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祖發作雷霆之怒,包括何老祖,眾人俯身下去,只有一臉黯淡的聆聽怒火。
談未然心中一動,看來陳老祖輩分很高。同為太上長老的何老祖,尚且要恭敬聆聽,遑論其他人。
陳老祖輪流訓斥一通,也無意將事情鬧大,慍怒道:「你等不要臉皮,也莫要將臉皮當眾丟在弟子眼中。今日之事,怎麼收場,你們想一想,斷不要傷了和氣。」
談未然心中譏笑,怎能不傷和氣?
不過,話又說回來。各峰之間積怨重重,是源遠流長,是多年一點一滴積攢出來的。若說和氣一團,也未必不能,可和氣下邊,八成就是恨不得落井下石。
表面和氣,是沒問題的。各峰積怨深厚,都能勉強維持相安無事的關係。今日之事,不過是在種種恩怨中再添一筆,將來一朝爆發就是了。
談未然至此,已是明白了。黃泉戰爭來臨之時,為何宗門當即就分崩離析。
「弟子不服!」
莫飛鵲怨氣沖天的怒視許道寧,厲聲道:「許道寧公然攛掇其徒殘殺我座下衛汝北,若然老祖就此輕輕放過,怎能盡服人心。」
尤其最後一句,聲嘶力竭:「諸位,今日他能殺我座下衛汝北,將來就能殺你等座下的安素兒和尤權!」
談未然冷眼旁觀,陳老祖皺眉,何老祖顯然流露不滿之色:「許道寧,你說,此事如何交代!」
許道寧泛漾一縷森然道:「要交代?甚好,本座就給你們一個交代!」嘴皮忽然翻動,似乎傳音而出。
「雲浩之死!」
許道寧傳音,四個字鑽入莫飛鵲耳中。只見莫飛鵲滿臉血色褪去,剩下一片慘白之色,兩眼中的激憤無影無蹤,唯獨剩下驚怒交集!壓抑心情,不動聲色的傳音,和許道寧私下說了幾句。
許道寧森冷的目光,死死盯著莫飛鵲。莫飛鵲目光變幻一會,收斂所有情緒,不發一言的抱拳行禮:「衛汝北之死,本座不想計較了,以免傷了和氣!」
莫飛鵲充滿壓抑的說道:「若見性峰願化解今日之事,我見禮峰也願為和氣而不借題發揮,今日種種,我見禮峰絕不再提!」
此變化,堪稱突然之極。莫說旁人,就是陳老祖與何老祖也是滿頭霧水,渾然費解,只隱約猜到二人必定達成某些私下協議。
許道寧點頭道:「能一團和氣,是最好不過。」
眾人滿腹疑竇,怎也猜不到二人究竟是私下交流了什麼。不過,今日之事沒有演變為一場大戰,總歸是宗門之幸。各人自然求之不得,也願不了了之。
談未然心頭一笑,他猜到是這個結果,最後也只能不了了之。
「誅絕見禮峰」是十二分嚴重的話題,但也是見性峰職權。今日是沒人會就這一點來借題發揮的,充其量是忌恨在心裡,往後找機會反擊就是了。
許道寧敢說,就不怕被忌恨。多年來,見性峰被人忌恨的從來不少。包括莫飛鵲在內,眾人對此心照不宣。能忌恨,無法拿這一點來攻擊見性峰。
話說回來,見性峰的職權,本來就是招人嫉恨。如果和各峰和和氣氣,就該輪到主峰一脈忌恨了。
此事已有了斷,眾人再做逗留,也無意義,心中滿是感慨,更為今日波折而心潮起伏,正要各自離去。宋慎行忽然出言道:「諸位留步。」
「今日,各位首座俱在,我索性有一樁事,要請諸位做個見證。」
宋慎行目光一轉,道:「而今,主峰一脈傳承單薄,為免於主峰一脈絕傳,我不得不向許首座請求!」
眾人心中咯登一下,隱隱色變,各自又有重新聯袂跡象。
談未然已知要說什麼,低眉順眼,只當什麼都沒聽見的模樣。
「許首座,見性峰弟子談未然,資質出色,悟性驚人,乃是絕佳弟子。」宋慎行的話充滿怨氣和愉悅,分明是在報復許道寧之前的咄咄逼人:「請許首座忍痛割愛,將談未然轉入我主峰一脈!」
唐昕雲等今日經歷驚心動魄,沒想成,這會兒再起波折,忍不住轉臉一看。見小師弟一派眼觀鼻鼻觀心的可愛模樣,忍不住就想笑著搓揉幾把。
此前發生太多,眾人至今不知為何激怒許道寧,此時不願再生波折,索性是靜觀其變。真要攔,他們總是有出手的機會。
許道寧淡淡道:「我見性峰素來弟子有限,若誰見了都來要人,那不如撤銷見性峰罷了。」
宋慎行看了談未然的小模樣一樣,忍不住心中的喜愛,道:「許首座,你素來維護宗門威嚴,今次主峰一脈能否傳承下去,就看你是否割愛了。」
許道寧笑笑道:「宗主言重了。未然資質有限,年幼無知,恐怕未必能承受得住宗主期許。」
無恥之尤!宋慎行和眾人不由在心裡破口大罵。
談未然資質有限?年幼無知?被他一個人擊敗的尤權安素兒等人,那算什麼?被他一番辯白逼得無話可說的莫飛鵲等人,又算什麼。
除了宗主和陳老祖,沒人希望談未然轉入主峰,絕口不提,各個恨不得出言證明談未然其實是頭蠢豬。
宋慎行又道:「談未然資質如何,我等有目共睹,不必爭論。見性峰歷代弟子,素來少為宗門做貢獻,始終在外漂泊,不免浪費人才。而今,許首座該支持主峰才是。」
宋慎行不容辯駁,肅容道:「請許首座三思,和氣為上,無謂令我請出奪傳令!」
各大首座,包括何老祖在內,無不皺眉不悅。各峰都曾經吃過奪傳令的苦頭,被主峰奪走麾下最出色的弟子,見性峰則是其中最受傷的。
當然,奪傳令的設立,是創派祖師,為保住主峰一枝獨秀的地位。各峰都理解,理解是理解,然而,當被奪到自家身上,那就是痛恨。
奪傳令,每一次請出,必定奪走座下最出色弟子,動輒奪走的,是百年一出級的天才。此舉極為招人忌恨。
好在每一名宗主,只能請一次奪傳令,很大程度上約束了奪傳令的威力。不然,每次出一個出色弟子,就要防火防盜防主峰,誰也吃不消。
「奪傳令?」談未然愕然,他沒聽過。唐昕雲等都沒聽過,無不驚訝。
許道寧沉吟一會,說道:「宗主,我私人奉勸一句,請出奪傳令之前,最好三思。若宗主有意,又怕我阻攔,不妨問問未然的意思!」
陳老祖和宋慎行微微一怔,發現此前竟忽略談未然個人意願,頓時皺眉不已。
二人其實各有苦衷。各峰虎視眈眈,顯然不欲主峰強盛。今日各峰首座不惜身架,聯袂針對一名弟子,千方百計的挑刺找茬,所為什麼,心照不宣罷了。
從來和和氣氣的許道寧,今日突然發飆連殺多人,眾人都猜或許就是因此而被激怒,也是想坐實談未然將擔任下一任首座之事,迫使主峰無法搶人。
此事之上,各峰必定聯袂阻止。許道寧又不情願拱手相讓。和和氣氣談不攏,就只有奪傳令能避開各峰的阻撓,強行奪人了。
主峰一脈式微,不是一百年兩百年的事了,今次號稱主峰十年內最出色弟子的鄭文駿,顯然不如安素兒等人,從此可見一斑。
為求主峰崛起,為求不成為宗門罪人。就是招人恨,宋慎行和陳老祖思來想去,也唯有奪傳令。
宋慎行緩和情緒,堆出和藹可親的笑臉,對談未然道:「你可願轉入主峰一脈,成為我的真傳弟子?」
談未然險些捧腹大笑,莫名的又感心酸,心想宋慎行這個宗主,或許軟弱,也有可取之處。熄了戲弄人的心思,搖頭道:「弟子不願!」
宋慎行微微一怔道:「你入我門下,將來執掌見知峰,乃至成為下一任宗主,也大有可能。」
談未然依舊搖頭,果斷道:「弟子不想當宗主,也不想當首座。弟子雖年幼無知,也知權勢愈大,責任愈大。宗主和首座之位不好坐,更知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好處。」
宗主許以下一代宗主之位為誘惑。師父希望他成為下一代首座。爹娘那邊打下來的基業,他是唯一的繼承者。他不會分身術,一個能當幾個人用?
年紀輕輕就能說出這席話,陳老祖和宋慎行感慨萬千,愈發的喜愛心動。宋慎行想想道:「你若肯入我門下,陳老祖會把你帶在身邊,親自教導。」
談未然領情,心中稍有感激,點頭致謝道:「多謝宗主和老祖的青睞,弟子也明白,何為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長生武道之路,終歸是要靠自己努力的。」
見宋慎行還要再說,談未然不想這位一心為宗門的宗主難堪,索性直言道:「宗主,弟子明白您和老祖的心意,也多謝二位的青睞。不過,也請容許弟子問幾個問題。」
「你問。」宋慎行苦笑不已,不知為何,眼前是一個俊美少年,他卻有一種和成熟的成年人交談的錯覺。
談未然緩緩道:「在見性峰,弟子能把後背交給師兄師姐。在主峰,能不能!」
此言一出,銳不可當,宛如鋼針一樣刺入宋慎行和各首座心中!
竟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