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江喊聲震天,黑暗被燃燒的火焰給驅逐,在天邊搖曳著散發爆裂和煞氣的幽光。
「跟我來,快快,都他娘的跟上來。」
「廢話少說,我這裡要增援,快,叫後邊的人快增援。不然老子死在這裡,擔保你們也沒好下場。」
怒罵聲,大喊聲,種種聲響薈萃在一起,形成了最喧囂,也最激烈的戰場音符。
大批戰兵分成無數小股,分別穿插在這個已經顯得混亂的戰場裡邊。
城頭,城門,乃至城裡,到處都是敵我的蹤跡,堪稱亂麻。
少不了有將領發出怒聲怨言:「這他娘的霸天軍究竟是在打什麼仗……」
問得好,霸天王為了求生向戰場突擊之前,下令全軍總攻,恨不得打成一場爛仗。現在,霸天王的策略成功了,霸天軍一股腦發動潮水一樣的攻勢,這時刻東武軍顯然不太撐得住。
一道絢爛刀光劍影,夾雜著令人失魂落魄的劍意刀意,一段搖搖欲墜的東江城牆終於倒塌。霸天軍頓如螞蟻一樣,沿著這個破損的牆段就一股腦的衝了進來。
「人呢,人都死哪裡去了,快找人來堵住!」
負責防線的戰兵將領發出痛苦的呼聲,可惜,再怎麼喊都不一定會有多少援兵了。
換了平時,就算沒有戰兵救援,也會有強大修士來臨時馳援,堵截一會,等待戰兵來了再退。可這次情況大不一樣!
今次是決戰,大決戰。
雙方已把主要修士投入激戰,很難騰得出人手來馳援各處。就算有寬裕的人手,也只能在主要地區給予支援。
幸虧,因戰場環境的關係。霸天軍的總攻不能把人馬統統投放戰場。不然的話,東武軍以寡敵眾,所面臨的壓力必將比現在的亂戰更大。
也許霸天軍上上下下預感到什麼,也許純粹是為了富貴榮華而努力奮鬥。就和東武軍很多將士所想的一樣,只要這一次戰擊敗對方,富貴榮華就算是到手了。
霸天軍拚命的進攻,簡直就像不要命一樣。沒錯,對戰兵來說,這就是爭取榮華富貴的捷徑。該拚命爭取的時候,那就萬萬莫要吝嗇。
東江乃是東拒東武軍的主要二線據點之一,加上地處要道,城池從前朝時代就修築得頗為出色。可也招架不住霸天軍怒潮拍案的攻勢,一段段城牆終於被衝擊得轟轟然倒塌。
東武軍和霸天軍的戰線呈現出犬牙交錯的形狀。你中我有,我中有你。
從夜空俯瞰,清晰無比的看見,部分東武軍依然像釘子一樣釘在多段城牆上,被怒潮一樣的霸天軍分割為無數個部分。
大部分霸天軍從缺口處攻入城中,被城中形形色色的建築和守軍有意無意的分割為無數個部分。此乃城戰中最為凶險的一部分,再強大的戰兵。一旦被分割,其戰力就必將被減弱。分割得愈多,就戰力就愈弱。
勢弱的東武軍節節敗退,亢奮的霸天軍攻勢如潮。
東江失守!
廝殺聲方興未艾。彷彿鮮血怎都流不幹。
一個個軍官率領著或多或少的戰兵或護兵,一道在城頭城裡穿梭,到處增援和營救。
「藥品呢,我操你祖宗。為什麼沒有藥品,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自家兄弟就這麼流血死掉。我操……」
悲憤交集的戰兵看護著從搶下來的同袍在流血,卻毫無辦法,不由惡從膽邊生,一把抓住一個醫官郎中,暴怒之下把刀架在對方脖子上。
醫官淡定的伸手把刀給推開,戰場上這種事看多了,這些大頭兵急了什麼都幹得出來,真要把同袍治好了,跪著給醫官磕頭致謝的也大把都是。反正就是那句話,習慣就好。
這戰兵再憤怒,終於也不能向醫官下手,悲愴滿懷的把刀往地上一砸,滿腹怨言竟是無處發洩,只能蹲下來揪自己的頭發怒吼:「我操操操!」
那些強大的修士就在上頭的半空裡交戰,時而迸出的劍氣劍魄等等,只要一昂頭就令人心驚膽戰。對於戰兵來說,此乃常見的戰場環境。
戰兵,是戰場上最天然的主角,在最危險的環境冒著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摧殘和敵人廝殺。
戰兵理應享受好的待遇,譬如裝備和藥品。
而東武軍匱乏藥品,乃是眾所周知的。
東武侯愛民如子,為他作戰也是為自己的親人爭取好的未來,哪怕一時半會匱乏藥品,東武軍的確有怨言,可將士們也撐得住。
可是,如此曠日持久的匱乏,加上連場血戰下來,再沒有藥品補充,不論身心還是承受力都已繃到極限了。
一個個戰兵不忍目睹同袍的痛苦,有人放聲痛哭,有人破口大罵,也有人抱著一根柱子拚命撞腦袋。
哭聲,像是傳染病一樣飛快的傳染給每一個戰兵。
滿含悲慼的哭聲像病毒一樣鑽入唐昕雲的心理,看著這些,她發現步伐前所未有的沉重,像是有人攥著她的心臟狠狠的拽了一把,快要呼吸不過來。
唐昕雲發現唯一能做的,就是高高的舉起手來,大聲高呼:「藥品補給來了!」
「醫官,醫官在哪裡,快來接收藥品。」
慢慢的喧囂和哭聲裡,恍惚轟隆一下安靜下來,無數目光投向唐昕雲。
唐昕雲望著醫官,一句話沒說,將儲物袋裡的藥品嘩啦啦的一併都倒出來,像小山一樣堆在染滿鮮血的門板上。
有救了!
與此同時,唐昕雲不是唯一在分發藥品的,到處都有人在臨時分發充足的藥品,嶄新的新裝備,紛紛被分發下來鼓舞士氣。
談追因傷勢不輕,退守東江主持戰局,此時一聲令下,整個東武軍悉數振奮起來。談追收斂笑意。臉色慘白的他帶著凝肅如刀的目光緩緩掃視眾人,朗聲震懾所有喧囂:
「諸將,全線反擊!」
談未然從東江背側面返回之時,赫然正是東武軍發動全線反擊的一幕,像是海天一線的怒潮,洶湧澎湃的怒吼奔騰,
談未然不知父親談追怎麼策動的,不過,他眼皮底下發生的。卻是真正令人歎為觀止的全線反擊。
乍然一看,反擊的東武軍和攻入城中的霸天軍一樣,被地形和人為的環境分割為一股股。可是,反擊的東武軍卻像小溪流一樣每每匯流在一起,形成局部兵力優勢。把一隻隻被分割的霸天軍掃入垃圾堆裡。
靠的是對地形的熟悉,靠的是果決推平房屋,靠的是東武軍精銳的執行力。
很精彩的城中反擊戰。
細心一看就明白,這是打算包圍霸天軍。考慮東武軍兵力較少,的確是好胃口。
敵我兩方的將領不由自主的觀察這個局勢,倒抽一口寒氣,果然好胃口。看來。渴望一戰定乾坤的不僅僅是霸天王,談追一樣很膩味和巴山鋒禮尚往來的日子。
城中巷戰就像是一個一時半會掙脫不掉的泥潭,已經成功的把霸天軍暫時陷進去了,能不能包圍成功。就需要多種因素和力量來決定了。
是殲滅,還是收服?
又或者,是第三條路……突圍?
如果巴山鋒沒事,活下來了。那麼霸天軍就必將突圍成功,甚至有機會反客為主。反過來一口吞掉東武軍。
談追輕咳一聲,握著徐若素的纖纖素手,忽然啞然一笑:「仗打了不少,不知怎的,這次我竟有些多餘的緊張。你說,若是這一仗打輸了,咱們怎麼跟兒子交代,怎麼跟你交代。」
徐若素嫣然一笑,反握著談追的手,柔聲道:「哪裡要交代了,從來就沒有人要你交代。我娘家那邊的胡話,聽過就算了,誰還會當真呢。我啊,就怕你交代不了自己的那一關。」
談追凝視妻子,露出發自內心的愛意和微笑,互相輕柔握著手,道:「若這次敗了……」
「敗了就敗了,有什麼大不了的。沒必要為我娘家那邊的幾句話耿耿於懷,你若想爭天下,若喜歡統軍,咱們就去做,怕甚麼,咱們家兒子多麼出色,你這個當爹的還怕輸不起?」徐若素微笑中掩不住她的自信和驕傲,彷彿一隻最美的天鵝,又充分給予丈夫最大鼓勵。
兩人互相握著彼此的手相視一笑,給予彼此更多的信心,雙雙屹立高塔之巔俯瞰戰局。
談追仰天一笑,自然顯出幾分屬於他自己的獨有沉凝氣質:「人活一世,勝也好敗也罷,總要留下點什麼,給自己交代點什麼。」
微微一頓,忍不住道:「兒子真的沒事?」
徐若素忍不住笑道:「放心,那是咱們的孩兒,當然厲害,反正比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加起來都要厲害……」
談追有點頭暈,他能接受自己有一個天才兒子。廢話,自家的孩子不是天才,誰是?
話音落下不一會,兩人就有感扭頭回首,見兒子談未然帶著韓有德和牛爍等六人一道飛射而來。
韓有德和牛爍各率兩人稍微停留下來,行禮大聲高呼:「君上,我老牛(韓家)來為你助戰來了,稍後我們牛家(韓家)會派來更多人來襄助。」
這兩人不愧是牛家和韓家的擎天巨柱,這個人情送得乾淨利落。憑這一聲高呼,對士氣的提升就不小了。
談未然飛掠上前,取出巴山鋒的人頭一亮,談追頓時重重出了口氣,有種說不出的悵然,這個老對手真的就這麼說沒就沒了。甚至連一個轟轟烈烈的死法都沒有,也許真有點不值梟雄的身份。
徐若素露出惋惜之色,可惜不是活口。
談未然認真打量爹娘,道:「娘,我沒按你的交代留活口。我認為,該殺就殺,無謂求個什麼便捷。爹要對付霸天軍,用巧計固然省心省力,又怎都不如堂堂正正碾殺,方能奠定威儀。」
談追和徐若素互看一眼,雙雙在心裡倒抽一口寒氣,他們這個兒子究竟在哪裡跟誰學的?把兒子放在家鄉養大,真的沒問題?
兩人不知,談未然有一句話沒說。
如果一統個東武荒界都婆婆媽媽心慈手軟,他就算綁也要把父母綁走,絕不讓父母瞎攪合什麼爭天下。
行王道之時,霸道不可失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