳴,樹影斑駁。

    當顧維鈞緩慢的睜開眼的時候,發現周圍有些陌生,讓他警覺起來。可隨即,他想起這是在王學謙的家裡。想起昨夜,在安頓好岳父之後,和王學謙把酒夜談,聊的都是海闊天空的事。

    或許,作為一個外交家,在爾虞我詐的宴會上,只有保持足夠清醒的大腦,才能避過陷阱。

    缺少吐露心聲的機會,長久的壓抑,讓人看起來有種心事重重的樣子。

    可是和王學謙聊過之後,心情順暢,只是太高興了,多喝了幾杯。

    沒想到一夜醒來,竟然這是他在《巴黎和會》之後,睡過最踏實的夜晚。實現回到房間裡,床頭的茶几上準備著一杯清水,清澈中帶著一種淡藍的維也納水晶玻璃杯,在光線下反而給人一種透徹如海般的深邃。

    拿起水杯,一股腦的喝下去。

    顧維鈞頓時感覺頭腦清醒了不少,洗漱完畢之後,在沒有傭人的服侍下,穿戴整齊之後。他出現在了二樓走廊的過道中,剛出現,就有王家的下人上來,準備帶顧維鈞用餐。

    環顧餐廳,空無一人,顧維鈞好奇道:「你們主人呢?」

    僕人恭敬道:「我家先生在草坪上打拳。」

    「他也起來了?」顧維鈞差異道,經常參加宴會,顧維鈞的酒量就非常好。但即便這樣,昨天晚上很多事他都想不起來,可見,他最後也是有些酣醉。

    他記得,當時王學謙比他喝的一點都不少。怎麼可能起的那麼早呢?

    在迴廊中,頭頂的常春籐灑下斑駁的光影,隨意的灑落在腳下。感受著周圍的微風,宛如置身在歐洲般。讓他有些吃驚於,王學謙倒是會享受,在寸土寸金的上海,置辦了這麼一個安樂窩。

    他哪裡想得到,在一年之前,這裡還只有一棟孤零零的殘破洋房。

    花園和院子都很小,要不是伍德把周圍的空地買了下來,這才給王公館帶來了一種樹林繚繞的田園風光。

    遠遠的,顧維鈞還看到了他岳父,唐紹儀。邊上坐著一個差不多年紀的老人。老人看上去非常精神,面如飛虹,白髮如雪,有種左右旁人的號召力似的,吸引著他。有說有笑的喝著茶。看著還有些眼熟,想必應該見過,可是搞不清楚對方的來歷。

    「少川,來!」

    唐紹儀神清氣爽的樣子,看著也不像是宿醉的樣子。估計昨天晚上也是假醉。見到顧維鈞走過來,招手叫道。

    「爸,您起來了。」在江浙一帶,岳父叫『阿爸』的比較多。顧維鈞也是見唐紹儀對他的隔閡漸漸的解開了。這才敢這麼叫。

    唐紹儀顯得非常興奮,笑著給和他交談的那人介紹道:「少川,這位是太炎先生,你不是說總想見嗎?現在真人可就在你面前了。」

    「少川。你好福氣啊!這小伙子看上去靈氣十足,儀表堂堂,隱隱已然有人大家風範。你可給自己找了一個好女婿。」突然,章太炎猶豫了一下,問:「他也叫少川?」

    唐紹儀得意道:「對,老朋友,想起來了沒有?」

    「顧維鈞,顧少川。」章太炎大笑著站起來,伸手道:「百聞不如一見,見到你就彷彿看到了那個在巴黎和會上慷慨激昂,拒絕簽字的青年才俊。老夫章炳麟,徒有虛名,如今在弟子這裡混吃混喝。」

    章太炎就是這麼一個人,說話毫無顧忌,有事時候狂妄的讓人覺得可愛。

    但總的說起來,他只是一個真性情的人,或許是一個狂生,但一身浩然正氣。

    顧維鈞對章炳麟是仰慕已久,在燕京的時候,雖然有機會去拜訪,但當時章炳麟被袁世凱軟禁在燕京城,誰敢去探望?除了章炳麟的弟子侍奉在左右之外,政府部門的官員,連說話都避諱,更不要說走動了。

    「顧某汗顏,巴黎和會是國人之恥辱,國家之恥辱,也是顧某乃至整個民國外交界的恥辱,哪裡還敢奢望聲名鵲起?不被戳脊樑骨已是萬幸……」顧維鈞長長的歎口氣,頗有感觸道。

    有些話,放在心裡,時間長了就成為了心結。

    巴黎和會,其實就是顧維鈞的一個心結。

    反倒是章炳麟大手一揮道:「你們已經盡力了,國家之衰敗,也不是你們的過錯。反倒是我現在越來越感覺到,這個時代,將要有一場大的變革。」

    「哦,伯父也關心政治?」唐紹儀和章炳麟是莫逆之交,交情很深,顧維鈞當然也從岳父這裡少不了聽過一些章炳麟的往事,一半是好奇,一半是神往。畢竟活在偽裝裡的人,對那些灑脫的名士心神嚮往的。可是官場之上,誰都得不防備周圍一些,就便是朋友也是。

    章炳麟自從談出政壇之後,潛心學術。

    再此之前,他就是明南北的名士,學者。在國內學術界的地位非常高,這些年的潛心研究,他的聲望不僅沒有下降,反而已經成為了一代宗師級的人物。

    章炳麟擺擺手道:「關心說不上,就是瞎操心。」

    顧維鈞恭維道:「先生過謙了。」

    「哈哈,肺腑之言,多半讓人不信。」章炳麟扭頭問正在品茶的唐紹儀道:「少川,你這個女婿的字也是『少川』,有什麼故事沒有?」

    唐紹儀其實也納悶,反倒是顧維鈞臉色微變,這個『字』一般都是在成年的前,長輩給賜下的。有的是父親,長輩,老師等等,可顧維鈞的字,卻是

    他岳父賜下的。

    當然,岳父也有先來後到的。

    顧維鈞的字是他第一任岳父,當初資助他進聖約翰,後來把他送到美國的張衡山。當然,等到顧維鈞在美國博士畢業回國之後,滿心歡喜,以為獲得乘龍佳婿的張衡山,卻被潑了一盆冷水。顧維鈞有些看不上他的女兒呢,願意就是張家小姐太保守了。婚前竟然死也不答應和顧維鈞相見。

    之後的事,大江南北都知道了,顧維鈞成為了唐家的女婿,而張家卻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讓顧維鈞尷尬的並不是他的字和唐紹儀的一模一樣,主要是他的字是岳父張衡山起的,如果說出來,尤其是在唐紹儀面前,未免讓兩人尷尬。畢竟,逼迫張家退婚,唐紹儀也參與了。

    唐紹儀也是臉色揶揄。眼神躲閃的不敢看章炳麟,卻發現,又一個老朋友,龍行虎步一般,走了過來。

    「太炎兄,你看誰來了?」唐紹儀指著不遠處的杜心五,在王公館,最有人氣的或許是阮玲玉。但要說最有威望的,絕對是杜心五。因為保鏢中。伸手最好的鍾豹,一臉媚笑的似乎跟杜心五求著什麼事情,不過杜心五太有性格了,直接瞪眼道:「去。給爺沏一壺花茶。」

    「哎,師叔您稍等。」

    鍾豹一溜小跑,就像是個小跟班的。

    支開了鍾豹,杜心五也是暗暗舒了一口氣。笑呵呵的對章炳麟打招呼道:「太炎兄。」

    「咦,少川兄,你怎麼?」

    當初杜心五是農林部次長。加上都是同盟會的元老,兩人的關係還算不錯。要不是宋教仁被刺之後,唐紹儀辭職,遠走上海,說不定老哥倆還都在燕京城住著呢?

    「心五,好多年沒見了。你不會和這個老傢伙一樣,來這裡混吃混喝的吧?」要說眼前的杜心五,瘋起來,連袁世凱都頭痛,葷素不忌,是最理想的開玩笑的對象。

    而當年章炳麟在燕京城是『狂』,杜心五是『瘋』,兩人都是聞名燕京城的大人物,只不過風評都不太好。

    杜心五笑嘻嘻的回答:「這裡是我徒弟家,我不吃他的,吃誰的?誰讓我杜心五沒本事,生了一窩女兒,一個都靠不上呢?」杜心五倒是沒有在意,自嘲道。倒是唐紹儀非常意外,不知不覺的之間,王學謙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是來歷非凡,這下他對王學謙就更加好奇起來。

    唐紹儀見到多年未見的朋友,心情頓時大好,說話也是神采飛揚:「你們一個燕京『第一狂』,一個燕京『第一瘋』,在上海灘珠聯璧合,可是要稱霸上海灘啊!」

    杜心五卻興奮道:「那是,我和太炎兄闖蕩上海灘,那可不就是難逢敵手嗎?你們想,要是比罵人,太炎的一張嘴,舌戰群雄都是低估了他;要是動手,我可一點都不含糊,上海灘有一個算一個,估計爺們報出名號來,非嚇尿不可。」

    「少來,我可不是街頭罵人的潑婦。你要當小混混你去,別拉上我。」章太炎笑罵道。

    見章太炎不配合,杜心五也不惱,一臉壞笑道:「太炎兄,其實我也覺得你動嘴皮子的功夫也一般,反而不如你弟子周樹人,一張嘴,就是你人品有問題。這嘴,都趕上毒氣彈了,果然是青出於藍勝於藍。」

    章太炎哈哈大笑道:「心五,你別狂,我那個弟子估計還看不上你,君子動口,不動手。你在他眼裡,就是一個粗人。人品,是沒問題;但腦子有問題。來,給你介紹一個青年才俊,這位是少川的乘龍快婿,顧維鈞。」

    「聽著耳熟,我好像聽子高說起過,好像是他的一個學長,譜挺大,是個人物。」杜心五裝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讓顧維鈞哭笑不得。

    這時候,王學謙的早鍛煉也結束了,手中拿著白毛巾,擦著熱汗。

    發現這邊談的挺熱鬧,也走了過來:「你們都認識!」

    杜心五坐在椅子上,仰著頭,佯裝生氣道:「多稀罕!我們是一個組織的,對不對,兩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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