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4大海波痕
司馬灰猜測這個近似「箱形女仙水母」的陰魂。只適應地霧裡的環境,一旦從霧中脫離,就必須尋找血肉之軀維持生存狀態,而且要不斷重複這一過程,此時緊貼著洞壁落下,不料身上卻已被「浮蚷」體內下垂的刺絲裹住,霎時間萬念如灰。
而司馬灰正呈下墜之勢,那「浮蚷」幽靈般的內臟受其帶動,也跟著從壁上脫落,近乎透明的箱形薄膜向後翕張開來,內臟都被扯到了他的身前,使得墜落之勢略為延緩。
從被刺絲接觸,再到軀體僵硬失去意識,其中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就在這瞬息之間,司馬灰實不甘心就死,他心念動如閃電,趁著左手還未麻木,摸出懷中的氧燭咬掉拉環,對準那團黑霧般的腔腸按去,但沒等胳膊沒伸展開來。左臂便已失去了知覺。
那氧燭本是眾人準備探洞之時,防備遇到封閉狹窄空間出現缺氧狀況,其結構就是一個鋁罐,底部有一層藥物,扯掉拉環就會燃燒,提供少量氧氣,它在司馬灰手中「嘩」地一下著了起來。那「浮蚷」受到光熱吸引,立刻伸出腔體攫住氧燭。豈料氧燭罐子口徑狹小,那黑霧般的腔腸向內一鑽,燭火頓時熄滅,罐內形成了真空狀態,反倒將它的內臟緊緊吸住,「箱中女仙」和幽靈水母一樣沒有脊椎,體形可大可小,縮成一團便可從人口中鑽入,卻終究是有質之物,腔腸頂端捏起來足有一個拳頭大小,最是敏銳不過,這時被鋁罐吸住就以觸手掙脫,但它體內僅具一層細膜,只聽「啪」地一聲輕響,竟將內臟覆膜撕破,頓時流出滿腔黑水,跟司馬灰一同摔落在洞穴底部,旋即化為烏有。
司馬灰從巖壁間墜落的地方,距離洞底並不太深,又被那「箱中女仙」拖拽。但落在地上扔是摔得不輕,只是身體已僵,變得毫無知覺了,過了許久才漸漸恢復,接連嘔了幾口黑水,神情恍惚不振,就像剛剛死過一次,眼前金圈亂晃,一看其餘幾人也都到了洞底。
司馬灰聽眾人說及經過,才知道先前掉進洞穴之後,勝香鄰唯恐他有什麼閃失,隨即追了下來,卻只見他僵倒在地,也不到那霧中陰魂的去向,而另外兩人中毒較輕,陸續醒轉過來之後,便跟高思揚一同下來匯合,此刻見司馬灰化險為夷,終於把揪著的心放下了。
羅大舌頭問司馬灰:「巫楚壁畫裡的小娘們兒到底是什麼東西?你把她給收拾了?」
司馬灰活動活動麻木的手腳,只覺身上奇疼徹骨,忍不住嘬著牙花子吸了口氣。腦袋裡卻仍然發空,竭盡全力回想最後幾秒鐘的情況:「我好像……給它拔了個罐子。」
高思揚說:「你剛才趟在這裡挺屍,可都把我們急壞了,怎麼還有心思胡言亂語?」
司馬灰腦中發懵,過了一陣神智恢復,才把自己知道的經過簡略說了一遍。
眾人聽罷並無釋然之感,雖然終於弄清楚了「楚幽王盒子」以及「楚載神獸」附近出現的異象,可解開的謎團也使餘下的謎團更加突出,想不透讓土賊把「遺骸」轉移的人是誰,「天匭」是否真的存在?這個大得出奇的山洞又是什麼地方?
第4話大海波痕
司馬灰平生所歷之奇,以「占婆王匹敵神佛的運氣、羅布泊極淵沙海中的時間匣子、北緯30度水體怪圈」為最,想來世上詭秘古怪之事莫過於此了,卻總都有些線索可尋,唯獨涉及到「綠色墳墓」,就完全找不出任何頭緒,一直糾結在「死循環」裡越陷越深。他僅知道「綠色墳墓」妄圖掌握深淵裡的存在秘密,如今全部的希望,只懸於這最後一條渺茫的線索,那就是搶先在陰山裡找到「通道」。
他自打掉進山洞之後,藉著巖壁上的鬼火,看到了「箱中女仙」的真身,終於在千鈞一髮之際,使用氧燭將至其於死地,隨即失去了知覺,而羅大舌頭等人則是剛下來不久,誰都沒顧得上觀察周圍地形。
此刻勝香鄰點起了火把照明,司馬灰趁亮在洞底找回了背包和槍支,但發現「1887型槓桿步槍」摔壞不能使用了。勝香鄰見狀便將自己的「1887型步槍」交給司馬灰,她則向羅大舌頭要了那柄瓦爾特p38手槍防身。
當前面臨的危機。就如高懸在頭頂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時都會落下,司馬灰能感覺到死神的腳步越來越近,當然是不敢懈怠,立刻將步槍背到身上,忍著疼舉目四顧,這裡的洞壁含有磷化物,不時冒出鬼火,在相物之術中稱作「陰燭」,顯然是死的人多,屍氣凝聚而成,離遠了就看不清楚,照明還是主要依靠礦燈和火把。
眾人眼見洞穴規模宏偉,火把雖然明亮,也只能照及一隅,估計深淺只相當於洞口直徑的一半,底下也沒有洞口那般寬闊,周圍古壁削立,齊整異常,巖壁上全是一層接一層的蒼紋皺褶,每層都有半米多高,輪廓清晰,宛似波濤洶湧的大海。
司馬灰記得有種上古地層痕跡。被稱為「大海波痕」,他以前在宋地球的書裡看過這類插圖,此刻身臨其境親眼目睹,也不禁驚異於天地造化之雄奇,人工畫卷又豈能摹其萬一?但洞中空空如也,與先前的推測完全不同。
高思揚不明白「天匭」為何物,她問司馬灰:「那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司馬灰說人生在世都是匆匆過客,肉身凡胎難免一死,相傳人死之後,形滅神存,只有一縷幽魂不散。還可重入輪迴,也有不少人生前壞事做盡,要被打到陰山背後永世不得超生,所以陰山就是關著這些惡鬼冤魂的地方,據說這座陰山裡有個圓盤形的物體,亙古已有,關於它的相關記載也不算少,卻都是稀奇古怪,根本讓人無法理解,在沒看到實物之前,我也是絲毫琢磨不透。
高思揚又問:「可這裡好像什麼也沒有,咱們會不會找錯地方了?」
司馬灰說:「這座漂浮在北緯30度怪圈裡的磁山,肯定就是陰山了,因為它與巫楚壁畫裡的記載完全吻合,但現在距離這麼近,磁山為什麼沒有將獵刀步槍吸住,以及古人在山裡發現遺骸的具體地點,還都不得而知……」
這時眾人已翻過一道接一道的地層波痕,摸索到了對面一側的巖壁附近,就聽洞口傳來些細微聲響,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攀壁而下。
2司馬灰等人立即停下腳步,屏住呼吸聽了幾秒,不由得相顧變色:「是這陰山裡的行屍走肉!」
眾人原本還感到奇怪,為什麼一直沒受到「伏屍」攻擊,想見它們多在距離水體較近的地方,以便掠食求生,先前可能懼怕「箱中女仙」,才紛紛躲避藏匿,此時卻嗅到了生者氣息,就跟著爬進洞來。
眾人心下雪亮,這些魂死魄生的「伏屍」凶狠殘忍,行動極為快速,加上洞穴裡漆黑無比,倘若是成群結隊的撲過來,憑這幾條步槍恐怕無從抗衡,他看到火把照耀下,巖壁底下有三個很形狀很規則。城門大小的窟窿,立刻拔足奔去。
「二學生」兩條腿發軟,稍慢了幾步,就覺身後有「咕咕噥噥」吞嚥口水之聲,心裡更是發慌,想著千萬不能回頭,還是忍不住後看了一眼,當時陰燭忽明忽暗,就見一張帶著淤血的灰白大臉近在咫尺,頓時驚駭欲死,腿底下更不聽使喚了,被那「伏屍」一把揪倒在地。他見「伏屍」張開血盆大口咬了下來,不禁嚇得高聲慘叫。誰知那「伏屍」嘴部越張越大,轉瞬間竟張成了一百八十度,下巴像塊破簾子似的垂到了胸前,鮮血決堤一樣從嘴裡湧了出來,流得「二學生」滿身滿臉都是,他瞪目結舌,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木雕泥塑般躺在地上呆呆發愣。
原來是羅大舌頭發現「二學生」情況不妙,而加拿大雙管獵熊槍殺傷面太廣,近距離根本不能使用,情急之下直接用手摳住了「伏屍」張開的大嘴,晃臂膀運足力量,暴雷也似斷喝一聲:「開!」居然「卡嚓」一聲,把那「浸死鬼」的上下頜骨從中掰開。
這時另外三人從後跟來,目睹了羅大舌頭空手竟有如此蠻力,驚心動魄之餘無不歎服,當即拽起地上的「二學生」,從巖壁下的豁口裡魚貫而入。
眾人穿過巖壁,舉其火把一照,見是個規模相近的洞穴,才知這山體內部是洞中套洞,被巖壁隔成了兩間石室,同樣齊整得近乎詭異,只不過這間石室頂部封閉,而巖壁底部孔穴貫通,沒有東西可以遮攔。
眾人不敢停留,舉著火把繼續往深處走,卻見盡頭的巖壁下,仍有三個並排的窟窿,竟與剛才穿過的那道巖壁一模一樣,但身後「伏屍」跟得太緊,他們來不及再看周圍地形,只好硬著頭皮埋頭鑽進去,出去一看還是一間石室,不免更是駭異。
五個人一路深入,也不知穿過了多少道巖壁,而每道巖壁對面都有一間石室,卻不見地形有任何變化。
眾人越走心裡越是發怵,這山洞裡古怪已極,天曉得它通著什麼地方。如果山體內部的結構是鬼斧神工天然造化,那也不可能是幾十間石室都被巖壁隔開,各自的規模形狀又都完全相同,更看不出有人力開鑿的痕跡,甚至可以完全排除人為的假設,因為這種工程絕不是人力能為,究竟是地形相似?還是始終在兩點之間重複經歷著同一個事件?
3陰山伏屍在身後緊追不捨,只是受地形限制不能一擁而上,眾人被形勢逼迫,腳下一步放鬆不得,不停地向穿過一道又一道巖壁,根本顧不上去想什麼,卻見這山腹中的石室無窮無盡,漸漸兩腿酸麻,呼吸變得沉重,心中更是打顫。
「二學生」實在跑不動了,被眾人拖死狗般地硬拽著,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告訴其餘幾人,恐怕跑到死也沒用,這個山洞裡面實在太詭異了,試想天然山洞的內部結構怎麼會完全相同,而且不是一處兩處相同,是至少幾十個石室都一樣,像是一個模子裡摳出來的,這地方簡直就是迷宮般的「溫徹斯特鬼屋」。
羅大舌頭也叫道:「打沒進來之前我就覺得不對勁,我看咱多半被這山洞裡的陰魂纏住,中了障眼法了,不來點黑狗血是出不去了。」
司馬灰聞言心中一動,想起當年在京聽過的一件怪事,那是說早年間有個書生,家境貧寒,在京郊一處荒園裡苦讀,打算趕在大比之時搏個出身光宗耀祖,天底下的讀書人大多如此,但想得容易做得難,舊時科舉制度的狀元進士,都如篩孔篩出來的一般,每科總共能有幾人高中?這書生連考了幾年都是名落孫山,某夜月明星稀,他獨自一人在荒園徘徊,對著月亮吟詩遣懷,忽聽牆頭有人咯咯發笑,抬頭一看原來是個絕色美女,從牆外探頭進來看他。自古道:「燈下觀男子,月下看美人」。書生一見那美女在月下明艷無方,頓時看得呆了,以為是有哪家小姐暗中仰慕自己才華,特趁月夜前來私奔野合,不禁喜出望外,趕緊整頓衣冠打開園門迎接,誰知來到門外一看,發現那竟是一條米斗粗細的大蛇,在牆下頂著一顆美女的腦袋,聽得園門開了,便轉過頭來衝著他擠眉弄眼,驚得書生三魂不見了七魄,逃回房裡反鎖了門戶,緊接著就聽到有人砸門呼喚其名,書生哪裡敢開,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就匆匆收拾行李逃回了老家,但此後夜夜入夢,都會回到月下荒園,將前事重新經歷一遍,如此反覆不斷。那書生受不得嚇,沒多久便病入膏肓,眼瞅著堪堪廢命。最後幸得一老叟相救,他授予書生秘訣,在遇夢迴荒園便立刻咬破自己食指,就能立刻從重複的噩夢中驚醒過來。這個傳說版本甚多,如今也不知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但書生一定是被妖物所纏,破了障眼法即可安然無事。二學生所說的「溫徹斯特鬼屋」雖然古怪,畢竟是人之所為,而這山洞卻是天然生成,說不定其中有「地市」幻布,或是被陰魂糾纏,也甭管遇到的究竟是什麼情況了,只要咬破中指,身上感覺到疼痛,便能立刻擺脫。
司馬灰動了此念,就告訴眾人趕緊自咬手指,否則還得一遍接一遍重複鑽過相同的巖壁,隨即帶頭咬破了自己的食指,心想這回可就逃出去了,不料到盡頭一看,赫然是道直上直下的巖壁,壁上波痕如海,下面有三個窟窿,早已數不清見過多少遍了。
第5話重複經過
1司馬灰聽聞以往每遇亂世,便是天垂異象,妖怪屢生,多以邪法惑人,若是你反反覆覆經歷同一件怪事,那多半是有地市現象發生,形成的原因很多,也可能是巖壁裡陰氣沉積所致。這並非是無稽之談,湖南長沙黑屋附近荒墳古墓眾多,民國那時候的土賊,一到夜裡就出來幹活,掏開墳包子摳寶,某次三個賊人掏開一個盜洞,挖到深處觸到有古磚,那可全是帶著畫像石的,一看就知道掏著了大墓巨塚。群賊喜出望外,以為要發大財了,連夜埋下火藥在墓牆上炸出個窟窿。等到散盡了晦惡之氣,就該下去掏行貨了,這幾個賊本來各有分工,可留下把風的唯恐進去摳寶的私藏賊贓,進去摳寶的也不太放心,害怕自己幹著半截活兒被人悶死在裡頭,經過一番商量之後,三人決定破了規矩一同下去,於是彼此都拿牛筋索子拴了,一個接一個,腦袋頂著腳心鑽進了盜洞。誰知就在這條不算太深的盜洞裡,三個土賊向前爬到馬燈煤油耗盡,洞子裡陷入一片漆黑,他們也沒摸到先前炸開的墓牆。仨賊發覺情況不妙,知道遇上鬼了,加上做賊心虛,越想越怕,趕緊倒爬著向後退,可後面的入口也沒了,這條直進直出的盜洞,居然兩端不見首尾。結果這三個土賊連驚帶嚇,都被活活的困死在了盜洞裡,到死也沒找到出口。半有後另有群賊發掘古塚,才在盜洞裡看到這三具屍體,為首的老賊經驗豐富,料知這三個同行撞上了「地市」慘遭橫死,當即用草紙燃煙,往洞內倒灌,抽去煙霧之後才敢進入,果然在墓室中找到一隻千年狸貓,說是千年,其實也沒法計算,反正就是活得年頭多了遍體生出白毛的一隻老狸,它性喜幽暗,穴入墓中而居,所以古墓裡都是它的便溺,能產生一種特殊的氣味,形成了所謂的「地市」,這種氣息一旦被人吸入腦內,就會導致被它迷住,明明只有幾十米深淺的一條洞子,那三個土賊卻出來進去一直折騰到死,實際上始終在原位沒挪過地方,假如識不破其中關鍵,來者縱然是心硬膽壯的郎君,十個裡也要有九個著了它的道。
這類奇聞異事司馬灰聽過不少,可無一例外都是發生在很早以前,由於那時候人煙還不怎麼稠密,所以在那些荒山野嶺間,也許還真有諸如「千年古狸、人首蛇身」的東西存在,而如今就拿大神農架原始森林為例,已被林場子砍禿了多少大山?即使還剩下些人所不知之物,恐怕也不多見了,因此這些怪事在近代就少得多了。
司馬灰根據他的既有觀念和以往經驗,認為自己這夥人是在山洞裡撞上了「地市」,雖不知所遇是鬼是怪,可只要咬破食指,身上一疼一驚,也就把這幻惑破了,否則巖壁後的石室重複出現,如何才是了局?
怎知這法子並不管用,石室盡頭有三個窟窿的巖壁依然如故,眾人疲憊欲死,都跟拉風箱似的呼呼氣喘,卻猶如置身在一場不停重複的噩夢裡,永遠不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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