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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59章 【民國大宗師(下)】 文 / 水鬼遊魂

    被老人救回去的漢子,是鍾文虎。自從老三鍾文豹被王學謙的保鏢抓住之後,鍾文虎是惶惶不可終日,最後找到了三弟的授業恩師,李存義。

    相比鍾文虎落魄萎靡的神態,老人已經年過古稀,但精神矍鑠,目光炯炯,步履穩健而幹練,花白的鬍子有半尺來長,打理的一絲不苟,有種仙風道骨的神采。即便是一手提著一個百十多斤的大漢,也不見費力。

    院子裡只有兩間瓦房,也沒有僕人。將鍾文虎仍在床上,老人這才彎腰從床下拉出一個箱子,像是一個行走鄉間的游醫常帶的木箱子,不大,但打開之後,數層隔斷之中,放滿了一個個的小瓷瓶。

    摸出一塊黑色的沉香,點燃之後,濃厚的有點刺鼻的香味在房間裡瀰漫起來,老人將冒煙的沉香靠近鍾文虎的鼻子,原本臉色蒼白牙關緊咬雙目緊閉的鍾文虎,似乎有了一點反應,鼻子抽動著,似乎想要躲開沉香的味道。

    突然,鍾文虎連打兩個噴嚏,這才悠悠醒來。

    當他看清房間內,竟然沒有多餘的傢俱,除了一張榆木床之外,就一個櫃子,一張太師椅,一張榆木的几案。想起這些年老人就這麼一個人孤苦伶仃的過日子,肯定是當年受到了他們兄弟的拖累,要不然就憑借老人的聲望,怎麼招也會受到豪門望族的邀請,少不了有人服侍,至少晚年生活也不會如此淒苦。

    一時間,鍾文虎的鼻尖也不知心酸,還是愧疚,竟然有些酸澀起來,當他的目光看到老人雪白的頭髮的那一刻。竟然快速的躲開了。

    老人也不多說話,將沉香放在一個瓷盤裡,等待其慢慢的熄滅,眼神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甚至是有些厭惡的口氣說:「既然已經醒來了。就別賴在老朽的床上,能走就自己離開,老朽就不送大駕了。」

    「老師!」

    鍾文虎心中暗暗著急,從床上掙扎著起來,卻發覺雙腿酸軟,根本站不住。噗通一下,跪倒在老人的面前,想要抱住的老人的雙腿,卻在老人不經意的錯開了兩步之後,抱了個空,趴在地上的鍾文虎低頭不敢看老人的炯炯的雙眸。只能苦苦哀求:「老師,救救您的弟子,文豹吧!」

    「你們鍾氏三兄弟好大的威名,老朽可不敢和你們攀上關係。你要是看上了老頭子家裡的東西,順手帶一點?」語氣中帶著深深的埋怨,更多的是奚落之後的寂寥。說完,老人背對著鍾文虎。走到窗台前,坐在了太師椅上,閉目養神起來。

    「老師,文豹,是您最疼愛的弟子,縱使有錯,也是我們兩個不成器的哥哥把弟弟給帶壞了。您老看在他跟您學藝多年的份上,就拉他一把吧?要不然,這次文豹就沒有活路了。」膝蓋在地上連爬帶拖的,移到了老人的邊上。說話間,鍾文虎已經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哽咽起來。

    老人不僅沒有心軟,反而厭惡道:「難不成,你們殺人放火。都是老朽教你們的嗎?俠以武犯禁,這個道理,我收入他門牆的時候,就給他說過。而你告訴我,有什麼事情是你們不敢幹的?」

    「再說你也算不得我李存義的弟子,在外要是再敢用我的名號犯事,少不得老頭子要出山懲惡揚善。」

    坐在太師椅上的老人,別看生活拮据,但也是大有來頭,年輕的時候,被稱為河北刀王,曾經在京城開鏢局。當年武藝在京城也是出類拔萃的頂尖人物,長刀、形意拳成就李存義宗師威名,在四九城內鮮有敵手,當年可是和大刀王五齊名,響噹噹的人物。

    義和團的時候,以五十高齡,掌中一把長刀,更是殺的洋人,人仰馬翻。

    現如今,年紀大了,在南洋公學教授國術,武藝。

    早幾年,是接到了霍元甲的邀請,才南下上海,在精武門擔任老師。而鍾氏三兄弟也正是在那個時候,進入精武門學藝,鍾文龍、鍾文虎天賦不成,加上年紀稍微大了一點,反倒不如最小的兄弟鍾文豹進步快,後來鍾文豹被李存義看中,收為入室弟子。

    也正是這段淵源,才讓鍾文虎找到了一代形意拳宗師,『刀王』李存義。

    不過,鍾文豹年少習武,性格也多為衝動,加上有武藝傍身,正是血氣方剛恃勇好鬥的年紀,時常在外惹禍。因為打傷了平民,被李存義逐出門牆。原本是要打碎鍾文豹的琵琶骨,廢去一身的功夫,但是老頭到底年紀大了,不忍心看到才不到二十歲的弟子,下半輩子拖著殘疾之身,苟延殘喘,才沒有下手。

    雖說鍾文豹被李存義逐出師門,但李存義心中還有一點僥倖,希望弟子不要給他丟人。

    可讓他失望的是,鍾氏三兄弟搖身一變,成了江洋大盜,殺人越貨,綁架勒索無惡不作,當時已經是年過古稀的李存義還被氣的大病一場,好在幾十年的功夫底子還在,從閻王那裡討得了幾年的陽壽。

    但自此之後對這個弟子徹底失望,就此老死不相往來,可沒想到,時隔兩年多,鍾文虎來了,帶來的消息卻是鍾文豹惹了大人物的人,被抓了。

    並非老人不想幫忙,而是幫不上。

    年紀越來越大,對一些過去的事,就會顯得越來越依戀,弟子雖然讓他失望,但李存義卻不想放棄。鍾文虎帶來的消息,卻讓他束手無策,如果是江湖爭鬥,李存義門生朋友一大把,加上江湖上的朋友多少還給他一點面子,出面說幾句話,說不定還能大事化小。

    可是面對財閥,李存義自問不過是一個武夫,現如今這世道,財閥只給洋人的面子,連政府軍隊的名頭都不見得好用。他一個垂垂老矣的武夫,能有多少面子?

    鍾文虎繼續哀求道:「老師。這些年雖然我們殺了不少人,可都是該殺之人。得到的錢財,也多半用來救濟窮人……」

    「哈哈……你鍾文虎還真敢給自己的臉上貼金,難不成你還是個俠盜不成?」

    李存義也被氣樂了,從報紙上。江湖朋友之中,也有數次聽到過對這鍾氏三兄弟的描述,心狠手辣,絕不留後患。所以,兩年來,政府對這三兄弟恨之入骨。但還是拿這三個『來無影,去無蹤』的逃犯毫無辦法。誰知道,原來這三個傢伙一直待在租界裡。

    鍾文虎從懷中摸出一本被汗水有些浸濕的本子,舉過頭頂,恭敬道:「這都是我們兄弟這些年做『買賣』的記錄,被殺的人。都是罪大惡極之輩。要不是恃強凌弱,就是魚肉鄉里。而前年,蘇北大水,河南大旱,我們兄弟都是將身邊所有的錢都捐了出去。」

    有記錄,有存單。

    加上鍾文虎也沒必要在這方面動手腳,只要找到經手的人。一問便知。李存義的臉上,這才好看了一些:「那麼這些年你們靠什麼生活?」

    「大哥和三弟大部分時間都在租界里拉洋車,而我賣水果。」鍾文虎羞愧的低下頭,這年頭隱名埋名還真不容易,但真要在街頭鬧市之中隱藏下來,別說巡捕房了,連青幫都拿他們沒辦法。可要不是這個法子,他們三兄弟也活不到今天。

    李存義嘴角微微一笑,心頭的一塊石頭落下來了,他最怕的就是臨老。弟子們不爭氣,讓他被人戳脊樑骨,好在鍾氏三兄弟也知道收斂,做事還算有點腦子,沒給他丟臉:「這倒像是你的算計。你這個人就是沒有雄心大志,賣水果,倒也算是一個營生,至少比坑蒙拐騙要強的多。」

    「老師,謬讚了。」

    「我可不敢。」李存義臉一沉,變臉跟著七月裡的天氣似的,一陣風來,就是暴雨將至,可一轉眼,天空又放晴了:「當年宗師霍元甲響應孫先生號召,在上海創辦『精武門』,我們幾個老頭子被他請過來,也算是教過幾天拳腳,但還算不得是你們的老師。」

    『精武門』的情況有些複雜,以霍元甲為主,但當時國內有名望的武術名家,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收到邀請來『精武門』交流。

    霍元甲是很厲害,但是『精武門』內的弟子,良莠不齊,能打的是很多,但也有平民來強身健體的。

    這就跟後世的少林寺和少林武校的關係一樣,少林寺武僧很牛逼,可『少林武校』出來的嘛!就值得商榷了。

    『精武門』也是這麼一個情況,鍾氏三兄弟中只有老三被李存義收入門牆,一身的功夫,就是老大老二豁出命去,也奈何不了鍾文豹。這就是差距,真功夫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傳授的。

    雖說,當鍾文虎拿出賬本之後,李存義的心裡已經不再怨恨弟子,但是他也無可奈何,他一個老鏢師,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讓一個豪門世家在他面前低頭。反倒是,有名望的鏢師,多半會受雇豪門世家,這是一個不對等的地位,鏢師雖然拳頭厲害,但在豪門財閥面前,還是弱勢群體。

    李存義歎了口氣,指著桌子上的一個大海碗,說:「把這碗鹽開水喝了。」

    咕咚、咕咚,一口氣將一海碗的鹽開水喝完,鍾文虎這代感覺頭暈眼花的症狀緩解了不少,歡喜道:「老師,我就知道您不會不管三弟的。」

    「想管,但有心無力。」李存義歎道。

    鍾文虎顯然是有備而來,滿懷希望道:「老師,當年孫先生對『精武門』青睞有加,一周總要來幾次『精武門』。如果能讓他出面,此事多半有門。我聽說抓住三弟的哪位大少,和孫夫人是故交,時常往來於宋家……」

    李存義癡呆的看著眼前這個唾沫橫飛的鍾文虎,真想一拳頭打死這個憨貨,病急亂投醫,還也不是這麼一個投法。

    孫中山當年是對『精武門』非常推崇,還經常來『精武門』做客。但是鍾文虎不知道,李存義能不知道嗎?當年『精武門』是在給同盟會訓練刺客、殺手。有這層關係,孫中山重視是重視,但也會提防『精武門』。

    加上雙方可是從屬關係,『精武門』哪裡有資格指示孫中山辦事?

    再說,現如今的『精武門』,已經徒有一個空架子,當年的老人都離開了。他不過是當年『精武門』最昌盛的時候眾多老師傅中的一個,還真的沒那個影響力,能登上孫中山的門?誰認識他李存義啊!不被孫中山的衛士趕出來,都已經是萬幸了。再說了,孫中山為人想一出,是一出,誰知道,現如今這位爺腦袋裡又在謀劃什麼大舉動?

    銳利的眼神,也一下子空洞起來,良久,李存義才歎氣道:「你可真看得起我!」(。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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