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黃金蜘蛛
第1話四百萬寶塔之城
「運氣」這種東西,對某些人來講是親娘;可對另外那些人,它卻是個後娘。
司馬灰覺得自己這夥人,大概就是後娘養的,他們隨著坍塌的繭狀植物,落進了野人山巨型裂谷的最深處,這裡地形特殊,不知在多少年前,經過天翻地覆的劫數,造成水脈下陷,山體內部漸漸漏空,從而使得大片的原始森林沉入地底。
裂谷內又隨後生長出傘蓋般的孢子植物,徹底將地下森林遮蔽,年深歲久,竟然積泥成沼。使得這個垂直深度兩千多米的幽深洞窟,永不復見天日,所以樹木在這片封閉潮濕的區域中,腐朽速度極其緩慢,顏色暗綠,看在眼中黑壓壓的紋如織錦,倘若沒有任何變故發生,恐怕再經過幾萬年,它們的經洛都會保持原狀。
直到蚊式特種運輸機裡裝載的地震炸彈被人引爆,化學落葉劑四處擴散,破壞了封閉著裂谷底層空間的厚重植被,泥沼隨即下陷,才讓這片區域暴露出來。
由於爆破點並非是在裂谷的最中央,遠處的植被雖然也盡數死亡,但是毀壞狀況並不嚴重,仍有無數黑柱般的根脈垂入地下。所以探險隊僅剩的四個倖存者,不得不在裂谷底部,尋著地底植物的殘骸向縱深處移動,希望找到能夠攀援上行的區域。
誰知就在這片幽深凝翠的地下森林中,竟然還隱藏著一道黃金砌成的牆壁。高聳屹立的牆體被泥土和枯籐覆蓋,剝去塵埃就顯露出耀眼的金光。在沉重的黑暗與薄霧籠罩之下,根本無法看清這堵黃金牆壁的規模,唯見金磚上的浮雕重重疊疊,無窮無盡,但是繁而有序,精妙絕倫,工巧幾乎不似人間之物。
司馬灰等人舉著探照燈看了多時,一個個目瞪口呆,就見眼前的每一塊金磚,都被鑄成一層人面古塔的輪廓,每七重合為一體,塔基下盤有蟒蛇,其形態各異,千變萬化,都不相同。塔身中的黃金浮雕,則是涵蓋著蒼穹大地,上至星辰日月,下至走獸生靈,飄逸的仙女、猙獰的巨蟒、象首人身的武士,甚至金戈鐵馬的戰爭,以及俯視芸芸眾生的神佛。天地萬物、芥子須尼,可以說是無所不包。
緬甸受印度文化影響很深,千百年來,佛法昌盛不衰,各地都有名寺古剎,可是這些黃金浮雕中的神佛,形態奇特萬狀,充滿了離奇的異域宗教色彩,甚至與世界任何地區常見的神佛形像都有很大區別,似乎可以從它們身上,窺探到一個古代王朝早已消逝了的神秘背影。
四人做夢也想不到緬北的深山老林裡,會有這許多金磚,他們陸續剝去兩側的枯枝敗葉,嵌滿寶石和浮雕的金磚不斷顯露出來,實不知這道牆壁究竟有沒有盡頭,越看越是令人眼花繚亂,然而探照燈只能照明身前十幾步,這種感覺就如同盲人摸象,附近也沒個參照物,完全難以判斷真實狀況。
眾人在歎為觀止之餘,只覺一種巨大的逼仄感撲面而來,這面鑄滿黃金浮雕的高牆,猶如一尊沉默冷酷的天神,它寂然無聲,氣定神閒地接受著凡人的瞻仰與驚歎,司馬灰等人看罷多時,都不免心中聳栗,有種脊背發涼的感覺。宗教的力量可以使人類癡狂,大概也只有基於這種原因,才會成就出如此顯赫燦爛的奇跡。目睹了這些黃金浮雕的存在,會立刻使人腦海中湧起一個出自佛法的詞語——不可思議。
司馬灰一面看,一面在心裡打稿:「這面牆壁的規模難以估量,橫恆沉眠在地底,似乎繞都繞不過去,天知道會用了多少塊金磚。牆壁的根部已經沉入地面很大一截,其餘大半都隱沒在黑暗當中,眼前所見無非是其中一隅,根本難以想像上千年前的古人,究竟是如何建造它的。這個被沉積不散的迷霧籠罩,吞噬了無數生命的野人山巨型裂谷裡,為什麼會埋藏著如此之多的黃金?究竟是哪朝哪代所留?這些嵌滿浮雕的金磚契合嚴整,像是一座建築物的牆壁,而它又有著怎樣的形狀和規模?」
九州四海之內,眼所未見,耳所未聞,蹊蹺古怪的事情,也不知會有多少。雖然司馬灰和羅大海、阿脆三人,在這遠鄉異域的深山老林裡有些年頭了,可對緬甸的風物歷史仍是所知有限,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阿脆瞧得心中發毛,對司馬灰說:「這些黃金鋪就的浮雕,好像與緬甸寺廟裡的菩薩不大一樣,看起來很古怪。」
司馬灰點頭道:「曾聽說釋迦牟尼佛祖,是降生在西方捨衛剎利王家中,生下來時一手指天一手劃地,口稱唯我獨尊,並放大智光明,照十方世界,腳下湧起金蓮花,托舉丈六金身,能變能化,無大無不大,無通無不通,普渡天下眾生,寶相莊嚴,妙法無邊,號作天人師。可這黃金浮雕上的神佛卻是如此怪異猙獰,我覺得這些丫頭養的怎麼看都不像善類,處處透著邪……」
羅大舌頭驟然見了這些黃金,不禁又有許多感慨,他用手拍著浮雕上的一尊神佛面孔,提醒司馬灰說:「你小子留點口德行不行?在他媽這麼莊嚴神聖的地方,可不敢胡說八道。咱都是貧下中農出身的,咱哪見過這個呀?反正我這輩子,第一次覺得黃金原來也這麼普通,竟然可以當作建築材料,跟土木石瓦都沒什麼區別。這要是都運到山外去換成軍火,能裝備多少部隊?別說捲土重來佔領仰光不在話下,如果省著點用,發動第三次世界大戰也沒問題了。我羅大舌頭平生有個志願,就是要當國防部長,選購軍火咱絕不能要老美的,美國造雖然先進,故障率卻高,還得是捷克、加拿大和蘇聯造的皮實,在瓢潑大雨或河流沼澤裡泡上半天,照樣抄起來就打……」
阿脆勸羅大舌頭不要動「佛面上刮金」的念頭,免得惹禍上身。何況眾人從地震炸彈的爆破現場逃生之時,都受到了落葉劑的化學灼傷,雖然還不知道震動彈彈倉裡裝填的具體是哪種工業化學毒液,但是看其對地底植物破壞污染的程度,料來最後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如今劫後餘生,已屬不幸之中的萬幸,現在應該考慮的,只有盡快逃出野人山,在大限到來之前越境回到中國,怎麼居然還有心思去動這些念頭?
司馬灰道:「阿脆你說的還真有道理。不過黃金這種東西,果然是動人眼目,人見人愛,不僅咱們中國人民喜歡,世界各國人民也都喜歡,它是和平的象徵。我覺得咱們要是為了世界和平,把黃金寶石都帶出去,就算佛祖知道了,也肯定會感到非常欣慰……」
司馬灰一邊同阿脆和羅大海說話,一邊偷眼看了看玉飛燕,發現她神色焦慮,甚至帶有幾分驚恐,不知是出於什麼緣故。曾經有個偉人說得好:「一個不想發財的盜墓者,不是一個合格的盜墓者」,司馬灰覺得事態反常,就問玉飛燕是否知道些什麼?
玉飛燕畢竟是晦字行裡第一出尖的人物,看了黃金浮雕上有無數古塔,心中已經有了些輪廓,只是管中窺豹,一時還不敢斷言。她被司馬灰一問,才回過神來,回應說:「這些金磚的成色有些古怪,不像是真正的黃金,但究竟是什麼物質我也分辨不出,另外這座浮雕,既不是牆壁,更不是寺廟和古城,恐怕也不是咱們所能想像到的任何建築物,而且它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野人山……」
眾人聞言更是迷惑不解,他們雖然常年在緬北山區作戰,但從未聽過此事,滿肚子的問題,卻不知該從哪裡問起。
玉飛燕神色凝重地說:「這裡很可能是阿奴迦耶王建造的『黃金蜘蛛城』,又稱『四百萬寶塔之城』。」她了經過,原來所謂的「黃金蜘蛛城」,是一個流傳了千年的古代傳說,以前曾經有過一個顯赫強盛的「占婆王朝」,史稱「古占」,國土範圍橫跨越南和老撾北部,崇信起源於古印度教的吠陀獸主,轄地內盛產黃金、美玉、象牙、寶石,財富強極一時。因此令周邊諸國垂涎三尺,屢受侵襲,但佔人北抗中原,南據柬越各王朝,始終未落下風,直到元世祖派大軍征伐,才使之逐漸衰落,其後裔至今還存留在越南老撾等地。
古佔人的城池與歷代國主的陵寢,絕大部分毀於戰火,少量保存下來的廢墟遺址,也早都成了蝙蝠和蛇鼠棲身的巢穴。然而在越南等地,至今還流傳著一個關於占婆王朝「黃金蜘蛛城」的傳說。現今已被考古學家發現的「柬埔寨吳哥窟、穆罕摩尼宮、印尼婆羅門浮雕」等等,雖也有奇跡之稱,但都遠遠不能與其相提並論,只不過始終沒有足夠的證據,能證實這一傳說真實存在。
相傳古代西方有巴比倫王建造的「通天塔」,而東方則有與之匹敵的「黃金蜘蛛城」,在阿奴迦耶王統治時期,曾有一座以黃金鑄造的城池,嵌滿了各種寶石和翡翠,城壁上浮雕有無數寶塔,故此得名,奢華璀璨已極,幾乎可與日月爭輝。不過此城非城,只是由於規模巨大,按古制十里為城,因此才得了一個「城」字。至於裡面有些什麼,或者說城中是否存在宮殿屋宇,從來都無法證實。
古佔人在「黃金蜘蛛城」上窮盡了傾國財富,從而一蹶不振,終於導致了後世衰敗滅亡的厄運,但入侵征服占婆的各個王朝,卻都沒有發現這座城池的蹤跡,所以大多數人認為:「那段歷史近乎空白,這座神秘莫測的黃金蜘蛛城,可能僅僅是個虛妄的傳說而已,未必當真存在於世。」
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外來者在越南老撾等地掠奪了大量文物,其中包括幾幅占婆國遺留下來的壁畫,裡面描繪著「四百萬寶塔之城」的圖形,給後世的研究者提供了許多寶貴信息。人們由此才發現「四百萬寶塔之城」的稱呼,其實並不確切,首先四百萬是個虛數,黃金浮雕中的寶塔究竟有多少,誰也說不清楚。另外它也不是一座城池,更不是神廟、牆壁、陵寢一類通常意義上的建築物。
從那些壁畫彩繪上可以看到它的形狀,大致是一個用金磚堆砌成的齒輪形建築,中部為橢圓形,外側有長短各異的八足向四周延伸,整體輪廓近似蜘蛛,近代學者對它的認識,大多來自平面壁畫及文獻資料,除此以外,別無考證,所以西方人都將它稱為「黃金蜘蛛城」,他們認為這只是占婆王朝的一個古老圖騰或符號,也不見得真有實物。
即使「黃金蜘蛛城」確實存在於世,也該是在北越和老撾境內,玉飛燕此刻親眼看到浮雕上的重重古塔,知道十有**正是占婆王的「四百萬寶塔之城」了,想不到竟會沉埋在了緬甸野人山的巨型裂谷裡,怪不得從來都沒有人能找到它的蹤跡。
世間對「黃金蜘蛛」這個神秘物體的認知,始終非常有限。只知道這座「四百萬寶塔之城」,是用無數鑄有浮雕的金磚堆積而成,從來沒有誰能夠解釋古人為什麼要建造它。另外古占王朝供奉的吠陀獸主,沒有真身,卻有數種奇譎怪誕的象徵體,蟒蛇與古塔,正是其恐怖之相,預示著終結和死亡。
玉飛燕感到這些「黃金浮雕」上隱隱散發出腐朽的死亡氣息,鬼才知道阿奴迦耶王為什麼要建造這樣一個「怪物」,而且「綠色墳墓」不惜代價地尋找此物,難道就只是為了黃金這麼簡單?「四百萬寶塔之城」裡是不是還隱藏著別的秘密?她又對眾人道:「咱們要想活命,還是離此越遠越好……」她正說到此處,就聽得黑暗深處,傳來陣陣枯木「吱啞」摩擦移動之聲,初時細碎微弱,旋即綿綿密密,刺得人耳骨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