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c47信天翁」開始出現劇烈的顛簸傾斜。司馬灰知道情況不妙。「時間」像是一條平靜的河。但離開了河道。也許就是大海狂嘯般的驚濤駭浪。誰都無法預測那洶湧的暗流裡存在著什麼。「匣子」裡的時間已經流逝到盡頭了。眾人即將隨著這架14年失事的「信天翁」。從黑洞中直接墜毀在羅布泊。變成「空難事件」的一部分。
羅大舌頭咒罵道:「這輩子總共就他娘的坐過兩回飛機。還都趕上墜毀了!」
司馬灰感覺到機身傾斜加劇。但回頭一看後艙的乘客。仍像死屍般毫無反應。看來不是「匣子」已經消失了。而是「匣子」正在黑洞中消失。
這時艙內木箱的蓋子滑落。直向司馬灰撞來。他抬手推開。無意中瞥見蓋板下有陰刻的星圖。心想:「也許c47里運的不是古董。而是宅仙一類的隕石。」
勝香鄰也在旁看得清楚。她曾根據特斯拉的匣子猜想。推測考古隊接下來將會面臨的四種結果。一是從趙老憋身上找到逃脫的辦法;二是成為「c47信天翁」中的死難者;三是在「匣子」消失後。被黑洞徹底吞沒;第四種結果是憑己的能力。在「匣子」中找到出口。
可現在一想。這其中又涉及一個悖論原則——在特斯拉能遇到另一個真實的己。因此前兩種結果也許並不成立。作為幾個相對**地事件。在「匣子」內部被扭曲到了一起。但每個事件都擁有身的質量和重力。比如活著的趙老憋。就永遠不可能在考古隊所處的時間坐標內出現。趙老憋根本沒有提前掌握逃離「匣子」地方法。但他本身就是「通道」。正因為他活著逃出生天的「結果」早已存在。所以一切複雜的邏輯和原因。都是基於這個「結果」才會形成。
勝香鄰想到此事。立刻告訴司馬灰和羅大舌頭二人。應該盡快離開機艙。再設法尋找通道。但即使找到了「匣子」裡地通道。又會被它帶到哪裡。則根本無法確定。不過趙老憋也許就是因為隕石的關係才能活著離開。考古隊很可能從一開始就忽略了「隕鐵」的作用。屹立在地底沙海中億萬年之久地大鐵人。除了可以在黑暗的深淵裡導航。它更是時光潮汐中唯一永恆不變的固定坐標。返回到隕鐵內部。就不會被黑洞吞噬。
司馬灰一想不錯。此刻形勢緊迫之際。也無暇多顧。就拽起撲倒在地的羅大舌頭。重新戴上防化呼吸器。按原路退向艙體破裂處。冒著亂流爬上傾斜地機翼。這時濃厚的黑霧已經開始消散。可用礦燈向四週一照。都感到心底生「c47信天翁」在匣子中的物理速緩慢得接近靜止。但這只是相對於司馬灰等人而言。事實上它仍在持續運行。加之受到亂流影響。機翼逐漸偏離了原位。冥冥默默的空間裡。已經看不到隕鐵究竟在哪。四外都是無底深淵。誰又敢捨身一跳?
三人正束手無策。忽見機尾高處的黑暗裡。有一道白慘慘地微弱光束。司馬灰心想那多半是通訊班長劉江河的礦燈。此時也無法喊話呼叫。只好用燈光發出信號進行聯絡。
通訊班長在洞窟中苦等眾人不回。心中不免發起慌來。此刻正探著身子向下察看。見到下方有礦燈閃爍。接連拽出了幾道光圈。知道是求救信號。他立刻找來繩鉤接應。
那三人接住蕩過來的繩鉤。攀回隕鐵頂端的洞窟。他們立足未穩。就聽遠處有巨雷擊下。藉著閃電俯視深淵。那架墜毀前的「c47信天翁」已經消失。無邊的黑暗中撕裂開了幾條縫隙。呈現出深沉的暗紅。其中有密密麻麻幾百隻冰冷詭異地眼睛。在「死循環」地背後。似乎存在著某種難以想像的恐怖力量。從黑洞中扭曲了時間。使人膽顫心驚。不敢注視。
眾人週身上下毛髮俱豎。三魂沒了七魄。根本無法確定己看見地究竟是些什麼。只是在那一瞬間。都彷彿感到胸一擊。好像是絕望帶來的窒息。也好像是潛意識中對黑暗與未知的深層恐懼。
過了片刻。風暴般的塵埃漸漸煙消雲散。四周歸於寂靜。可表盤上的指針並未回到12:30分。仍在延續「匣子」裡的時間不斷流逝。也無法確定「時間坐標」有沒有恢復了正常。更不知考古隊今後的命運。是否將陷入一個更大的「死循環」。
現在冥目一想前事。眾人都覺渾渾噩噩。就像發了一場大夢。沒辦法相信己剛才經歷了一段根本不存在的「時間」。又在「匣子」裡遇到那個早該死去多年的趙老憋。可這明顯又不是「地壓綜合症」帶來的幻覺。
四人心下迷茫。待到稍為寧定。就從鐵人頂部爬下沙海。內部進行探察。也沒有什麼發現。返回來的時候。其餘三人正在檢點物資。估算憑借現有的水糧和電池。能在地底維持說:「這回真是多虧了有你接應。要不然咱們全都得報銷。我先給你記上一功。」
羅大舌頭說:「看來咱這位通訊班長還是比較可靠。是個經得住考驗的同志。我估計你回去之後最損也混個一等功。全軍通報表揚不在話下。至於特級戰鬥英雄你就別指望活人準備的榮譽。」
通訊班長劉江河對參軍立功之事極為看重。牧區農場裡的子弟能立下軍功。就意味著有提干地可能性。排長以上才算幹部。提了干就能一直留在部隊。找媳婦也容易多了。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可他聽司馬灰等人如此說。雖然甚是嚮往。卻也不敢奢望還能從地底活著回去。而且深覺惶惑。當時就剩下己一個人。嚇得腿肚子都哆嗦了。要拿穆營長的話來說。真以為死球了。看來還是革命意志不夠堅定。
羅大舌頭說:「別忘了榜樣的力量是無窮地。只要你今後多向我學習就行。我羅大舌頭向來注重培養己的英雄品質。什麼是英雄好漢?那就是一頓飯能吃八個饅頭。外帶二斤醬牛肉……」
司馬灰說:「扯淡。我告訴你們什麼是英雄。英雄就是寧肯粉身碎骨。也不跟這狗屎一般的世界妥協。」
通訊班長劉江河聽了這二位地高論。真是呆若木雞。怔怔地無言以對。
勝香鄰對他們三人說:「你們湊在一起就不能討論些有意義的事嗎?」
司馬灰心想。打考古隊進了大沙阪開始。每天過得都跟世界末日似的。現在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也只有竭盡所能周旋到底而已。因為匣子為了過去。它就像是宿命中一個解不開的死結。如今留在現實中的只有「結果」。不管是否情願。都得接受死循環中出現的「結果」。
這個「結果」就是:考古隊無意中洩露了有關「幽靈電波」地部分秘密;「道格拉斯—c47空中列車」於14年墜毀在羅布泊荒漠;趙老憋意外偷走了情報和機艙裡的某些東西。又在勾結法國探險隊深入大漠盜寶掘藏的時候。受地壓綜合症影響死於「黑門」。「地壓綜合症」直到近些年才被逐步發現認知。五十年代之前完全沒有這種概念。因為以往的地下洞窟。最深的只有幾百米。遠遠達不到地壓超出負荷地深度。人類對地底的探測範圍又十分有限。趙老憋勾結法國人在沙漠裡尋寶那會兒。也根本不知道世上存在這麼一種致命現象。所以無從防範。
但從這個「結果」中又衍生出了一連串的謎團。基本可以歸為三條主要線索:一是趙老憋已於民國年間死在新疆大漠。為什麼解放後又在湖南長沙現身?同一個人怎會先後死亡兩次?而且趙老憋逃出「匣子」的時候。顯然從c47的機艙內順手偷走了某件古物。他最後說有一個緊要之事還沒告訴考古隊。這件事會不會與「綠色墳墓」有關?還有趙老憋又是如何將「幽靈電波」的情報洩露出去的?二是「綠色墳墓」。這個地下組織地「首腦」早在幾個月前。就從古城密室中取得了「幽靈電波」。既然它掌握了「通道」地秘密。這條「通道」又確實存在於世。那麼「綠色墳墓」肯定要去尋找神廟。還不知道進展如何。此外「綠色墳墓」首腦的真實身份。以及該組織地結構與規模。也都被瞞得密不透風。
這些疑問此時全部無解。如今考古隊深處地底。只能尋著古老的航標。繼續前往沙海的盡頭。探明一個未知的真相。158年中蘇聯合考察隊的去向、夏朝龍印與滅火古國的起源、迷航失蹤的z-615蘇軍潛水艇。似乎全都與它有關。可以說一切難以解釋的謎團。都是縱橫交錯的「樹冠」。而那座接近地心的「神廟」。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樹根」。只要考古隊能夠挖出「樹根」。全部的謎團都會迎刃而解。所以應該摒棄雜念。把著眼點和行動重心放在這第三條線上。
勝香鄰聽了司馬灰的分析。覺得思路詳明。方略還算得當。但具體實施起來卻很艱難。不確定因素也太多了。因為考古隊只知道這座「神廟」。處在接近地心的未知區域。而極淵只是地殼與地幔之間的空洞。還無法確定沙海盡頭是否存在「無底神廟」。聽趙老憋所言。「神廟」中應該。至於它究竟是什麼。可能只有「綠色墳墓」的首腦才真正清楚。另外地底極淵內的種種跡象。都表明地下隱藏著滅火古國的起源。這應該是一個夏商週三代時期開始。就從黃河流域遷入地深處生存地古老文明。歷史上對它的記等同於一片空白。那些詭秘奇異的「夏朝龍印」。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無人能識。據說安徽有塊鎮水的「禹王碑」。那上面就遺有「夏朝龍印」。郭沫若同志用了三年時間。才認出來三個字。還不知道認得準不準。「神廟」地存在肯定也與這個地下古國有關。
勝香鄰甚至有種不祥的預感。在「匣子」消失的一瞬間。考古隊似乎在深淵裡。看到了一個長有千百隻眼睛地恐怖生物。它深處在時間裂縫的黑洞中。會不會與那座「地下神廟」有關?而現在倖存下來的四名成員。只有兩個來歷可疑又根本沒有工作證地考古隊員。一個無線連通訊班的班長。以及一名地質測繪員。缺少真正的考古專家。憑借現有的能力和裝備。就算活著找到那座「地下神廟」。大概也破解不了其中地謎團。
司馬灰聽勝香鄰所言在理。對未來的不可知和不可預見性。確實是讓現在這支考古隊感到力有不及。但司馬灰跟著宋地球參加考古隊之前。務連骨幹成員。說什麼對歷史有追求。對考古有熱情。那純屬欺欺人。可論起殺人爆破之類的軍事行動。他是再熟悉不過了。因此對於能否破解「地下神廟」之謎並不在乎。大不了拼著性命不要。將「神廟」裡的秘密毀了。
羅大舌頭連稱妙計。讓「綠色墳墓」黃鼠狼撲雞毛撣子——空歡喜一場。只是想想也覺得挺解恨。
勝香鄰猜測司馬灰祖上或從藝的師傅多半不是善主兒。否則也不可能會使「蠍子倒爬城」之類地綠林絕技。那些山林的盜寇、海島的水賊。殺人放火、劫城踹營才是其擅長的手段。習慣採取極端方式解決問題。可如今別無他策。也只能按司馬灰所言行事——如果解不開「神廟」裡的秘密。那就徹底毀掉這個秘密。總之要盡量搶在「綠色墳墓」之前。但願這一切都還為時不晚。
不過勝香鄰還是叮囑司馬灰:「如果宋教授泉下有知。斷然不會同意。所以咱們只有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能將這個計劃付諸行動。」
司馬灰點頭應允。要說完全不想知道「神廟」的秘密。也絕對是昧心之言。最近司馬灰一直在反覆思索這個問題。究竟有什麼樣地驚人秘密。才值得西方冷戰勢力支持下地地下組織。不惜一切代價?他冥思苦想卻又不得其解。下意識地以口問心:「為什麼那座神廟地外壁色呈深綠。莫非是……郵電局?」
羅大舌頭聽了司馬灰所言。恍然頓悟:「還真有點道理。你說我怎麼就沒想到
勝香鄰說:「虧你們想得出來。趁早別胡猜了。這地下的氣壓越來越低。我看很快還會有氣象雲形成風暴出作痛。知道可能是地底又有氣象雲聚集。就讓眾人盡快起程。
這時通訊班長劉江河發覺「短波發射機」有些反應。應該是整理背包的時候觸碰了開關。不過能在地底收到「信號」。也是個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情況。
司馬灰見狀問道:「格瓦拉在非洲參加世界革命的時候。就是通過蘇制短波發射機。來跟遠在古巴的老卡聯絡。據說它僅在一秒鐘之內。就能著摩爾斯密電碼繞地球轉上七圈半。但是也很容易受到氣候和地理因素干擾。難道在這麼深的地底下。還能收到外界傳來的電波訊號?」
通訊班長劉江河報告說:「首長。我看這不像有內容的電波通訊。而是接收到了某個定位信號。距離考古隊不會太遠。」他拙於表達。只能帶路前往。
司馬灰等人都想看個究竟。就跟通訊班長往西南行出。空寂異常。就推測這個來歷不明的神秘定位信號。也許是被沙層覆蓋住了。它每隔幾分鐘出現一次。來源很可能就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