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節,是一年當中份量最重的節日,就算高高在上的皇帝通常也要公開露面表示與民同樂普天同慶。
談追不是皇帝,也暫時還沒有稱王稱帝,不過,就實際來說,說即將一統天下的他是「東武王」,相信沒人會反對這個說法。於是,他的出席幾乎就是毫無懸念的。
不管是為了民心,還是為了接見各路使者,談追就是有天大的事情都得放下,來參加這個盛宴。
徐若素的影響力和威信不輸丈夫多少,她必將參加。在一個如此微妙的關頭,談未然哪怕還有一口氣在,爬也要爬著來參加亮個相。
不管是「天地君親師」,還是「天地親君師」。大年節是一家團聚的日子,哪怕是皇帝,在大義的名義下,也不好剝奪臣子和家人團聚的日子。
所以,大年節後第三天,東武侯大宴群臣,邀來各地鄉老來參加的日子。
整個雲城燈火通明,猶如天上的星辰連接成一整片,形成一條條交錯的銀河,倒映在大地上分外輝煌與震撼。
這不是談未然頭一次參加類似的宴會,卻是頭一次以半個主人的身份參加。亮相的過程一點不轟動,也不特殊,就是亦步亦趨的跟著爹娘,在群臣面前露個臉。
露這個臉,就算是拎出來亮相了。有心人自然會留意這個信號背後的涵義,在這等正式場合,談追和徐若素絕不可能大聲粗氣的把談未然的身份和安排告訴大家。
「有點無聊。」談未然像是大家閨秀,笑不漏齒的嘀咕一句。
徐若素在前邊微微扭頭,斜眼瞥了兒子一眼,紅唇輕啟:「兒子。忍一忍就過去了,在這種正式場合走流程總是無聊,沒有驚喜,也沒有意外……」
禮制就是掐掉不合適的太出格的東西,把剩下的規制和禮節給規範起來,談未然的亮相當然不可能多特殊,甚至很隱晦。
聽娘親的意思好像也感到乏味?談未然意外的咧嘴一笑,和爹娘一起在城頭走完一整套親民流程,賜下無數。以表示與民同樂。
留意著談未然的人們,不約而同做出一個一致的第一眼評價:「相貌倒是不錯。」
不能不承認,談未然主要得自母親的相貌很是出眾,倘若是早幾年的時候,完全能用「漂亮」來描述。俊美得多少有點娘氣,有點陰柔。
幸好這幾年磨練下來,把那份相貌中的稚嫩和陰柔給磨掉大半,把骨子裡的凶悍和冷峻散發出來,整個人多了許多男子氣概,剛毅英朗之餘,那種「漂亮」的感覺是愈來愈少。
外域使者的席位上。幾人交換一個冷厲眼神,其中一個冷笑低道:「男子漢生得好看有什麼用,他是男子,又不是女子。男人講的是個拳頭硬。」
一名中年使者笑吟吟低道:「這個談未然的氣血很新很旺盛,年紀肯定不到三十,聽說他是抱真境。如此年輕的抱真境,我們大周國也不多見呢。還是小心一點。」
那冷臉漢子瞥一眼,一絲冷意飄過。一言輕描淡寫就反擊回去:「關兄,何必出言挑唆,你們大周不敢去做,我們燎原國做了又如何。」
冷臉漢子垂下眼簾,淡淡道:「反正,今晚肯定得有人掂量這個談未然的份量,就算我們不做,也一定會有人去做……」
兩人不約而同的微微扭頭,看著身後自己帶來的銳氣勃發年輕人,顯然戰意凜然。
若然細心察看,就會發現除了這兩人,不少人帶來了年輕人,甚至本身就是修為出色的青年修士,盯著行為舉止中規中矩的談未然流露戰意。
顯然,有心掂量談未然的人絕不在少數,今晚是一個絕好時機。
東武勢力即將崛起之際,所有人都看得明白,談未然是這個勢力的唯一合法繼承人,他的存在就將會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砝碼,是一個隱性因素。
有人想把談未然看真切一點,通透一點,才能更準確的判斷要不要臣服,或者投靠東武勢力。也有人考慮的不是這些,而是東武勢力的崛起究竟會帶來多大威脅。
熱烈而歡樂的國宴上人人穿著華麗,處處是觥籌交錯,熱鬧非凡,卻又飄散著一層怪異的凝肅氛圍。
東武一系的人們是最留意最關注談未然的一批人,沒有人會希望向一個無能的人效忠,不誇張的說,談未然的存在和強弱,是與他們息息相關的頭等大事。
張松陵並不掩飾欣賞之意,一挑眉頭:「我說過他很不錯。」
張松陵和苗庸互相看一眼不由失笑,他們這些參加了東江之戰的人,是唯一真正接觸過談未然的一批人,對談未然的印象或多或少都比較好。
若細心觀察就會發現一個很妙的事:對談未然印象愈好的人,愈認可談未然的人,通常是接觸較多,見識過談未然實力與能力的人。
幾名重要官員不動聲色:「且看看,治國的事,行還是不行,就不是一天兩天能看出的。」
張松陵流露不耐,淡淡一句把這群心情不同的文官堵得臉色變幻不已:「如果他治國能力出色,將來的宰輔之位就是擺設。」
低調的談未然是私下所有人最關注的焦點,頻頻有眼神一再的投過來,似乎把他當成一種新奇動物來打量。
有敵意?察覺一縷含有敵意的目光,談未然微微皺眉。耳邊時而傳來母親的調侃:「吃不消了?習慣就好,我和你父親都是如此習慣的。」
不習慣?談未然微微一笑,他是有些不適應,可更多是因為他前世是散修,是頭一次承擔這種奇怪的身份和職責。散修習慣逍遙自在,而不是做一個在禮制重重約束下的「殿下」。
今天的亮相都屬必然,不管將來樂不樂意繼承這份基業。都必定會有這個亮相。安撫並激勵東武一系,增加這一系人馬對東武侯夫婦的信心,這是最為重要的。並且,盡量收攏中立者的投靠,震懾敵對方。
有實力,就表現出來,給那些追隨你的人注入更多更強悍的信心,收攏更多人的追隨。否則無親無故的,憑什麼要求別人無條件追隨你。無條件對你忠誠!
初柔和樂影十分低調,在談未然身後默默跟著介紹各人,兩人是徐若素專門安排給兒子的,一內一外,配合得恰到好處。不管談未然想不想知道的人。都被陸續介紹出來。
「那是洛千楓,是政事廳主要官員,是法家門人,有一定影響力。張松陵大師的第一職務也是文官……」
「這位是程林,是軍務廳的,主母說他能力較為平庸,勝在執行力出色……」
「苗庸大師算是武略廳的。不過,大師只掛名,不擔任實職。」
兩人的介紹很敏銳,令談未然用很快的速度。就弄清了大概的人物關係,以及立場等相關。
很多本土諸侯一旦爭霸有成,往往就會迫不及待的稱王稱帝,雖說沒問題。落入外人眼中就顯得有點太小氣,太急切了。談追做不來。也暫時沒有這個的打算。
其實,沒稱王之前,禮制做不到太規範。
所謂禮制不太規範的一部分意思,就是東武勢力的各個部門職權是那些職權,名稱卻不是正兒八經的那些名稱。
想弄清並不難,東武勢力就是一個小朝廷,其組織和部門就是一個中央朝廷的雛形,從這一個角度來看就一目瞭然。
一言概之,就是政務,軍務,修士三大塊領域。
三千荒界之大,不管是多大的國度,不管是多強大的朝廷,這三大塊劃分幾乎是一定的。不管東武勢力官署和官職的名稱正不正式,職權肯定出入不大。
複雜的人勢關係,談未然略微一想,就乾脆利索的放到一邊了。
一統天下在即,隨時會有大洗牌,人勢關係再複雜,根本是次要的,毫無參考價值。其次,和他干係不大,短期內他的重心在宗門那邊。
掃眼環顧,國宴上人人都似在歡快飲酒,和不同的人低聲說笑,談未然嘴角輕翹,那些人這會兒說的沒準就是合縱連橫的大事。
忽然不知是誰,蹦出了一句話:「如此喜慶佳節,若只飲酒作樂,不免少了些什麼。」
此聲一出,給人一種脫穎而出,壓住其他喧囂,令得整個國宴大廳裡驀然靜了一靜的錯覺。
不知情的人在盡情享受國宴,知情的人則在暗暗等待談未然另一種方式的「亮相」。
現在來了!
當場就有一個笑瞇瞇的胖使者站起來,向四周抱拳道:「東武侯武威天下,正好演武一番,以壯聲色。關某倒是正好帶來了一個青年俊彥,就是缺了一個演武對像……」
冷臉中年還沒接話,就有人自覺自動的挺身而出,為試探談未然這個共同使命而努力:「劉某人恰好也帶來一個出色年輕修士,請侯爺允許我等為侯爺演武為賀!」
談追神色淡淡,似乎喊著一縷笑意,又似乎是冷凝,沒人看見他眼裡閃過一縷關愛,嘴皮微微一動,話就鑽入談未然耳中:「小然,準備好了?」
談未然笑笑,答非所問:「我準備好多年了!」
談追長身而起,一眼掃視令所有人有種被盯著的錯覺,朗聲宣佈:「好,既然諸位有心,那我便准了!」
此時,無數上懷著不同的心情,釋放出一縷獰笑。
他們帶來的統統是出眾的年輕天才,今天必會探出這個談未然的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