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乘務員偷偷的在王學謙的面前，低聲指著自己的腦門的方向，詆毀赫斯特有精神問題的時候，他很坦然的一笑。
這個英國佬他還是見過幾次的，看上去有些傲慢，裝的成分很大。
可真要說赫斯特腦子有問題，絕對不可能，通過展會那幾天的觀察，英國貨在歐洲並不受歡迎，主要原因是技術上沒有優勢，另外就是價格比其他國家的要高一點。
大宗採購的話，成本會提高很多。
所以，很多廠商都對英國電氣的產品興趣索然，主要還是在價格上。
但如果在英國辦廠，英國政府對能夠提供本國就業和貿易輸出的工廠是非常優待的。所以，只要英國電氣能夠在短時間內有國外訂單的話，很快就會被重視起來。
就差這臨門一腳的功夫，可就是這麼一線的距離，卻讓赫斯特要熬到破產的邊緣。
王學謙跟著皮維走了幾步，卻發現赫斯特還是站在原地發愣，回頭喊道：「赫斯特，你不會現在準備去比利時拿行李吧？」
下午還在撒酒瘋的赫斯特，天不怕地不怕的嚷嚷的，整個車廂都不得安寧，可此時此刻，赫斯特卻猶豫的不敢邁出一步，遲疑了很久，這才拖沓的走到王學謙的面前開口道：「我可以問一下你入住的酒店嗎？到時候我再拜訪，剛才多謝您了，讓您見笑了。」
站台上雖然有照明燈，但也不像後世那樣，宛如白晝。
要不然，赫斯特真的只有爬到車廂底下去數螞蟻了，哪裡還有臉站在王學謙的面前。
「酒店？」王學謙還真不知道他會入住在什麼酒店，財團來法國的招待都是別儒家族一手操辦的，畢竟是數百萬美元的合作，在雙方都沒有撕破臉皮之前。還是互相保持著克制。別儒家族該做的，一點也不會短缺了約瑟夫一行人。
估計是巴黎第八區的某間旅館，規模不會太大，但不乏舒適和精緻，整體包下來的可能很大。也可能是別儒家族在巴黎的住處，不過那樣的話，就應該在郊外了，畢竟在市區的房子，即便是別儒家族也不見得能安排幾十個人的住宿。聽說很多家族在巴黎繁華市區的房子，都不是用來住人的。反而是用來辦沙龍。
和英國人喜歡鄉村田園不同，法國人喜歡扎堆，就像是一群喜好熱鬧的麻雀，擁擠在一起。
王學謙還真沒法回答赫斯特的問題，尷尬道：「我也不知道會住在哪裡，不過應該會有人接待，不介意的話，你跟我一起過去，事實上。我對你的公司還是非常感興趣的。」
赫斯特聞聽，眼前一亮，可隨即眼神卻暗淡了下來，他兜裡的錢可不多了。王學謙出門還帶著保鏢。估計住處不會選便宜的，這裡可是巴黎，而不是小城布魯塞爾，在歐洲的消費是最高的城市。
原本。赫斯特是準備將身上的一塊漢諾威王朝時期的古董懷表當掉，希望法國的當鋪不要像英國的那麼操蛋。
「怎麼了？難道你先要去拜會朋友？」
王學謙皺起了眉頭，漸漸的生出了一點不耐煩。但是這只有他自己知道。
赫斯特感覺臉上就像是要燒起來一樣，羞澀的低著頭，硬著頭皮道：「我身上的錢帶的不夠了，想要去銀行一趟。」
王學謙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黑漆漆的因為站在燈光下，也看不到天上的繁星，不知道是否是一個有星星的夜空，不過他能肯定的是，法國人即便睡的再晚，他們的銀行也早該關門了。
除非是當鋪，王學謙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條，仔細打量赫斯特，心說：這傢伙不會混得這麼慘吧？
如果是兌換旅行支票，這還可以理解。
但實際上，英國和法國的貨幣計量單位雖然不同，但是如果有英鎊的話，還是能夠全天候在巴黎找到兌換的地方，不過價格就有些不同罷了。
畢竟黑市混混要比銀行家們的日子過得更艱難一些不是？
「你不會混得這麼慘吧？」王學謙潛意識裡還是不太相信，混跡的如此差勁的英國佬。不是看上去挺神氣的嗎？怎麼才喝醉了一次，就變成了落魄男了，可憐巴巴的樣子，就差露宿街頭了。
赫斯特沮喪道：「實際上，如果再沒有訂單的話，等兩個月後歸還貸款的最後期限一到，我的工廠和房子都要被沒收了。所以說，我快破產了。如果說你不相信跟一個快要破產的倒霉蛋做生意的話，我很想說抱歉……」
不得不說，有時候費盡心機，還沒辦法做好。
可有時候錯誤連連，卻會被好運眷顧。
命運就是這樣神奇，正當赫斯特心灰意冷的等待命運的審判的之時，王學謙卻突然笑起來：「哈哈……難道你就不但心這樣說，會把有興趣的生意夥伴都嚇走嗎？」
赫斯特低聲反駁道：「我的公司缺乏資金，尤其是已經錯過了進入電機行業最好的時機。電機需求最大的風扇行業，被美國的舒樂壟斷了，法國人也不會買英國貨，但是我研發的電機都是功率不大的，無法安裝到機床上使用，所以，情況一直很糟糕。但是靜音效果不錯，電機的壽命也很長。」
「那麼你怎麼認為我會買你的電機？」王學謙好奇道。
赫斯特抬頭看了一眼王學謙，看見對方眼神真摯的目光，並不是那種帶有嘲諷的意味，緊張的心情釋懷了不少：「感覺。」
「感覺？我可不相信這個，事實上，女人會比男人更相信感覺。」王學謙接口道。
赫斯特連忙擺手解釋道：「不，我說的感覺不是女人的那種直覺，而是發現斯諾電氣的冰箱上用的電機應該功率不大，在六十瓦左右，這樣的規格的電機是英國電氣的主打產品，並且不會比美國通用電氣的質量差。」
可能德國人在這方面的工藝更加先進一些，但是對上美國貨，英國人總是有些優勢的，即便半斤八兩，英國人還是會感覺良好的堅信，英國貨要比美國貨更加堅挺，就像英鎊一樣。
一戰過後的英國，在經濟上已經沒有了優勢。
但是其海洋霸主的地位還保持著，每一個英國人還是堅信，大英帝國是這個星球上最強大的帝國，沒有之一。
「但是價格要比通用電氣貴，是嗎？」
王學謙帶著一種戲謔的口吻，要是在赫斯特意氣風發的，剛辦廠的時候，早就不耐煩了。
但此一時彼一時，他的氣勢早就被長久以來失敗所消磨乾淨了。
赫斯特想了想，如果數量確實可觀的話，那麼價格上讓出一部分，確實沒有什麼可惜的。即便不掙錢，只要能讓資金鏈不斷，一切都有辦法，總要好過破產吧？
不然，對於赫斯特來說，只有一條路可走了。
去新西蘭養羊。
「如果我保證和美國通用的價格一樣，是否能成為斯諾電氣的供應商？再說，我之前給您建議的在英國辦廠絕對是一個打入英國市場的絕佳機會，相比法國人，英國本土組裝的工業品，能夠銷往的區域更廣闊，擁有更大的市場。」赫斯特眼神中透著希望的神情，顯然這是他最後的機會。
接下來的整個二十年代，雖然被歷史上成為咆哮的時代，也是近代歐美各國經濟發展最快的時代，但是不得不說，各國的保護主義比其他任何時代都要嚴重的多。
美國在二十年代中期的法律規定，任何國外資本都不允許在美國投資。
就是為了保證美國資本的充分運用，也保證了美國資本能夠獨享北美市場。這已經不單單是貿易保護主義了，而是構建了一個全方位的關稅壁壘。
當王學謙點頭的那一刻，赫斯特有種喜極而泣的欣喜，雖然王學謙直到最後也沒有答應他，只是認真的說：「不得不說，你說動了我。不過我需要考察一下英國市場是否真的如你說多的這麼誘人。」
「您一定不會失望的，獲得回報肯定會讓你滿意的。」赫斯特臉上掛著宛如沐浴在春天裡的陽光裡的滿足，連帶著起色也好了很多。
「好了，現在你最好打扮的精神一點。」王學謙皺著眉頭，看了一眼赫斯特亂糟糟的頭髮，說：「最好打理一下你的外表，然後跟著我先去找地方住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會在明天下午給你答覆。」
正如赫斯特說的那樣，王學謙也知道，在比利時的展會上，當斯諾電氣的冰箱獲得了法國人，德國人，意大利人甚至西班牙人追捧的時候，卻很難發現英國貿易商出現在櫃檯前，甚至連一筆英國人的訂單都沒有。足可見這個國家的保守。
從火車站的盥洗室裡走出來，匆匆的洗了一把臉之後，赫斯特看上去精神了很多，腳步也穩重了一些，小跑著到了王學謙的身邊，左右打量著，看到地上的兩個箱子，很識趣的拿起了其中一個。
皮維鄙夷的看了一眼，赫斯特竟然選擇了無視。
走出火車站，在前剛剛走到前廣場，皮維謹慎的看了一眼赫斯特，後者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訕笑道：「沒事，我去叫出租車。」
而王學謙卻看到不遠處幾個熟悉的身影，笑道：「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