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爆發一道幽冷的光芒,凝聚著空氣裡排山倒海的靈氣。
此灰衣人一劍斬出,給人一種轟的震動感覺,就像是一劍劈得空間都被撼動了。
更為驚人的是,方圓十里,也許數十里的所有靈氣化為奔騰的潮水,凝聚並隨著幽冥氣息轉化為精魄的力量,令一招冥河劍鋪天蓋地蔓延而去。
晚秋時節,山巒起伏裡,依然有花紅柳綠的痕跡,淡淡的枯黃和淺淺的綠意混合在一起,構成了五顏六色卻已蕭索的秋季。
然而,當冥河一劍斬出,霎時間所有的紅藍綠紫一應色彩,被一種陰冷的灰黑所覆蓋。能清晰的發現,這份灰黑像是陰影一樣飛快的蔓延,並將那些色彩和光澤全部消弭掉,覆蓋掉。
眨眼之際,就像是改天換地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飽滿的泥土變得貧瘠,堅硬的岩石變得腐朽,漂亮的鮮花變成了陰冷的絕望。彷彿被死亡的河流給衝擊過,被沖刷並染上了那些不安的陰冷。
強如蘇宜和燕獨舞,依然沒能接下,哪怕只是一劍。
一劍所釋放出的劍魄,就把蘇宜的金身給劈得崩潰,霞光僅僅來得及閃動一下,就蕩然無存。劍魄加身,那份陰冷的九幽死氣侵襲入體,如癡如醉的纏著兩人。
燕獨舞白嫩的肌膚甚至因九幽死氣而變成了一種灰黑岩石的顏色,正在用最快的速度失去彈性和光澤。
那份九幽死氣就分外癡纏的侵蝕在身體裡,是一種想吐血都吐不出來的滋味。
沒交手前,看不出灰衣人的修為。只隱隱感覺此人厲害。一旦交上手,不論明空和蘇宜,也都統統明白灰衣人究竟是什麼人了,心底早已經掀動了驚濤駭浪。
將將站穩,蘇宜神色凝肅,罕見的厲聲喝止弟子:「雲兒。別動!」
燕獨舞身子一動的同時,週身肌膚就感到若隱若現的針刺感,被一種陰冷氣息籠罩著。這分明是被劍魄鎖定了,燕獨舞面色刷的一下慘白。
這種鎖定,就等於被紅外線瞄準器不加掩飾的公然鎖定。代表對方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裡,代表對方覺得你怎麼都逃不出五指山,通常也代表對方比你強大無數。
無論是對方的實力,還是對方的無視,都只說明一件事。
心底的驚濤駭浪。正在發酵膨脹,蘇宜和明空遙遙對視一眼,能看出彼此的震駭:「是渡厄強者?」
當然是渡厄境。
談未然神色似乎亙古不變,心裡轉念無數。除了渡厄境,一般修士想把他逼上這個地步,也絕非那麼容易,一招「雲篆穿空術」足以縱橫求存。
可惜,「雲篆穿空術」再好。以他的修為,在渡厄強者面前絕對玩不轉。
他乖乖被擄走。乖乖在此盤坐與灰衣人對峙,實在是沒有一分一毫的把握。
灰衣人一劍鎮壓明空三人,看向談未然,彷彿示威,彷彿以求震懾,同時又像是挑釁。
談未然反手一劍刺入心口。精準無比的擦著心臟透過,從後背突出劍尖。他的身子連一次顫抖都沒有,用最平穩的語氣道:「大尊何必矯情,你不會殺他們的。」
談未然咧嘴一笑,看似在笑。眼神依然古井不波,似乎真的沒有什麼能令他動搖意志:「我帶領宗門,必向他們負責。若有傷亡,我必不獨活。」
「我和黃泉道之間本有交易,如果我死了,就是大尊令大光明劍得而復失。這意味什麼,大尊明白,而我……」談未然的眼神突變得深沉:「我也明白。」
灰衣人冷冷盯著半晌,忽然消融為一縷似笑非笑,伸手一招把燕獨舞給隔空擒過來,叉住她的脖子懸在半空中:「你說,你明白什麼?」
燕獨舞的喉嚨被叉住,氣都喘不過來,呼呼的張大嘴巴拚命的扭動,像一頭在半空中拚命掙扎的倔強小魚。
燕獨舞嘶嘶喝喝吸氣,談未然似乎視若無睹,平靜道:「我不知道你們黃泉道有什麼問題,但我知道,如果一件本來能拿到的東西,因為你而失去,你會承受什麼?」
說著一頓,談未然抬頭望去,分明能捕捉到灰衣人眼裡的一縷驚悸。他心裡湧出一縷苦笑,看來真是對方的內部矛盾,至於是爭功?還是私怨?他就猜不出來了,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個灰衣人憑仗實力已經打上門來,逼他交出大光明劍。
談未然並不怨天尤人,實力不如人,就是挨打了也沒話說。如果有實力,這灰衣人有打上門的膽量,他們行天宗就照樣有把灰衣人剁碎了餵狗的勇氣。
灰衣人似笑非笑的和談未然對視半天,在談未然的眼裡,灰衣人找不到一分一毫的心虛,也看不出一絲一縷的懼意,只有一種異乎尋常的平靜。
這份平靜,甚至令灰衣人有一種心悸的錯覺。
不敢嗎?
真的不敢殺嗎?
明空和蘇宜鐵青著臉,捏著各自的兵器和一把冷汗,面對一個敵對的渡厄強者,這份壓力足以令一個正常人感到心力交瘁,甚至崩潰。
談未然心情出人意料的平靜,沒有怒火,也沒有悲憤,更沒有軟弱。只因他知道,只要承受住對方的壓力,堅持強硬到底。灰衣人憑仗實力的所作所為,就統統是恐嚇和威脅。
如果承受不住,他的強硬裡有一絲一毫的動搖,就會被對方抓住,然後恐嚇與威脅變成真的。
因為對黃泉道來說,任何人的性命都抵不了大光明劍的價值。就算是一個宗派,也未必抵得過永恆武域。
大光明劍得而復失的罪名,就算灰衣人的渡厄強者。也絕不願承擔。
燕獨舞懸在半空拚命掙扎,臉龐漸漸變得發紅,變成紫色,眼見就要停止呼吸。灰衣人目不轉睛的盯著談未然,和談未然對視,蘇宜的心情一下子被揪住。即將忍不住的同時。
灰衣人將一縷驚悸壓下去,終於撒手,把燕獨舞擲給談未然:「怎麼交易。」
談未然正要一把接住燕獨舞,餘光掃視灰衣人,忽然心中一動,拂袖一把把燕獨舞給暗暗震飛向蘇宜。一霎時,灰衣人眼裡流露一絲說不出的惋惜,掌心裡一縷隱隱吐出的劍尖徐徐又縮回金府。
談未然語氣平靜得古井不波,有種使人心悸的空寂感:「找明理空來。我只和他談!」
明理空?
灰衣人皺眉,終於按捺不住一絲冷意,冷冷看著談未然。灰色的雙瞳和灰白的眼白混在一起,彷彿沒有眼瞳,令人一看就激得一身白毛汗。他在揣測這個意志頑強的強硬年輕小子是不是猜到什麼了?
明空和蘇宜從先前的話語裡就推測出幾分端倪,忍不住互看一眼,傳音問道:「黃泉道也有內部分歧?是爭功?」
「哪個勢力沒有內部分歧?」談未然反問,有人的地方。分歧這東西從來是一抓一大把。所以,有分歧從來也不是問題。如果沒分歧就意味人人所思所想各方面都是一樣的。
那才是可怕。
「是不是爭功,不好說。」談未然冷笑,爭功?只怕未必,一半一半就是了,白臉黑臉的把戲一樣做得出:「總之,此事你們不要過問。不要插手,由我一個人來就是了。」
蘇宜還不知來龍去脈,明空也沒說。事關永恆武域,知道的人愈少愈好,這無關信任。而是為了安全考慮,蘇宜豈會不懂這其中關竅,自然問都不問。
灰衣人察覺幾人在傳音交流,冷哼一聲,沉吟半晌,翻手一抓從一隻玉盒裡取出一枚光梭,把光梭打向天空,化作一個光點消失不見。
灰衣人轉頭掃視一眼:「等。」
此人神色裡沒有特別的不屑,也不曾特別的鄙夷,這種視若無睹的做派,恰恰才是一種**裸的輕蔑,分外的令人感受到心底的怒焰。
怒焰滔天又如何。對方是渡厄強者,縱橫天下所向無敵的超級強者。
談未然裂嘴嘿嘿一笑,他前世今生行走天下,在這方面只相信一句話「技不如人,挨打了就不要怨天尤人」。
想揍人,想殺人,這不是請客吃飯,最後一定要拿實力來說話。
在這方面,和氣是沒用的。挨打總比死掉好,死了,就算想打回去都沒機會了。
等待一個多時辰,漆黑的夜晚裡,天際上忽有一種震動感。轉眼間,天上風雲齊至,漸漸形成狂風,一個雲層漩渦撕裂出一個若隱若現的裂縫,兩條身影從雲層裡躍遷而出。
果然迫不及待呢。談未然不由在嘴角添上一縷嘲諷。
來得如此之快,多半就是黑臉白臉的把戲了。這個灰衣人扮了演黑臉的,現在也該演白臉的登場亮相了。
天上兩條身影如流星滑落下來,夾雜著風雷聲轉眼落在大地上,拂袖激起一陣狂風,其中一人抱拳向灰衣人行禮喊了一句易老祖,就轉臉向談未然:「許久不見談兄,不知談兄近況可好?」
此人正是明理空。
這灰衣人姓易?談未然瞇眼,忽然舒展眉頭:「死是死不了,能不能活下去,倒要看你們黃泉道給不給活路了。」
易千軍?
談未然想到一個名字,立刻心神劇震。
明理空笑道:「此話怎講?」
談未然淡淡只用一句話,就令明理空笑不出來:「這筆交易,我打算八年後再履行。」
不但明理空笑不出來,就連灰衣人等兩人全部一瞬間神色陡厲,煞氣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