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鹽稅稽查所英國國籍的總稽查官帶頭貪污開始,之後的反英遊行,隨後的蘇州河橋慘案……
一系列的爭鬥都是圍繞著稅權而展開,爭鬥的雙方現在已經看清楚了,是民國南方各省,還有就是廣州的臨時政府。反倒是,在這次政治博弈中,反而作為中央政府的燕京政府成為了徹徹底底的看客。
在此微妙的時刻,日本人更加關注於在南滿的利益,寄希望於在東北的張作霖能夠在和對曹錕的軍事行動中獲得更多的利益。
而作為英國人碰不得的長江流域,其實日本人的利益並不是太多。
除了在蘇州,武漢和重慶的三個規模很小的租界兜售日貨和收集情報之外,在政府層面,根本無法和地方軍政搭上關係。
這也是日本駐滬總領事會選擇避讓,而不是站在英國人一邊的主要原因。如果反過來,挑起事端的是日本人的話,相反英國人會毫不猶豫的站在日本人一起。原因很簡單,還是利益。日本人在長江流域的利益不多,可以放棄。即便受到英國人的拖累,也不會有太多的損失。但英國人就不一樣了,假如英國人受到日本人的拖累,那麼對於英國人來說是絕對不能承受的。因為,屆時英國人受到的損失將是日本人的幾倍,甚至幾十倍。
這也是英國人貪心的結果,但同時,英國人的遠東政策一如既往的採用在歐洲的均勢策略。
這也是英國國力下降之後,不得不採用的一種外交策略。
在外白渡橋,接到消息四川路的日本巡捕和『義勇隊』讓遊行的隊伍通過了。
不僅如此,閘北警察局甚至開始介入日本僑民的打人事件,在上海又大量的日本僑民,但是日本人和遊行隊伍相比,還是有種人單勢孤的膽顫。
事端被平息之後,公共租界。日本巡捕股長武田正夫,被芮慶榮叫到了位於街頭的巡捕所。地方很小,感覺和日本的房子一樣,方方正正的,弄得像個火柴盒子一樣。
「我代表政府,向你發出通告,打人的日本人一定要被懲戒,並驅逐出民國國境。好在被打的本國公民只是一些皮外傷,並沒有要求肇事者經濟賠償,但是當事人強調。需要在上海發行量最大的報紙中《新報》和《申報》兩個報社中任何一家公開道歉……」
武田正夫雖然氣的臉色煞白,但還算能忍得住。但是他的一個手下卻突然大罵道:「八嘎!」
「啥意思!」芮慶榮雖然不懂日,但是這句話他聽懂了。街頭的日本浪人說的最多的就是這句話。臉色不由的沉了下去,眼見芮慶榮生氣。當然芮慶榮生意的原因可能有兩種,沒聽懂,或者是聽懂了。武田正夫也只能抱希望於芮慶榮沒有聽懂這句日本國罵的精髓,強顏歡笑道:「這是祝福的意思,在我們日本,只有交情好的才會說這一句。」
「八嘎!」
「對。八嘎!」
芮慶榮心說,難道他以前聽錯了。總覺得這句話在小東洋的嘴裡吐出來,不是一句好話。可是到了武田正夫口中,卻變成了祝福的話?可芮慶榮總覺得對方笑的有些賊。似乎在哄騙他,為了謹慎起見,他忽然拍著對方的肩膀,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八嘎。你全家。」
武田正夫哭笑不得的愣住了,承認也不是,反對也不成。一副嘴臉宛如家裡辦喪失似的。
要是以前街頭混日子的時候,借芮慶榮一百個膽子,他都不敢用這種口氣和日本人面對面的對話。
但是現如今,他的手下將整個四川路公共租界日本巡捕股的辦公地點圍了一個水洩不通。其實也就是巴掌大的一點地方,就兩間房子,樓上辦公,放件,樓下當值的巡警用來休息之用。
可就是這麼一個彈丸大小的地方,外面卻圍住了上百的警察。
作為日本政府在租界內部高級官員,武田正夫的職責就是管理三十個手下巡捕,維護日本僑民聚居區的公共安全。就其權力來說,甚至還不如租界內一個華人巡捕官員。但是知道他根基的人都是日本駐滬總領事館內的高級官員。擁有軍方背景的武田正夫睥睨的看著佔據了他的辦公桌的芮慶榮。
眼神中冷冽之下,彷彿是再看一個死人。
可隨即他又笑起來了,臉上堆滿了獻媚的表情,先是深深的一個鞠躬,這讓芮慶榮心裡頭非常得意:「芮局長,十分抱歉,在我的轄區內,有人試圖冒充帝國僑民,間隙帝國和貴國之間的關係,請局長閣下一定要明察!」
瞧瞧,這小東洋都給老子鞠躬了!
可惜的是,看看周圍,也不像是有人關注的樣子。這才撇撇嘴,有些口拙,他沒想到眼前的這個小東洋這麼難對付。就用一個別有用心的冒充,就化解了他所有的壓力。
看來這個梳著中分頭的小東洋肚子裡可不是下水,還是有點貨色的。
感覺面子掉了不少的芮慶榮,搜腸刮肚的想著要讓面前的小東洋難堪,可想來想去,他肚子裡的那點墨水,只夠他在街頭混跡的。真要和眼前這個用巡警作為幌子,其實是情報特工的傢伙交涉,他還欠缺一些。
突然,他想起來昨天晚上他聽到王學謙和陳教授兩人閒談,好像說起『帝國的由來』。
只不過他記不太清楚,只不過記得,在歐洲好像只有被教皇封為羅馬皇帝並通過加冕儀式的,才算是帝國,其他的都不是。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連英國也不能稱為帝國。因為英國皇室從愛德華一世之後就是羅馬教會在歐洲最有力的反對者。教皇又怎麼會去承認英國國王為羅馬皇帝?
所以,在歐洲,王國很多,
但真正的帝國也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
而且歐戰之後,歐洲已經沒有了帝國之稱。
既然想要被稱為帝國,需要教會頭子,也就是教皇的敕封,難道日本天皇改信天主教了?
顯然是不太可能的。芮慶榮想到這些,握住了武田正夫的手。顯然他臉上的肌肉有些掙扎的痕跡,但還是強忍心頭的不悅,虛與委蛇的笑著。並假裝兩人親如兄弟的樣子。
芮慶榮壞笑著開口道:「恭喜貴國成就帝國夢想,沒想到啊!沒想到啊!原來鄰邦之國,已經強大如此?」
武田正夫的表情明顯的有些發愣,但是好話誰不愛聽?吃驚之後,也連連道謝:「在天皇陛下的領導下……全體國民不懈努力之下……」
芮慶榮突然打斷武田正夫的自吹自擂,好奇的問道:「對了,還沒有聽說貴國皇帝已經信奉天主教。實乃可喜可賀啊!對了,教皇是什麼時候敕封貴國國王的?其實佛教那一套,整天吃齋念佛的,日子多情苦。看看你們的個頭,一個個的都像是發壞了的豆芽菜似的,看著就讓人揪心。」
「改信天主教好啊!西洋人吃的牛肉,牛奶,一個個人高馬大的,這都是從小營養好。發糕似的長,攔都攔不住……」
「好勒,你別送了,回見吧!」
從芮慶榮再次開口之後。武田正夫就只能乾瞪眼,眼神直勾勾的看著芮慶榮,等到芮慶榮半推半就的離開了日本巡捕股的駐地,就聽到。身後傳來砸傢俱的聲音。
但對於這些,芮慶榮根本就沒有心思去想。
反正有來有往,既然他被那個日本巡捕擺了一道。自然不能在嘴上也輸了陣勢。
在噁心了一把鬼子皇帝之後,芮慶榮神清氣爽的離開了日本巡捕的地盤,帶著一幹警察,混在遊行的隊伍中,順著人群,慢慢的靠近位於蘇州河河口的外擺渡橋,一座雖不雄偉,但對於上海來說,一度代表其城市形象的鐵橋。
距離鐵橋越近,遊行的隊伍就越激動。
在學聯,『國黨』等骨幹分子的帶領下,喊話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
「反對英國霸權主義,屠殺我同胞!」
「打到英國人的殖民壓迫,還我稅權!」
「法辦兇手,懲戒弊端!」
……
芮慶榮扶著帽子,耳畔都是嗡嗡的喊話聲,只是讓他差異的是,說什麼的都有,這讓他有種感覺,似乎置身於一群烏合之眾之中。頃刻間,就可能要分崩離析,作鳥獸散。
當芮慶榮終於看到王學謙的那一刻,感覺有些奇怪,因為就站在王學謙身邊的陳教授,突然站了起來,舉手右臂,振聲高呼了一句:「帝國主義都是紙老虎!」
隨後,這句話就像是真理一樣,被周圍的遊行群眾迅速認可。
在經歷過和日本巡捕對峙,並最後用正義的聲音戰勝了對方。姑且說是正義的聲音吧!遊行群眾的自信心已經達到了頂點,似乎根本就不在乎這句話的對與錯。反而用最短的時間,用同樣的喊聲來宣洩他們心中的渴望。
「帝國主義都是紙老虎!」
站在外擺渡橋上的英**官的中水平稀疏平常,瞪眼看向翻譯,他詫異的是,為什麼在民國遊行的人,口號如此之多。而『紙老虎』又是什麼意思?
翻譯有些傻眼,他也是第一次聽到說有紙老虎這種說話,估計是一種民間的手工藝。但和帝國主義捆綁在一起,估計也不是什麼好話。猶豫的說道:「老虎,泰格的意思。」
英**官高興了,泰格,他是知道的,在印度,荷屬東印度都有這種美麗的猛獸。非常符合軍隊的想像,用結結巴巴的話,告訴翻譯:「我們就是『紙泰格』,你去告訴他們,我們是好『紙泰格』,不吃人!」
翻譯傻眼了,這讓他這麼說?
再說了,紙老虎?怎麼能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