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陳群的心裡還在糾結,是否這次段大公子又要矯情,真要又不同意,陳群也沒轍了,只能讓李少川去說。
反正這人是你的老鄉,可不是陳某人的同鄉。
大不了,爺們不伺候了。
可沒想到,段宏業,段大公子聽到街頭見面,呵呵一樂,爽快的答應下來。這讓陳群都不知道該如何說是好,要是知道這麼簡單,他還費哪門子勁,給他們找了一個相對安靜的茶樓。
直接在大馬路啞子邊上,一人一個馬扎,不就成了嗎?
還能剩下吃飯喝茶的錢呢?
雖說,陳群也知道,這幾位爺,不缺這幾個小錢。
可恰恰是不缺錢的幾位,就選了一個不花錢就辦大事的場地,不得不讓陳群敬佩不已,這摳門的勁頭,要是『國黨』有其一半的覺悟,虯龍路上的『國黨』總部,還會因為經費不足,連傳單都印不起嗎?
好在,萬事開頭難,陳群也能鬆了一口氣,總算把見面的時間給定了下來。
出梅之後,上海就迎來了一年中最熱的一段時間。
在這個季節,上海灘有點權勢的外國人會選擇去日本避暑,而本地富商和國內的豪商一般會選擇去廬山等地避暑。一來二往的,街頭豪車少了很多。
頂著三十八度的烈日,大馬路上的溫度肯定是超過了四十度,直逼五十度的樣子。
陳群站在馬路口,腦袋暈沉沉的,感覺自己曬的都快成鹹魚乾了,就是沒看見雙方出面。難不成,兩家人都要放他鴿子不成?
低頭看了一眼手錶。下午1點50分,還差10分鐘,就到了約定見面的時間。有心去打個電話問問,不管是王學謙也好,段宏業也罷。至少能知道出門了沒有,心裡也有個底。
可周圍都是外國人的公司和商行,要是進去談生意的,這些洋鬼子熱情的能把人當爹看,可要是來用免費電話的,估計巡捕房的人就該要出面了。
陳群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有勇氣,走進邊上一家華茂商行的三層洋樓。
腦筋也遲鈍了一些,心中想著,要是有一瓶冰鎮的汽水,該多好啊!
有氣無力的耷拉著腦袋,正當昏昏欲睡的時候。忽然聽到馬路邊上,嘀嘀的汽車喇叭聲,抬頭一看,好傢伙,一輛嶄新的美國產大別克停在邊上,後座上的那一位,有點眼熟。
早就被太陽烤的七葷八素的陳群。遲疑了一會兒,才想起來,眼前這個人就是段祺瑞的大公子,段宏業。掙扎著從陰涼的地方走到汽車邊上,連一句辛苦話都不說,就聽到段宏業不耐煩的說了一句:「人沒來?」
口氣就像是質問他家裡的奴才,要是一開始,陳群就被段宏業這麼喝斥,像訓孫子一樣的訓,早就惱了。說不定一甩袖子不幹了。可一路過來,如同西天取經的唐長老,經歷了八十難,就差最後一哆嗦了,也只能壓著牙忍下來。心說:李少川,以後這種破事,別再煩我。
臉色有些蒼白,勉強回答道:「快來了。這不還沒到時間嗎?」
「我的表上已經是兩點整了,不等了,走人。」段宏業揮手就要讓司機開車,他是大公子脾氣犯了,要給人臉色看呢?但是陳群可受不了這刺激了,撲倒在車門上,拉住了車門哀求道:「段公子,再等等,人馬上來了,路上塞車……」
「塞車?」
段宏業還這沒聽說這托辭,抬頭往馬路上看去,哪裡有車,連黃包車都沒影。本來嘛,即便是苦哈哈,也知道這天要是在馬路上跑一圈,不死也得脫一層皮。
在京城的黃包車車伕,在夏天的大中午,也多半不會出車。選一個僻靜的胡同的大楊樹下,來上一壺高末,愜意的跟同行們插科打諢,說說八大胡同的新鮮事。
陳群也看出來,他的這個借口好像不成立,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羞愧的,總之臉上紅撲撲的,眼神卻有點哀求的意思。
段宏業臉上不悅,但總不能讓司機拖著一個人,在大馬路上肆無忌憚的虐人,只好點頭道:「好吧,再等五分鐘。」再說了,他也有些意外,陳群這個看上去死板的傢伙,還真的能約到王學謙。
有心等,就沒再多說話。
陳群偷偷的看來一眼手錶,頓時心頭大怒,暗罵道:流年不利,儘是遇到睜眼說瞎話的人。來的時候,陳群還煞有其事的的將手錶跟英國人在跑馬廳大樓上的座鐘對過時間,一分不差,一秒不差。
他的手錶雖然用了很多年了,但走時還算精準,一天也差不了半分鐘。就小半天的功夫,能差上四五分鐘?這是不可能的。除非段宏業的手錶走時不准,可當他偷偷瞄了一眼,段宏業手上的金錶的那一刻,心頭的苦水化成悲憤,原來段宏業的手錶跟他的一模一樣,兩點鐘差五分鐘。
段宏業也沒有讓一下的意思,讓陳群上車,反而是看了一眼陳群身後,有點蔑視的說:「你走來的?」
「沒有,車壞了。朋友送來的。」陳群臉上一哆嗦,可眼神已經不善起來。
陳群看了一眼車後座,就一個人,心裡也有些奇怪,問了一句:「盧公子沒來?」
「他呀……西瓜吃多了,肚子不舒服,晚一些到。」
段宏業閉著眼睛,翹起二郎腿,顯得悠閒自得的樣子,可陳群心裡是一急,盧筱嘉才是正主,這正主不來,算是怎麼回事?
眼瞅著時間一點點的靠近下午兩點,從愛多亞路上自西向東,一輛黑色的豪車風馳電掣一般,呼嘯而來。在路口停了一下,轉彎往停靠在敏體尼蔭路上的段宏業的座駕而來,在車前停了下來。
「去問問。讓王少爺選一個地方。」
陳群心說:老子不是你家的小廝,能不這樣使喚人嗎?
但還是快走兩步,看車標,是一輛英國產汽車,什麼牌子不認識。但肯定是貴的離譜。因為兩輛車停在一起,大別克就像是一個紙糊的盒子一樣,不堪一擊。
「王少,您可來了?」
搖下車窗,一陣涼風從車內透出來,這讓陳群舒服的差點呻吟起來。這時代的汽車是沒有空調的,但是最高檔的汽車,內部裝備了放置冰塊的裝置,在通風系統之下,能夠將車內的溫度跟外界降低十度以上。兩者一比,都顯示出差距來了。
看看段大公子。只能開車窗,扇著折扇,裝清高。再看看王學謙的汽車,裡面涼爽的跟避暑的山谷裡似的,涼風習習,讓人心曠神怡。
「王少,段公子讓我問您。去哪兒談比較合適?」
「周圍最近的茶館和餐廳,讓他選。」
陳群張了張嘴巴,心說,怎麼一個個的,都像是大老爺的脾氣,反倒是他,成了一個跑腿的。再想說話的時候,王學謙卻已經把車窗搖上去了,陳群氣得牙癢癢,無奈只好跑到段宏業的車邊上。說道:「王少的意思,附近的餐廳和茶館,環境都不錯,您看?」
「憑什麼,他選的地方就要我選?」段宏業卡嚓一聲。把折扇收了起來,咧開嘴一笑道:「我兩個都不選,就選戲院,最近的戲院。」
原本還擔心王學謙會拒絕,沒想到王學謙笑道:「戲院就戲院,附近有什麼戲院?」其實,他心裡能不知道嗎?這地方也挺熟的,不遠就是大世界,戲院的話,就是黃金榮的共舞台。
就憑他跟黃金榮的私底下的默契,段宏業傻裡吧唧的選了這麼一個地方,能討到好嗎?
陳群原本都快絕望了,見王學謙點頭了,感激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激動的趴著車窗說:「王少高義。」
汽車在共舞台的門口停下,卻見盧筱嘉的車早就到了戲院門口,看到王學謙的座駕,臉色有些不好看,心中暗暗發誓:一定也要弄一輛英國車來,不然在上海灘真要被小覷了不可。
進門的那一刻,金廷蓀的一個手下,眼尖,看到是王學謙帶著人來,以為是帶朋友來看戲,笑臉相迎的走了過來,恭敬道:「王少,帶朋友來看戲?」
「嗯,有包廂嗎?大一點的。」王學謙開口問道。
他其實已經料到,盧筱嘉能在劇院門口等著,怎麼會沒有定下包廂?不過是故意氣他而已。
「有,您王少開口了,就是沒有,也只能得罪客人,給您騰出地方來不是?天字二號包廂,能坐十來個人。」見到王學謙像是來到自己的地盤一樣,盧筱嘉的臉黑了下來,可要是換地方?就表示他怕了,只好陰沉著臉,一句話都不說。
反倒是段宏業有點好奇,問了一句:「今天什麼戲?」
「露老闆的《臥龍弔孝》,這貨功夫已經在後台等著了,就等開鑼了……」
「這是老生的戲啊!沒什麼聽頭,我喜歡熱鬧的。」段宏業還不知道,這共舞台的台柱子就是黃金榮力捧的相好,是動感情的那種,露蘭春,露老闆。
女扮男,唱老生,別有風味,上海灘就喜歡這個調調,跟京城的有很大的區別。
管事的一聽這話,臉頓時拉了下來,看在王學謙的面子上,也不跟段宏業計較,說話間把王學謙讓到了二樓。其實在身後,王學謙就聽到盧筱嘉和段宏業悉悉索索的說了一陣,不用猜,就能知道,肯定是說中了王學謙的奸計了,都是算好的什麼之類。
總之,連看上去比較好說話的段宏業坐下來的那一刻,都臉色不對勁了起來。
框起來采……
隨著響器開場,幕布拉開,共舞台下午的第一場大戲正式開場,可在二樓的包廂裡,王學謙、盧筱嘉、段宏業都沒瞄一眼舞台上,反倒是大眼對小眼,眼神也頗有不善的意思。(。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