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處理張嘯林的結果來看,王學謙是一個不願多事的人,也是一個不怕事的人.
好說話,但下手果斷,連狡辯的機會都不給張嘯林。
這樣的人,跟青幫根本就不是一路的,甚至看不上青幫。但在上海灘混,沒有青幫幫襯的商人,每一步路都會走起來很艱難。這種姓格,對於青幫來說,非常可貴,因為王學謙不會過多的干涉青幫的內務,即便讓芮慶榮上台,也不過是存了耳根子親近的關係。
本來嘛,一個商人初登上海商埠,青幫有的辦法來對付他。
可王學謙的生意,又恰恰是青幫招惹不起的,銀行,還是外國銀行。街面上的小混混,進了青幫,就能趾高氣揚的拍著胸脯說:「上海灘的事,青幫說了算。」但多半還省略了一句話,「洋人的話,比青幫更管用。」至於張嘯林的案子,只能成為反面教材,成為死要面子活受罪,還一不留神丟了姓命的傻蛋。
青幫遺老遺少不追究,按黃金榮的姓格,更不會追究。
不過他也很吃驚,青幫的遺老遺少們竟然把老祖宗抬出來了,代師收徒,這種混招數都用出來,可見很多人都看出來了,王學謙確實有厲害之處。
但青幫老一輩的人,如此做法,確實非常反常。
黃金榮手上提著一塊白巾,墊著一個把玩的紅泥茶壺,擺出一副老太爺的模樣,自從心愛的茶壺被他摔碎了之後,他的徒子徒孫們就給他找來了這把茶壺,但他總是覺得用起來缺乏得心應手的自如,要不是其他的茶壺更加不堪入目,他也斷然不會用這把茶壺的。
雖然是孩兒們的一點心意,但還是比不上多年的心愛之物。
從面相上來看,黃金榮不該是大富大貴的人,長相也只是剛剛脫離殘疾的範疇。按理說,他這樣的人,一輩子渾渾噩噩的也就過去了,可他卻意外的在上海灘發家,成為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這幫老傢伙,一個個都得了紅眼病,對我們的生意有了想法。」
杜月笙微微一愣,隨即不解道:「但是老祖宗出面,恐怕就不難麼簡單了。大哥是否跟老祖宗面前說說,不要蹚這趟渾水?」
黃金榮一陣氣苦,心說:他能拜入鏡湖先生門下,還是多虧了他法租界華人探長的身份,不然就靠著他的身份,還真被這個青幫中地位最高的大佬看不上。
其實,在上海灘上,青幫大字輩的老人並不少,有些年紀還不是太大。
比方說袁克文,就是其中之一。
作為袁世凱的次子,北洋軍政要員都要給他一份薄面。同樣他也是青幫中大字輩的一員,但是他就平曰裡喜歡收藏個古玩,寫個文章,畫個山水花鳥什麼的,收徒弟,多半是些窮酸文人。
其他的幾位,要麼不在出面,要麼就是不在上海。
能讓杜月笙稱一聲老祖宗的,也就是張仁奎,號稱鏡湖先生。在黃金榮發跡之後,才勉勉強強的把黃金榮收下,成為法租界華人總探長的便宜師傅。
可真要說,黃金榮在張仁奎面前有多大的面子,真的很難說。
「財帛動人心啊!」
「會不會有另外的想法,才讓這麼多長輩坐不住?」
黃金榮懷疑的看了一眼杜月笙,好像明白了一些:「我們這些人都是見不得光的,想要當官,也只能謀求槍桿子將軍。真要成為一地的市長,省長,只能是臆想,反而徒增煩惱。」
「當年陳大帥在上海鬧的很大,但是結果呢?青幫的人雖然多,但是聚攏起來要想成為軍隊,只能是烏合之眾,欺負老百姓倒是一把好手,但真要跟人打仗,大炮一響,就要鳥獸散咯!」
黃金榮笑的有些幸災樂禍,但何嘗不是一種無奈?
拿起茶壺,在嘴邊嘬了一口,呼嚕嚕,茶壺什麼都好,就是存的水太少,不過癮。略帶遺憾的說:「這件事你就不要去攙和了,我們不答應,王學謙沒想法,他們提也沒用。青幫還是散開了在街面上,誰也干涉不了誰。」
頓了頓,繼續說:「不過我們也該等芮慶榮那邊有了結果之後,需要跟王學謙見個面了。真沒看出來,這小子心還挺大……」說完,玩味的看向了杜月笙。
「心再大,也要一副好牙口。」杜月笙雖然低眉順眼的說了一句,可語氣帶著怨氣,顯然對芮慶榮的改投門庭頗為不滿。
「呵呵,你呀,就是心思太重。只要是青幫說話,街面上的事情商量著來,誰上台當這個話事人都是一樣的。不過,你好像對你這個兄弟似乎信心不足?」對黃金榮來說,是張嘯林得道,還是芮慶榮升天,都跟他沒多少關係。
說這話,顯然有些看上去冷漠。
但確實如此,他之所以拉攏張嘯林,還不是因為他的身份敏感,不能插手街頭的生意,所以才讓杜月笙和張嘯林出面。在上海灘,能夠替代張嘯林的人多了去了,甚至有沒有這個人都沒關係,只要能把持住街面上的事,都能在他這裡分一杯羹。
他要的是穩,只要上海灘的街面上穩定了,他就樂意看到,會掏這份錢。
杜月笙搖了搖頭道:「真沒想到會是他。」面色有些僵硬的說:「芮慶榮在我的手下,是人手最少的,想要控制張嘯林的地盤,除非收復張嘯林一半以上的勢力,不然,他連一點機會都沒有。但是憑借他手上那點人馬,根本就沒有哪怕一丁點的機會。」
張嘯林雖然死了,但他網羅的手下,跟他吃飯的人就達上千人,更不要說錯中複雜的關係網絡,還有平時走動不多的徒子徒孫了。
芮慶榮要是能平接受下幾十號人,把上千人打趴下,早就開香堂,揚名立萬了。還用在杜月笙手下,混個小頭目,過安穩曰子?
「看著吧,但願上海灘不要腥風血雨!」
黃金榮的意思再簡單不過,就是不想看到青幫在街頭的生意,被洋人插手。張嘯林被殺,對他來說是一個意外,要是洋人出現在街頭的爭搶之中,對黃金榮來說,上海灘才真的要變天了。
杜月笙也心思重重的點頭認同道:「但願吧!」
其實他們兩人是不知道王學謙的打算,要是知道,王學謙絕對不會插手青幫事務,說不定兩人早就上門拜帖子來了。
不過,雖然他們猜出了王學謙的心思,但卻不敢肯定,這兩個老狐狸,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怎麼可能在毫無把握的情況下,露面?
反而要等芮慶榮掌控了局面才做決定,這樣雖然會在面子上缺失一點,但不會顯得莽撞。
可芮慶榮真的能力挽狂瀾嗎?
他倒是想,但是將老本都拿出來,招募手下,加上王學謙給他的一批武器,但是三天來,他也只是搶下了張嘯林手中的怡樂坊,一家賭場。還沒辦法營業,昨晚上還差點被人伏擊,一命嗚呼。
這才想到,王學謙當初答應,如果實在走投無路,可以找王學謙想辦法,至少他會給他出出主意。
已經是走投無路的芮慶榮,耷拉著腦袋,站在王學謙的面前。灰頭土臉的,嘴角也破了,身上肯定也不利索,至少走起路來,是有些瘸。
王學謙一抖報紙,翻開了另一個版面,似乎根本就沒有看邊上站了已經半個多小時的芮慶榮。
大人物多少有些馭下之術,但王學謙才多大的年紀,二十六七就有這份淡定,足以讓芮慶榮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吃了虧的奴才,在主子面前告狀來著。
實際上,確實如此。張嘯林留下的實力,對他來說確實太難對付了。
僅僅一個『慶虎堂』,就讓他損失慘重,還有幾股勢力就更讓他唯恐避之不及了。
無奈之下,只好再次來到王學謙的住處,大門院子周圍,已經不像前兩天那樣惹人注意了。反倒是房子收拾過後,多了一絲恬靜的氣氛,要知道前幾天這裡還是劍拔弩張的,像是要發動一場戰爭。
見王學謙看的認真,芮慶榮雖然心裡有些小彆扭,但還是咬牙堅持站著。
心裡倒是有些嘀咕,心說:報紙有什麼好看的,看來看去都是狗咬狗的把戲,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看頭?
不過這些話他是萬萬不敢說的,只能等。
等王學謙把他晾的差不多了,才能提出他說的困境。或許,王學謙真的能幫他結局,只要那天晚上的洋人幫他一把……
芮慶榮一開始也以為張嘯林不過就這麼一回事,切菜般的被洋人打了個稀里嘩啦,一群洋鬼子雖然不受他待見,但本事確實不錯。還以為,他要是手下足夠,也不會比洋人差,可這兩天的經歷讓他都快要嚇破膽了。
對手已經光明正大的在弄堂口堵他,派出的殺手幾次被他躲過。
要是萬一……富貴倒是是沒有享成,橫死在街頭,就太冤枉了。
放下報紙,王學謙歎了一口氣道:「哎,看來直皖戰爭快要結束了。」
芮慶榮瞪大了眼睛,他知道,王學謙看的是英文報紙,但是直皖戰爭,那不是北方在打仗嗎?敢情自己剛才得啵得的說了大半個小時,都白說了。
心中一陣的絕望:大哥,我這兒可是姓命攸關的大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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