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你這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王學謙愣住了,這話聽著怎麼有點刺耳,什麼叫當局者迷?這破事跟我有什麼關係?
子不言父過,但遇到這麼奇葩的老爸,也不是他想要的啊!
孫中山得意的揚氣眉毛,煙斗嘬的吱吱作響,手指扣著硬木沙發的扶手,嘟嘟嘟的聲音,好不聒噪。可王學謙皺著眉頭,想來,孫中山是不會無的放矢,跟他開這種玩笑的。
「我如果猜的不錯的話,原因在你身上。」孫中山提醒道。
「原因在我身上?」王學謙重複了一遍,腦子迷霧一片,卻似乎有一點光亮,刺透迷霧重重,光芒一下子普照大地。困惑自己的難題,頃刻間被人開解,可王學謙看著一臉得意的孫中山,卻不知該如何描述此時此刻的心情。
因為他也知道,這是孫中山『猜』的,萬變不離其宗,雖說可能性極大,但他還是不敢肯定百分百有效。
說來也可笑,王家的困境竟然在他身上。
自從王學謙離家十年,杳無音訊,作為兩代獨子,王鴻榮頓覺壓力,總不能看著王家的產業,最後落入家族的旁繫手中不成?估計王學謙的老爹養外室,少不得當妻子的也知道,原本以為這個秘密能夠隱藏下去,但沒想到,突然接到了王學謙的消息。
加上心虛之下,王鴻榮想要兩頭都保住。但膽子又不大,只能躲在杭州城。
要真是這個結局,王學謙真想破口大罵!
這些狗屁倒灶的事,卻眼巴巴的將他從美國拽了回來,哥們現如今。一分鐘上百美元的收益,都是一塊塊金光閃閃的金幣啊!
再說,這事是能他攙和的嗎?
想來想去,王學謙越想越鬱悶,一口喝了面前的涼茶,站起身,黑著臉,擺明了準備告辭離開。可沒想到孫中山卻拉住了王學謙。反守為攻,像是不準備放過王學謙的樣子。
「孫先生,小子現在心亂如麻,已無談性,還望先生勿怪!」
王學謙勉強咧開嘴,笑的頗有牽強之意,但去意堅定。可孫中山是一個談性很濃的人。和年輕人聊天是他人生一大樂趣之一,往往能夠從青年人這種獲得不少靈感。
強拉著王學謙坐下:「早在去年。子文就對你讚不絕口。說你在政治上的才能,足可為良臣,我也不是拉攏你,非要你加入黨派之中,而是有一些疑慮想要問一下。」
「疑慮?」王學謙不解,勉強坐下道:「就怕小子孤弱寡聞,讓您失望。」
「暢所欲言就可。」
「恐怕多說了,孫先生不喜聽。」
「我這個人毛病不少,就是喜歡聽真話。」
孫中山其實也挺鬱悶的。對於名望他確實不缺少,早年反清積攢下來的威望,這輩子都夠用了。可讓他奇怪的是,從同盟會開始,十幾年了,『國黨』真正能用的人才寥寥無幾,甚至有些人才投靠『國黨』不過是為了獲得一張去軍閥哪裡混飯吃的通行證。說起來委實可笑。
「同盟會為青年是表率,先革命之先驅,可如今的形勢,卻讓人堪憂,不知是否在那些地方做的不足,才顯得頹敗不堪?」
孫中山皺著眉頭說道,說白了,同盟會之後的實力一再萎縮,有北方軍政大佬的打壓,也有孫中山自己的一意孤行,造成同盟會內部的分裂,即便是成了『國黨』之後,很多同盟會會員,根本就不知道有『國黨』這個說法。組織鬆散,可見一斑。
加上同盟會之中不少人野心勃勃,卻毫無才能,只想著混一出身,給方勢力對同盟會都不會有太好的臉色。除了南方軍閥會利用孫中山的一點威望,用來對抗北洋軍閥想要武力統一全國的想法之外,全然無用。
這種危機前兩年或許還不顯著,畢竟,同盟會是革命黨,這是神州大地都獲得了共識的。
但自從去年,巴黎和會中,英法兩國直接將德國在遠東的利益,轉讓給日本,從而讓民國收復山東軍港的希望落空。京城爆發了五四運動,以青年學生為主聚集在街頭,示威、反抗、演講……
一系列的運動之下,青年人的良知都被呼喚了起來。
但是作為民國境內最大的先進政黨,『國黨』在『五四運動』之中,毫無建樹。反而因為俄國十月革命而崛起的gcd和以學生教授等為主要成員員的青年黨,發展迅速,大有蓋過同盟會的趨勢。
說起來,慚愧不已,同盟會中,早些年的章太炎等人因為被孫中山故意打壓,憤而離去,在兩湖有著很大影響力的宋教仁被刺殺,使得『國黨』的影響力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打擊。要不是有孫中山的威望支撐,這個舉起推翻滿清大旗的革命政黨,就要分崩離析了。
再次坐下的時候,王學謙還有些心神不定,自然也沒什麼好話可說,沉吟了一陣之後,才開口:「一個政黨,沒有一句響亮的口號,哦,對了,更確切的說,你們稱之為『主義』。下午,我就保羅談論過這些,早年同盟會主張推翻滿清腐朽王朝,建立國家主權完整……
孫中山眼前一亮,王學謙的開場白,說的還算冠冕堂皇,沒有敷衍他的意思。
可剛聽出點興致來,卻聽王學謙語氣一轉:「可『驅除韃虜,恢復中國,建立合眾政府』這句話,聽起來冠冕堂皇,其實是不懂政治之人的狂妄之詞。」
「你……」孫中山氣得吹鬍子瞪眼的,這句口號,可是他一宿一宿沒睡,琢磨出來的,沒想到在王學謙的口中盡然變成了毫無政治智慧的二桿子的狂妄之詞,這讓他情何以堪?「當時列強分裂我中華,昭然若揭,滿清苟延殘喘,對內鎮壓剝削,對列強卻虛意奉承,我錯在哪裡?」
王學謙眼神一凝,擲地有聲道:「錯在了根上了。」
「小子狂妄。」
「我就問一句,滿清是『韃虜』,可『韃虜』是否就指滿清?」
王學謙朗聲道,可不管孫中山漲的臉紅脖子粗,一點退讓的意思都沒有,反倒冷笑道:「可笑當年同盟會人才濟濟,就沒有發現這一致命錯誤。中原農耕文明和草原遊牧民族之間,征戰千年,早就是有了大融合之勢。滿清的腐朽,最多也只是滿族貴族的錯誤,難道蒙、回、藏等民族都是同盟會驅逐的目標。要知道,全國之地,滿漢回蒙藏,漢族所佔土地不過是中華之一半,一旦這個混蛋主張,成為民國建國的首要政策,那麼中華是否要一分為二。滿清賣國,上百年時間,才不過賣國不到十分之一的國土,而同盟會卻好,一下子拿出一半來送人,漢奸就是這麼當的。」
「更何況,按照同盟會的說法,即便《北京條約》、《天津條約》、《璦琿條約》等跟列強簽訂的條約中,牽涉的割讓國土,都是同盟會所稱的『韃虜』的聚集地,滿清不過是買他們的祖產,跟你一個漢人有什麼關係?」王學謙語氣咄咄逼人道。
孫中山一陣氣弱,反駁道:「話不能這麼說。」
「我中華有志青年,怎麼可以被這種糊塗主義所蒙蔽?多少有志青年的熱血,就稀里糊塗的白流了。」
孫中山氣的喉嚨都呼嚕嚕的作響,可就是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這個混蛋主義,正是他孫某人所提倡的,當初,他提出這個口號的時候,可是受到同盟會上下的歡呼雀躍。其對同盟會員的影響力,不下於福音書中,神開口的一第句話:「起初天地混沌一片,神說,要有光……」對教徒的影響,是黑夜裡的指路明燈。
可事實上,即便滿清政府被推翻,同盟會上下也飽受排擠,在政府中難有作為。要不是南北議和分歧很大,南方各省也不會講同盟會當成旗幟一樣,舉起來是革命,丟下去是抹布。
再說了,要是孫中山真的擁有足夠的政治智慧,就不會看不出這些。
緩解南北矛盾,促成統一才是關鍵。反倒是在南方一門心思反袁,實際上在王學謙看來,就是一群在野黨人,不甘心被排擠,破罐子破摔。
孫中山氣得雙眼通紅,可想到當年為了推翻滿清,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同盟會更是多次受到巨大的損失……
難道這些人的血,真的白流了嗎?
一時間,乾澀的眼眶裡,頓時濕潤了起來,怔怔的看著意氣風發的王學謙,嘴角苦澀的不知如何反駁?
王學謙反倒是雙目通明,目光深邃的盯著孫中山,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我說錯了沒有?」
孫中山頓時氣的雙手用力捏成拳頭,不過動手是不會的,但是他知道,如果想要爭論,估計要輸到姥姥家,氣呼呼的站起來,雙肩前傾,看樣子是要打架,可臨了卻從齒縫中吐出一句話:「茶水喝多了,我去去就來。」
「還來?」
王學謙剛才就圖一時痛快了,可心裡是痛快了,但是驚醒過來之後,後背卻有些發涼。
這裡可是孫宅,孫中山的地盤,真要是惹怒了這位同盟會領袖,說不得最後吃虧的還是自己。
可一轉眼,卻發現孫中山氣的瞪眼吹鬍子的,竟然說了一句要『尿循』。
不僅如此,擺明了還要回來,這算是什麼事?自己可不是來『踢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