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的扭著細腰,走著貓步,款款而來。
阿黛所帶的鞋子,大部分都是那些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穿上的高跟鞋。
而布魯塞爾的街頭,那種紐約隨處可見的柏油馬路都是奢望,整個城市還生活在馬車時代,街道都是那種碎石鋪成的馬路,普通的鞋子走在上面倒是沒事,但高跟鞋很容易陷入石頭之間的縫隙之中,不折不扣的是危險就在腳下。
所以,阿黛的走姿絕對是街頭的一道亮點。
時刻注意路邊狀況,緊張的像是被一直驚嚇過度的小貓,動不動就弓起後背,做出誇張的動作。
鮑伯從咖啡館離開的時候,飛快的跑著,差點撞上阿黛。好在皮維及時的擋住了鮑伯的去路,硬碰硬的頂了一下,才讓悲劇沒有發生。
不過阿黛卻看鮑伯的眼神有點奇怪,像是哪裡見到過。
「抱歉,小姐,我有急事。」
鮑伯的法語要比王學謙的好很多,說起來也很順,但是卻帶著濃重的美國口音,這讓阿黛非常納悶,這傢伙在哪裡見過呢?正當她不耐煩的揮動手中的真絲手帕,高傲的連跟鮑伯說話的意思都沒有,就走向王學謙光顧的咖啡館。
連眼皮都沒有抬,王學謙低著頭,喝了一口熱可可,舔著嘴角香甜的可可,卻突然說:「肚子好了?」
「不准說!」
阿黛臉頰漲的緋紅,神色慌張的看向了皮維,後者非常有先見之明,距離王學謙他們坐的地方足足有十幾米,頷首對王學謙示意的點了點頭,表示周圍安全,應該聽不清楚平常之間的談話。
阿黛點了一份她平時最喜歡的芝士蛋糕,對於王學謙找美食的本領,她是非常佩服的,被她戲虐的成為長了一副狗鼻子。
按理說阿黛總是要跟王學謙拌上幾句嘴巴,可在等食物的時候,卻歪著腦袋,怔怔的看著廣場行色匆匆的路人,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怎麼了。」王學謙問道。
阿黛蹙眉細想,或許她感覺也有些不可思議,就是在紐約街頭,也不常見到熟悉的人,怎麼可能在歐洲中部的城市,會遇到熟悉的人,更奇怪的是,她只是看著熟悉,卻根本不知道對方叫什麼?
但是阿黛卻清楚,這個人應該剛才跟王學謙見過面。
「真是奇怪,剛才我在路上見到一個人慌慌張張的,差點撞到人,而且好像是美國人。有種熟悉,但卻又很陌生的感覺,應該是見過一兩次面,卻沒有交談過的人,但是我就是想不起來……」阿黛故弄玄虛的假裝回憶著。
「累不累?」王學謙雙眼含笑道。
阿黛苦著臉,點了點頭,她很好奇,這個人應該她見過,王學謙認識,但是突然在歐洲見面,確實非常蹊蹺。有點好奇心也沒什麼,可描述的這麼含糊其辭,就有點讓人琢磨不透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阿黛在回憶六歲那年,被不知名小朋友強吻的戲碼呢?
「是鮑伯,杜蘭特的私人法律顧問。」
王學謙揭開謎題,這個結果對他來說只是湊巧,要不是鮑伯主動搭訕,他也不會想到要將杜邦繞開摩根籌措自己的事告訴他,更何況,杜蘭特即便知道了杜邦有意要驅逐他,也可能毫無辦法。
最多向摩根求救。
而摩根的處理辦法,最可能是各大五十大板,為了加強控制,摩根既不希望看到杜邦插手摩根的核心產業中,更不會任由通用汽車的業績下滑,對摩根來說也是一個兩難的選擇。而皮埃爾準備資金,估計是準備在二手股票市場作為一番。增加對通用汽車的控制籌碼,但如果杜蘭特在歐洲遭遇滑鐵盧傳回美國之後,就不好說了。
「怪不得。」阿黛心中合計,估計杜蘭特又被王學謙給坑了:「對了,展會的情況怎麼樣?」
「大獲成功,這是意料中的事。」王學謙一掃幾日來的陰霾,心情愉悅道:「估計剛剛和通用汽車簽署合約的貿易商們,正擠在通用的展台嚷嚷著要退回合約。」
「其實……杜蘭特這個人就是太勢利了一些,或許是太驕傲了,對屬下太苛刻,又擁有很強的控制力,但是自身的實力又不足以讓他對說有人說不,可是即便這樣,通用汽車的發展還是超越了所有人的預期,估計今年的產量會突破70萬輛,這已經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成績了。」阿黛對杜蘭特的印象不好,也僅僅僅是她個人觀點,但是在家族裡道聽途說的還是知道杜蘭特這個人是有幾把刷子的。
王學謙吃驚的看著阿黛,當阿黛被他打量的渾身不在的時候,他才說:「這是你的觀點?」
「不是,是我爺爺。」阿黛深怕王學謙要口無遮攔的貶低她,搬出了老約翰-洛克菲勒。
王學謙怔了怔,隨即點頭道:「沒錯,性格決定命運。估計這次他真的要永遠離開通用汽車了。」
阿黛吃驚的叫道:「這怎麼可能?」
從皇宮收拾行李,逃也似的離開,雖然阿貝爾一世極這力挽留,但還是無法讓杜蘭特的自尊心放下,接受對失敗者的施捨。
走在布魯塞爾的街頭,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毫無知覺的走在人流之中。
杜蘭特的腦中一會兒呈現出通用展台邊上,大量的供銷商拿著剛剛簽署的合同,叫罵著要退訂金。一會兒,又想到皮埃爾-杜邦那張虛假的臉上帶著嘲笑的眼神,讓他渾身不在。
可這些都是要面對的,命中注定的事情……
突然間,他有些後悔了,跟一個年輕人鬥氣,這種事情說出去真的很難讓人相信。商界奇才,汽車天才杜蘭特竟然會被一個年輕人氣的喪失理智。
想到落寞之處,心口隱隱有些作痛。
揮手阻止了保鏢的靠近,找到了一個街頭的長凳,坐了下來。
心中感慨:「用了無數的辦法,都無法奪回屬於他的通用汽車。他不明白,明明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可做起來為什麼這麼難呢?」
難道是上天真的不想讓杜蘭特掌控通用汽車的未來了嗎?
「杜蘭特,你怎麼坐在這裡?」
鮑伯額頭都是汗水,濕噠噠的黏住了額頭一綹頭髮,有種慌不擇路的落魄,這讓注重形象的杜蘭特非常不悅,皺眉道:「不過是一次小投資的失敗,鮑伯,你也是跟在我身邊多年的老人了,難道還不知道我最討厭做事慌慌張張的人了。」
「抱歉,杜蘭特,但是……嗨嗨……可能有一件事已經無法挽回了。」鮑伯喘著粗氣,其實眼睛的餘光卻在打量杜蘭特的表情,雖說這個時間不是說什麼壞消息的最佳時間,但杜邦正在籌措資金的事情他可不敢不報。
「難不成我們回不去了不成?」杜蘭特沒好氣的開了一個玩笑。
反而是鮑伯驚異的看著杜蘭特,說:「你都知道了?」
「有事情就說出來,你難道還怕我承受不住打擊嗎?」杜蘭特不悅的頓了一下手中的文明杖,顯然剛剛遭遇一次慘白之後,杜蘭特的耐心已經降到了最低點。
鮑伯無奈,只好把王學謙說的話給杜蘭特手了一遍,後者聽後大驚失色。
真的被他說中了,回不去了。
如果讓皮埃爾-杜邦知道杜蘭特在歐洲一敗塗地的話,肯定會用這件事情大做文章,不過顯然杜蘭特對王學謙的印象並不好,甚至有些惡劣的互相拆台的意思,怒氣沖沖道:「不過他的話你不能相信,最後的辦法就是去核實一下。」
鮑伯垮著臉道:「找誰核實?」
杜蘭特心裡咯登一下,心說:「對啊,找誰去核實?他們在銀行間的關係主要就是摩根,假如沒有摩根的話,通用汽車的財務擔保公司也不會在全美開辦業務。但如果找上摩根,這不是背地裡告黑狀嗎?而且還很可能沒用。」
一群廣場上的鴿子肆無忌憚的從頭頂掠過,杜蘭特瞇起眼睛,看著翱翔在空中的鴿群,心說:「鮑伯,你給我帶來了一個大難題啊!」
「要不!」鮑伯偷偷的看了一眼杜蘭特,見沒有發怒,膽子就大了一些,試探的問:「或許找洛克菲勒先生還有一點辦法,剛才我看見阿黛小姐了,不過她好像沒有認出我。」
小人物總是在不恰當的時候,自我感覺良好。
鮑伯不認為自己是小人物,因為他也經常出入高尚宴會,但是他確實沒有被人記住的必要。
杜蘭特搖了搖頭,眼神有些失落道:「你不知道,那個小丫頭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可不像他爺爺那樣涵養好。再說,如果是單純的注入資本,老約翰也不會答應這麼做的。因為這無異於跟摩根對戰,自從標準石油被分割之後,他變得比以前更加謹慎了。」
「那怎麼辦?要不……」鮑伯也是無計可施。
反倒是杜蘭特看透了對方的心思,失望道:「如果你擔心我保不住你,不妨將家眷接到歐洲來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
杜蘭特牽動著嘴唇,心說:「大難來頭各自飛,你什麼念頭,我會看不出來?」
來歐洲,從頭開始?鮑伯雖然害怕因為杜蘭特的事牽扯到他,但是相比一無所有的從頭開始,這絕對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他的錢也都投在通用汽車的股票上,沒拿回錢,他是絕對不會來歐洲當寓公的:「或許威廉先生能有辦法?」
杜蘭特愣住,目光不善的看著鮑伯,腦子裡回想起那張年輕的臉,苦笑著搖搖頭,他的境遇只有他知道,已是病入膏肓,無人能醫治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