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的嚥下一口唾沫,將手伸進兜裡。
指尖傳來一陣清涼,嘴角露出貪婪的笑意,金屬獨有的質感讓王學謙內心獲得了最大的安慰,一枚20美元的金幣。
這是他全部的家當,還準備去紐約港口預定船票的路費,怎麼可能還給麥金萊呢?
王學謙腦子裡突然想起一句話:「有些人是無法去同情的。」
想走,可已經走不脫了。
胳膊被架住,逼在死角,辦法不是沒有,比方說從地上不著痕跡的撿起一塊石頭,劃出一道絢麗的半圓,準確的落在麥金萊的後腦勺上。
王學謙大概只能在心底裡歪歪,畢竟麥金萊這人還算不錯。只能選擇用氣勢來壓迫,正顏厲色道:「我像是欠債不還的人嗎?」
麥金萊嘴唇遲疑的抖動了一下,帶著一點不放心的神態,很容易讓人想起一句要賬名言:「你跑了,我找誰要錢去?」也就是麥金萊靦腆,要賬都顯得中氣不足,那種理直氣壯的話說了一兩句,臉上羞愧起來。
還錢?
做夢,王學謙是有心無力,可他又被架到了這當口,由不得他選擇。眼珠滴溜轉了一圈,是個死角,想跑是沒多大指望了。
「老麥,我說你怎麼總是鑽牛角尖呢?」王學謙痛心疾首的樣子,還真的有種讓人心中一暖的關懷之意:「你看看周圍,看到了什麼?」
麥金萊狐疑的打量了周圍,不解的回答道:「樹和房子。」
「錯,是知識。」王學謙叱喝道:「你想想我們在哪裡?」
「普林斯頓小鎮。」麥金萊雙眼迷茫,搞不懂王學謙的葫蘆裡到底是買的什麼藥?
「錯,是美國,美利堅合眾國。」王學謙一記當頭棒喝。
「有區別嗎?」麥金萊不是小孩子,根本就不想跟王學謙玩什麼文字遊戲,再說了,他認準了就是王學謙在忽悠他。
王學謙見醍醐灌頂式的棒喝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也不氣餒,反問道:「難道你沒有聽說過這麼一句話,知識就是財富嗎?」
麥金萊脫口說:「知識就是力量倒是聽說過,是英國哲學家培根說的。知識就是財富?這話是誰說的?」
王學謙大手一揮,豪氣道:「你就別管這句話是誰說的了。在當今的美國,科技的進步帶來了巨大的財富和利益,機器需要更強大的動力來推動,新技術一旦出現,將顛覆原有的工業體系,獲得巨大的經濟利益,難道這些你都沒有看到嗎?」
「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麥金萊不解。
「榆木疙瘩。」王學謙沒好氣的埋汰了一句:「難道你不會讓你掌握的知識,在產業革命中換取大量的財富,將這筆財富捐贈給你的祖國反抗侵略者的戰士?而你看看周圍,是什麼?這裡是大學,普林斯頓大學,到處都閃耀著智慧的火花,任何一個微不足道的點子,就可以給你帶來數之不盡的財富。」
直到現在,麥金萊的眼神才神采煥發起來,看來他徹底明白了自己該幹什麼:「可是實驗需要錢。」
我了個去。
王學謙差點腳下打滑,摔個大馬趴,怒其不爭道:「你就不會用學校的實驗室?材料從你原來的實驗中抽取,這不就完了嗎?」
「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麥金萊說這話的時候,絕對不是想要推卸責任,反而是一種如果沒人和他一起扛事的擔憂。
一個人,想要獲得成功不容易。
要有賊心,也要有賊膽。
麥金萊這兩樣都不具備,估計要沒王學謙在邊上教唆,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你這人怎麼還死腦筋,等你發財了,給學校一筆學術捐贈不就完了嗎?難道你因為佔用了一下學校本來就空著的實驗室,將一些廢棄的邊角料用來研究,也能讓你晚上睡不著不成?」王學謙不耐煩起來,好脾氣的人遇到這麼一個慫貨,都會忍不住怒火中燒,更何況他自己也煩著呢?
至於說王學謙有沒有忽悠,還不能斷定。他也想發財,美國,遍地是黃金的年代,要是從這裡不掘出一大桶金元寶,能甘心嗎?
關於發財的門路。
抱歉,王學謙也沒有想明白,畢竟,他拿手的很多東西都不掙錢,還要貼上一大筆錢,搞藝術,很多時候就是受窮的代名詞。
終於在麥金萊一不留神的時候,把他的車鑰匙給騙了過來。
可鑽進t型車內後,王學謙獨自坐在車椅上,歪著腦袋找了半天,傻了,沒有鑰匙插孔?
這破車怎麼開啊!
「嗨,兄弟,能幫個忙嗎?」
路過的這哥們個頭魁梧高大,像是體育生,牛逼哄哄的摟著一個年級不大,卻長的像是發麵團一樣的洋妞,不太情願的點了點頭:「車壞了嗎?」
「沒有,是新車。可是……」
王學謙危難的攤開雙手,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動作。
被叫住的男生會意,笑著轉到了車的後面,打開旅行箱,拿出了一根金屬拐棍,黑黝黝的鐵棍,拿在手裡很有份量,要不是親眼所見,王學謙這輩子都不會想像到,小轎車的啟動裝置和手扶拖拉機是一模一樣的:「t型車的啟動裝置在車頭,用啟動桿轉動之後,發動機才能啟動。駕駛座位前有四個踏板,一個剎車,一個倒車,還有一個是高速油門,最後是低速油門。」說完,將啟動桿交到了王學謙的手中,報以鼓勵的眼神,人卻揉著女人躲得遠遠的。
王學謙傻傻的看來一眼t型車,立刻對眼前這輛工業革命的標誌性里程碑,報以一個鄙視的白眼:「一對姦夫淫婦。」
咕嚕——
發動機轉了兩下,沒了動靜,深吸一口氣,憋著一股勁,彎下腰,再次快速的搖動起來。
卡卡卡——
發動機轉動的轟鳴聲,伴隨著汽車的不自然的抖動,轟然而起,一股濃煙從車頭位置衝了出來,王學謙躲避不及,片刻臉上黑白一片。
「哈哈,夥計,祝你好運。」
尼瑪,原來那哥們不是好心不走,而是和大洋馬一起看王學謙的笑話的,兩人笑的跟偷雞的小狐狸似的,讓人厭惡。臉上黑乎乎的一層油污,拿出手帕往臉上一抹,潔白的手帕也變得灰突突的,像是掉在了洋灰裡一般。
開車的過程有點驚險,因為王學謙沒有找到手擋,琢磨了一陣,才發現,原來這車簡單的夠可以,有卡丁車駕駛經驗的人,足以勝任。車況不太理想,走在四平八穩的馬路上,卻讓王學謙想起一首歌,《拖拉機手之歌》。
轉出校門,王學謙先是去鎮上買了一份報紙。
很多郵輪公司為了招攬客人,會在報紙上登上一些信息,比方說,北極星公司開闢了新航線,紐約至巴黎只要九天就能抵達,自此,從紐約港口出發抵達法國的勒阿弗爾港的時間將縮短兩天。
二十世紀初的美國,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工地。
到處都是工廠和高樓的建造工地,巨大的塔台,彷彿在地面上緩慢移動的巨人。高聳的打樁錘呼嘯著從高空落下,在衝擊鋼樑一端的剎那間,轟隆一聲巨響,巨大的衝擊力瞬間點燃錘子內部的黑火藥,濃黑如墨的黑煙將打樁錘包裹起來。
街面上,各式各樣的車川流不息。
越是靠近市中心的地方,車流就更擁擠。馬車,大篷車,卡車,小轎車,吆喝牲畜的嗓音,汽車喇叭乾巴巴的滴滴聲,卡車碾壓路面的隆隆聲,有軌電車司機拉扯著黃銅響鈴,各種各樣的聲音匯聚在一起,耳畔卻變成隆隆的鳴音。
堵車也變得越來越嚴重,好不容易過了一個彎道,剛剛把車停下來,忽然一股熱氣從車窗邊衝入耳鼻,帶著一股青草**的氣味,王學謙一轉眼,傻了,一張真正的馬臉看似友好的看著王學謙,畜牲的世界他永遠都不會懂,賭咒似的罵了一句,躲遠點,混蛋。馱馬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不屑的打了兩個響鼻,從外道超車。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止了,這哪裡是美國的大都會?說是印度都有人會相信。
轉過最後幾個路口,就能穿過主城區,進入港區。
寬大筆直的馬路不由讓人嚮往,王學謙不耐煩的拍打著方向盤上的喇叭,不斷的製造噪音,腦袋暈暈沉沉的跟著前面的車緩慢迤邐而行。
突然,一條數十米寬的大道橫臥在眼前,讓他壓抑的心情一下子開闊起來。
不知不覺之間,他已經在紐約市區浪費了兩個多小時,進入港區的第一時間,被禁錮的速度立刻充斥在身體的每一個毛孔之中。
一腳踩上了油門。
引擎轟然而起,澎湃的動力傳播到了汽車的每一個零件上,汽車嗖的一下飛速向前。
遠處,自由女神躍然而現,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王學謙注意力也不那麼集中了,身體也是疲憊不堪,早知道紐約的交通如此糟糕,他情願等每天一班的校車,雖然路線固定缺乏自由度,但總不會把自己累的半死不活的慘樣。
要回國了,是不是拜訪幾位在紐約的中國留學生,最好能拖上關係,進國立大學混個副高職稱什麼的。
然後,腐朽的大學老師生涯……嘿嘿……
嘟嘟……
正當王學謙滿腦子都是充滿求知慾的青春少女,飛天舞袖縈繞的緊要關頭,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急促中帶著危險的聲音在前方猛然響起。
一愣神的功夫,王學謙就見得眼前一輛彷彿有點眼熟的小汽車筆直向自己駛來。
就在他納悶的片刻,就見得對方司機突然一腳踹開車門,從汽車側面撲向街邊。
王學謙譏笑了一句:「傻帽。」忽然臉色變色煞白,要出車禍了。
猛然踩下剎車,可迎面越來越近的汽彷彿不受控制的衝入他的眼睛,死亡的危險讓他墜入冰窟一般莫名恐懼。
眼看就要撞上,王學謙有樣學樣的踹開木製車門,飛身躍起,在離開汽車的一瞬間,身後一陣巨響哄然而起。
嘎崩一聲脆響伴隨著他撲到在街面上,隨之傳來的劇痛讓他精神猛然一緊,神情恍惚起來,嘴中還嘟噥了一句:「原來在沒有安全帶和安全氣囊的時代,司機用跳車來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