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鄰兩座雲台的畢老怪和莫青森,一如袁行當年所見的形象,一人慈眉善目,身著灰色蓑衣,頭戴斗笠,形似世俗釣魚翁,一人雙目如電,身著繡有莽莽森林的青袍,墨綠色的頭髮披肩散開,詭異莫名。
或許是百毒真君坐化後,莫青森覺得芸洲魔道的實力無法對正道構成威脅,或許是黃太斗已超過千歲之齡,芸洲能取得五氣朝元丹的僅有莫青森和畢老怪二人,或許是其它一些原因,反正他們二人的關係更進一步,不再像以往那般動不動就相互算計。
畢老怪緩緩傳音:「莫老兄的臉色可不大好看啊,莫非受了風寒不成?」
「什麼風涼話?」莫青森雙目一板,神情不悅,「當年在大荒寢陵,袁行不僅將我等玩弄於骨掌之中,捲走大部分的大荒遺寶,還擊殺了上官千葉,要我如何能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畢老怪微微一笑,聲音不溫不火,「歷來聯合取寶,自是生死自負,袁行當年就塑嬰初期修為,能做到那種程度也算難得。本老翁推斷,當年真正被他取走的寶物並不多,何況我等已得了《大荒功法》和《大荒藥經》,該知足了。」
「哼,你這老鬼說的倒好聽!」莫青森對畢老怪的說法很是不滿,「別的不提,袁行能進階塑嬰中期,八成是在大荒寢陵中得了什麼靈丹妙藥,單單他留給霧隱宗的化靈丹就非同小可,居然還能提升三成的塑嬰幾率,這只有古丹藥才能做得到。」
「莫老兄,知道為何在當年的交鋒中,你屢屢吃虧嗎?就是因為你的性情過於衝動,須知凡事謀而後行。」畢老怪的神色難得正經起來,「當年景殤拿出的眼球玉簡,確實是中古大荒王朝的玉簡樣式,說明袁行將大荒王朝的功法和丹方原原本本的留在宗門,而景殤也沒有任何私藏。本老翁且問你,《大荒藥經》中可有關於化靈丹和輔助真人修煉的丹藥記載?根本沒有!袁行是長空居士的消息,是嬰山兄弟提供的。化靈丹出自大荒遺寶的消息,是袁行回歸後,江峰看似無意間洩露出來的。數月前,本老翁特意去了一趟散洲,找過暮陽真人,得到了一些真實信息。化靈丹曾在散洲出現過,但與大荒遺寶無關。袁行曾和雙子仙翁鬥法過,兩人不分勝負。雙子仙翁如今就坐在袁行旁邊,他塑造了靈魔雙嬰,本命法寶是聖品級別,身懷靈界的琉璃淨火,可能還有一件靈寶傍身。打鬥當日,據說除了靈寶外,雙子仙翁幾乎手段盡出,依然無法佔到上風。以袁行的修煉速度,日後未必不能進階塑嬰後期。如此種種,莫老兄就沒有一些想法?」
「哦?那袁行如此了得?!」莫青森的瞳孔微縮,心念轉動間,很快理出一些思路,「嬰山兄弟怕袁行活著回來報復他們,江峰擔心袁行強勢崛起,影響到上行谷在三仙盟的地位,是以才會先後透露不利袁行的信息給我們,他們都想借刀殺人!」
「袁行既然已有了和我們平等對話的資格,當年之事就要另當別論了。」畢老怪幽幽輕歎,「黃老兄無緣五氣朝元丹,本老翁希望我等都能舉霞飛昇。在靈界也和你拌拌嘴,這日子才不至於寂寞。昔日毫無化神希望,在自家地盤上相互鬥斗倒也無妨,如今多了一條通天大道,再不做些準備,我等都沒多少日子可以折騰了!你看看黃老兄,自從知道了通天大典後,那臉龐是日漸滄桑……堂堂大修士何至於如此?煩心唄!」
莫青森果然望向旁邊雲台上的一名身著白袍的光頭老者,這麼一看,對方似乎不知不覺的憔悴了許多,隨即回過頭,狀似不滿的輕哼一聲:「你這老鬼少來惺惺作態,本座可不吃這一套……你一向自負心計,快琢磨個法子出來,讓袁行吃吃苦頭也成,否則難消我心頭之很!」
「嘿嘿,莫老兄注意到沒有,那條性情暴烈的火蛟一直不言不語,面色陰晴不定,目中殺機時隱時現,怕是現場有什麼人得罪了他……」畢老怪詭異一笑,轉而朝火融傳音:「適逢巔峰大典這種普天同慶的吉日,火融老兄為何滿腹心事?不妨說來聽聽,興許本老翁還能為你支個招……」
火融回過神來,瞟了畢老怪一眼,聲如雷鳴的傳音:「還不是因為袁行,說來不怕畢老兄笑話,此子當年曾潛入本宗的飄渺聖園,盜走了一些靈藥,加上大荒寢陵那檔事,我等似乎該向他討個說法吧?」
「還有這回事?原來貴宗當年大肆搜尋的盜藥賊就是袁行啊,這小子著實膽大包天,不知死活。」畢老怪心中一動,「此事不提,就大荒寢陵那件事,本老翁和莫老兄都心有不甘,只是我等已兩次逼迫過霧隱宗,再要出手就顯得唐突了。袁行當年得到的大荒遺寶不知還有多少沒拿出來,若是由火融老兄出面的話,正好借口充分。」
「不瞞畢老兄,我正在思量此事。」火融眉梢一展,立刻擺出一副請教的姿態,「隨著夏侯君的晉陞,蒼洲也有了三名大修士,何況霧隱宗不知從哪請來了一名大修士,無論是在大典之上,還是大典之後,都不好動手啊,倒不是我怕了他們,只是擔心他們一旦聯起手來,你們會虎視眈眈。」
「火融老兄何出此言?我等同為芸洲一脈,自當同舟共濟。」畢老怪先是不悅的責怪一句,隨即娓娓教唆,「火融老兄對局面看的不夠深啊,袁行這一回歸,已成了許多人的心腹大患。首先是嬰山兄弟,暗殺之仇,任誰也無法容忍,袁行今日帶來了兩位幫手,明顯矛頭直指嬰山兄弟,說不得無需火融老兄出手,他們就會先行幹上。其次是江峰,以袁行的修煉速度,日後成為大修士的可能性很大,江峰氣量狹小,豈能容得下有人和他平起平坐,而江峰當年也有逼迫過霧隱宗。再次是我等芸洲一方了,當年逼迫霧隱宗得到的功法和丹方,我等四人各分一份,等於給兩洲埋下了仇恨的種子,其他修士還好,但袁行若得以進階,必然會進行報復。與其坐視敵人變強,不如提前將其除去!」
畢老怪瞇著眼,見到火融的眼珠子滴溜溜亂轉,顯然大為意動,就加了一把火:「至於出手的時機
,可選在巔峰大典結束,諸位真人尚未離去,在眾目睽睽之下將袁行擊殺。到時江峰肯定袖手旁觀,普賢更沒有幫助袁行的理由,至於東道主夏侯君也無需顧慮。自從嬰山兄弟臣服後,就被夏侯君引為左膀右臂,嬰山兄弟肯定會說服夏侯君莫要插手,本老翁到時也會進行挑撥離間。真正會幫助袁行的,或許只有霧隱宗雲台上的四位真人。我等雖說只有三人,卻是實打實的大修士,在我等的震懾之下,還有誰肯為袁行出頭?最重要的一點,火融老兄若能瞬殺袁行,什麼樣的變數都能遏制在襁褓之中!」
「畢老兄的話語,甚得我心!」畢老怪一番頭頭是道的分析,使得火融胸有成竹,「只是還有一點需提前講明,袁行身上的大荒遺寶該如何分配?」
畢老怪毫不猶豫的傳音:「袁行的儲物袋肯定歸火融老兄所有,至於其身上的大荒遺寶,若我等到時有參戰,就平均分配吧。火融老兄記得留下袁行的元神搜魂,免得到時無法分辨大荒遺寶,導致我等分配不均。」
「就是畢老兄不提醒,這點我也醒得。」火融哈哈一笑,很是得意,「那就這麼定了,今日就是袁行的死期!瞬殺?本座無需動用聖品法寶,一爪子就能將其撕為兩半!」
「以火融老兄的神威,對付區區一名塑嬰中期修士,自是手到擒來。」畢老怪假意恭維一句,就將此事同時傳音告知莫青森和黃太鬥。
黃太斗就是莫青森旁邊那名光頭老者,當下慎重的傳音問:「畢老兄如此揣兜火融,應當還有其它打算吧?」
畢老怪娓娓道:「不瞞黃老兄,此舉也考慮到芸洲的未來格局。通天大典之後,以莫老兄的乙木之體,再有五氣朝元丹配合,進階化神十拿九穩。雖說五氣朝元丹對魔修只有兩成的提升幾率,但本老翁自信還是有一定進階把握的。到時本老翁和莫老兄都會前往天門境,而黃老兄的壽元又所剩無多,將未來的芸洲修真界交到火融手上,本老翁實在不放心,故而就借此機會將其除去。袁行能與雙子仙翁鬥個旗鼓相當,豈是那麼好擊殺,何況還有雙子仙翁在場。火融最好直接隕落,否則我等就以肅清敗類為由,合力將其誅殺當場,也算給蒼洲修真界一個交待。」
「哼,就你這老鬼心眼多!」莫青森的嘴角露出的一絲快人笑意,「不夠,此舉確實能一箭數雕!」
黃太斗洒然一笑,重新閉目養神,看似對外界的一切毫不關心,心裡卻在暗暗盤算起來……
「袁道友,別來無恙?當年舊事就此作罷如何?」畢老怪明明頭朝前方,袁行的耳中卻清晰響起他的傳音。
已在閉目調息的袁行當即傳音:「畢道友若不計前嫌,我自然樂見其成。」
「不僅本老翁,莫老兄也有此心意。」畢老怪的傳音輕柔而略帶笑意,彷彿多年未見的老友在敘舊,「本老翁很想知道友當年都得了什麼寶物,當然作為交換,本老翁會告訴道友一則關乎身家性命的消息。」
「是那條火蛟對我動了殺心吧?」袁行的心念一轉,就隱隱猜到答案,「我只能告知當年所得的大荒遺寶,以《大荒頂級功法》和《大荒藥經》最具價值。」
「雖然袁道友的話語不盡屬實,但本老翁已很滿足。那條火蛟有一件威名赫赫的聖品法寶,曾經擊殺過廣洲的一名大修士,道友好自為之。」要點信息已傳達,畢老怪主動斷了傳音。
「火融當年祭出的那件寶物,果然是聖品法寶,只是畢老怪為何要提醒與我,只怕居心不良……」袁行暗自沉吟不已。
午時一到,一陣高昂的樂曲突然從太平宗響起,乃是巔峰大典專門彈奏的古老曲子《長生謠》,從中古流傳至今,曲調慷慨激揚,曲風雄渾蒼勁,猶如世俗沙場上的金戈鐵馬,令人聞之心動神搖,熱血澎湃。
一名名身著整齊道裝,面容肅穆的太平宗修士列隊集中於太平廣場,雙眉如劍,鷹鼻闊目的夏侯君一馬當先,太平宗三位塑嬰真人跟在其後,再後面是依修為高低排列的太平宗長老和弟子。
《長生謠》的曲調突然變得悠遠綿長,猶如情侶間的纏綿悱惻,使人忘乎所以的沉醉其中,夏侯君當先邁向雲梯,太平宗修士分兩排毫不紊亂的緊跟而上,當他們走到所屬雲台時,樂曲聲戛然而止。
一名名太平宗修士紛紛盤坐在雲台的一個個鬼首上,夏侯君雄赳赳的目光環視全場,朗朗開口:「今日乃本君的巔峰大典盛會,諸位道友能於百忙之中抽空光臨,本君深感榮幸。中古新晉道人的巔峰大典有祭天與布道兩環節,如今的大典沿襲舊制。祭天者,以天為尊,修道有成,乃是天恩浩蕩,中途坐化或隕落,則成了天意難測。自古修真者何其之眾,能成就終極大道的能有幾人?我輩修士自當逆天而行,與天爭命,方是修道本義,是以這天不祭也罷。布道者,乃是向諸位道友傳播進階心得,然而本君的進階方式,諸位想必早已心知肚明,關於煉化真魔氣的秘術,自是不好公開……」
「這夏侯君好生狂妄,藐視天道,難有大成就!」夏侯君一出現,袁行就從身上感受到極其強烈的真魔氣氣息,連久無動靜的魔魂珠都微微轉動起來,聽得他的一番開場白,不禁暗自腹謗一句。
「總而言之,今日的巔峰大典一律從簡,適逢本宗三位修士陸續進階塑嬰期,本該為他們舉辦的真人大典,也與巔峰大典一併進行,下面就由本宗的三位塑嬰真人,為諸位道友闡述一下他們各自的塑嬰和修道心得吧。」
隨著夏侯君話音一落,身後一名膚色黝黑的老者緊接著出聲,開始對自己的修道心得長篇大論,通篇旁徵博引,顯然經過了一番精心的準備。
三位太平宗的真人輪流講述,整個高空只迴盪著他們的聲音,在座真
人無人喧嘩,但真正聽進去的,想必沒有幾人,而私底下的一些動作,除了當事者,更是不為人知。
比如,身為東道主的夏侯君就施施然朝雙子仙翁傳音:「道友就是散洲的雙子仙翁吧,今日未能提前給道友準備專屬雲台,本座深感歉意,還望道友海涵!」
「夏侯道友太客氣了。」雙子仙翁面無表情的傳音,「今日本仙翁攜道侶來此,一為祝賀道友晉身大真人,二為瞻仰道友的無雙風采,感受蒼洲大典的盛會氣息。貴宗春秋鼎盛,名不虛傳,本仙翁不枉此行啊!」
比如,符星童也向夏侯君暗自傳音,將嬰山兄弟與袁行的恩怨由來簡略敘述一番,說明袁行今日可能發生的舉動,表示出願與袁行生死一搏的決心,重點表態事後那柄喋血魔劍歸夏侯君所有,並希望夏侯君日後對他們的道門庇護一二。
夏侯君聞言後,淡然道:「今日乃巔峰大典,有本座在此坐鎮,諒他袁行小兒無膽生事。倘若袁行小兒不知好歹,兩位副盟主又有什麼三長兩短,本座絕不會坐視不理,自會為你們主持公道,還蒼洲修真界一個朗朗乾坤!」
「那就有勞盟主了。」符星童傳音完,暗自冷笑:「夏侯君這個狗賊果然虛偽,將話語說得冠冕堂皇,明面上讓我等就任副盟主,實則早就想將我等除之而後快,如今有這等機會,即使沒有喋血魔劍的誘惑,他也不會出手干預,其心可誅……」
三名太平宗真人的修道心得足足講了四多個時辰,接下來進行的是今日大典的最重要環節,交接大魔盟盟主之位,由嬰山兄弟將一方漆黑如墨的玉璽交給夏侯君。
此玉璽表面雕有魔獸圖案,乃是大魔盟盟主的象徵!
手握玉璽的夏侯君不禁得意的仰天狂笑起來,隨後宣佈:「今日大典就到此為止了,本座接任大魔盟盟主,雖說眾望所歸,但心裡卻誠惶誠恐,生怕大魔盟在本座手裡沒落,日後本座若有做得不當之處,還望盟內的諸位道友多多斧正!
夏侯君話音方落,火融就迫不及待的長身而起,幾乎帶著哭腔,張牙舞爪的開口:「尊敬的夏侯盟主,值此巔峰大典召開之際,在下有一樁陳年冤屈如鯁在喉,不吐不快,懇請夏侯盟主當著天下英雄的面,能為在下做主!」
以此同時,袁行目中精芒一閃,雙子仙翁嘴角露出一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