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鋁制滾桶形貨艙,竟然是個碩大的彈艙,裡面裝載著一枚重磅「震動炸彈」。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英國皇家空軍曾裝備了一系列大型震動彈,最大的重達22000磅,被稱為「大滿貫」,威力十分驚人。
這種大型炸彈,大多是由「蘭開斯特」轟炸機從空中投放,專用於摧毀鋼筋混凝土澆鑄而成的堅厚地下掩體,由於炸彈高速墜下,爆炸後形成的衝擊波向四周擴散,會引發地震般的效果,所以又稱「地震炸彈」。可千萬別小看劇烈爆炸所產生的震動波,它對隱藏在坑道或防空洞裡的敵軍,具有很高的殺傷力。
司馬灰等人親身經歷過最為慘烈的「滾弄戰役」,那時政府軍為了打通伊落瓦底江防線,調集了許多重炮,反覆轟擊緬共人民軍固守的陣地。人民軍雖然事先準備充分,挖掘了很深的戰壕和掩蔽部,擺出了決戰姿態,可是在猛烈的炮火中仍然死傷慘重。在陣亡的那些人員當中,百分之九十都不是讓炮火直接炸死的,而是被重炮活活震死在了戰壕裡邊。此役之後,人民軍元氣大傷,再也無力與軍政府正面抗衡,不得不化整為零,轉入山區施行遊擊戰術。
所以他們無不清楚,別看蚊式運輸機裡裝載的貨物是顆舊型炸彈,可這樣的重磅震動彈,即使是放在今天,仍然是最恐怖的武器。一旦引爆了它,就算僥倖沒被當場炸為齏粉,也得被衝擊波震碎了五臟六腑。
司馬灰雖是急智,卻也想不到蚊式特種運輸機裡裝載的緬甸珍寶,竟會是如此一顆冷冰冰的「地震炸彈」,這件「生鐵鉈子」一般的事物,足有數噸之重,只憑探險隊裡的六個倖存者,怎能搬得動它?況且天底下絕無是理,哪個吃飽了撐的,會僱用探險隊到野人山裡尋找一枚重磅炸彈?
此時司馬灰深覺關於這架蚊式運輸機的事情,恐怕遠比他目前所瞭解的還要複雜許多。畢竟他們同玉飛燕之間本就路途有別,是毫無干涉的人。按照先前的約定,也僅是協助探險隊找到失蹤在野人山巨型裂谷中的運輸機,然後將機艙裡的「貨物」帶出去,可現在的情況急轉直下,他不得不向對方問個究竟。
羅大海也放出狠話質問玉飛燕:「實話告訴你說,我羅大舌頭可好幾天沒宰過活人了,手心裡正癢得難耐,你要是拿不出個講得過去的理由,就別怪咱爺們兒給你整出點顏色來瞧瞧。」
其實玉飛燕見了「機艙」裡的貨物之後,也是出乎意料之外,但她心中的確有些隱情,正想說與司馬灰知道,卻聽羅大海出言威脅,便沒好氣地說:「就你這姓羅的話多,我也實話告訴你,機艙裡裝載的只有這顆地震炸彈,它就是探險隊所要搜尋的貨物,不過並非要將它帶出野人山,而是就地引爆。別的事你們不用多問,只管照我說的去做就是。」
羅大海說:「你這話跟沒說一樣,唬弄鬼呢?讓你自己說出來,那是我羅大舌頭給你個面子知道不知道?別給臉不要臉。」
玉飛燕怎肯吃他這一套,冷笑道:「三張紙糊個驢頭,你好大的面子。」
羅大海一聽更是不忿,怒道:「我羅大舌頭遇上你這路土賊,真是黃鼠狼子趴在雞窩上——有理也說不清,只好拿拳頭說話……」
司馬灰見這二人都像是吃了槍子兒炸藥,說話犯沖,根本講不到一處,只好出言勸解。他對玉飛燕說:「這話可有點傷人了,大丈夫名在身不在,你要是這麼任意詆毀,我們只好恕不奉陪,立刻拔腿走人。」說罷招呼其餘三個同伴,作勢要走。
玉飛燕冷冷地哼了一聲,瞪著司馬灰道:「瞧你這副德興,一提回國就容光煥發,我認識你這兩天也沒見你這麼精神過,是不是在那邊有個小相好的?」
司馬灰聽她如此說話,也不免有些惱火:「你們家是賣醋的呀?」三人話不投機,越說越僵,而旁邊的俄國人白熊向來冷漠,他正在察看那顆地震炸彈的彈體結構,對別的事情毫不理會;karaweik則是拙嘴笨腮,別人也不拿他的話當回事;虧得阿脆加以勸解,才算是將這話頭引開。
玉飛燕冷靜下來,自知眼下勢單力孤,還不能把司馬灰惹惱了,否則難以收場,只好說明了事情經過,她這夥人確實受「客戶」所雇,進入野人山尋找一架失蹤的英國空軍運輸機。但她從沒見到過這位「客戶」的真正面目。只是獲悉這架蚊式特種運輸機裡,裝載著準備秘密運往大英帝國博物館的緬甸古物,而探險隊的任務就是進入地底裂谷,找到機艙裡的「貨物」。探險隊被提前告之——機艙裡的「貨物」非常危險。在出發前又會收到一件被火漆封住的密函,只有找到失蹤的「蚊式」,並且確認了艙內貨物的標記之後,才可以打開密函,依照函中所說的方式處理「貨物」。密函中的信息,以墨魚汁液寫就,字跡遇到空氣後,用不了多久便會消失無蹤,不留任何痕跡。
玉飛燕找到貨艙,看明瞭密函中的提示,才知此行目的竟是要引爆「地震炸彈」,而英國皇家空軍運輸機裡裝載緬甸珍寶一事,可能只是個掩蓋真相的幌子。
關於「客戶」的情況,玉飛燕只知道那是一位被稱為「綠色墳墓」的地下財閥,這個組織的前身,可以追述到組建於十六世紀的「不列顛東印度公司」。東印度公司在南亞進行遠洋貿易,販賣鴉片、走私煙草、大肆掠奪經濟資源,為大英帝國進行殖民主義擴張,同時謀取巨額利潤。英國政府授予了東印度公司各種權力,如壟斷貿易權、訓練軍隊權、宣戰媾和權、設立法庭審判本國或殖民地居民權等,幾乎成了英國政府的海外代理人。
可是盛極則衰,隨著工業資本的興起,依靠商業資本壟斷的東印度公司,終於避免不了破產解體的命運。但表面上消失的只不過是東印度公司的外殼,而它背後的真正操縱者,反倒借此擺脫了臃腫不堪的軀體,利用東印度公司留下的關係網,暗中結成了一股新的勢力,並且販賣情報、武器和毒品,藉著戰爭的機會收斂財富,控制著許多傀儡般的軍隊。其勢力深植各地,但行事低調隱秘,外界大多不知道它的存在。
雖然玉飛燕所知僅限於此,但她看了艙內的重磅炸彈上有特殊標記,依理推想,也不難猜出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這架蚊式運輸機和機艙裡面裝載的地震炸彈,多半都屬於「綠色墳墓」所有,野人山巨型裂谷地勢特殊,地底不僅濃霧障眼,另外裂谷中還有強烈氣流,如果利用轟炸機從空中進行投彈,根本無法判斷這垂直洞窟的深度,難以準確爆破,如果炸塌了裂谷,只會事得其反。而唯一能進入裂谷深處的載具,僅有設計獨特的蚊式特種運輸機。所以「綠色墳墓」才派人駕駛「蚊式」,攜帶地震炸彈進入裂谷,但也許是沒有預料到地底濃霧的威脅,運輸機上的駕駛員還沒來得及引爆炸彈,就已遭遇不測,所以還要利用別的敢死隊,繼續完成原定計劃,只是不知道這其中究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緣故。
玉飛燕解釋了事情的經過之後,又再次對司馬灰等人強調,反正進山來做這趟「簽子活」,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即便運輸機裡當真裝有緬甸珍寶,也落不到咱們自己囊中,如今面臨如此境況,當然是不可功虧一簣,只好繼續按照指令行事,引爆「地震炸彈」。
司馬灰心想,熱帶風團「浮屠」規模猛烈,為近幾十年來所罕有,若非有此機緣,我們這支探險隊也不可能避過致命的濃霧進入裂谷深處,現在要引爆這顆重磅地震炸彈,只是舉手之勞。不過這件事情非常蹊蹺可疑,「蚊式特種運輸機」憑借自身的特殊構造,可以進入到裂谷最深處,但它具體能夠降落在什麼區域,卻難以事先判斷。機艙裡裝載的震動炸彈不僅沒辦法再次移動,而且這地底空曠無際,震動炸彈的威力再大,終究難以完全覆蓋整個裂谷。這個計劃的結果根本不可預期,又為何會有人處心積慮要炸毀野人山的地脈?想來此事埋根極深,只怕牽扯不小。
但司馬灰又覺得僱傭探險隊的「綠色墳墓」到底想做什麼,是否與野人山裡埋藏的古老秘密有關,這些事情和緬共游擊隊的四個成員畢竟是毫不相干,何必理會?他察言觀色,見了玉飛燕的神情,就知對方已經沒有什麼隱瞞之處了,況且按道上的規矩,這些事本來可以不說,現在也沒什麼好追究的。
羅大海等人都和司馬灰看法相近,沒耐煩去深究底細,也不想多問了,只盼盡快做成了「簽子活」,然後再設法逃出野人山,眼下只等時機一到,就可以讓俄國人白熊動手引爆炸彈。
誰知這時又出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變故,那俄國人白熊仔細察看了地震炸彈之後,打手勢告訴眾人:「這顆炸彈上裝的是定時引信,想啟動引爆它非常簡單。但是可能由於受到嚴重顛簸,震動彈的引爆裝置受到損傷,無法修復,所以引爆後大約只有幾分鐘的撤離時限。這枚炸彈的威力太大,衝擊波覆蓋的範圍很廣,現在必須留下一個人負責引爆,其餘的人要提前離開,否則大伙就得同歸於盡。可最後留下引爆炸彈的這個人,肯定是逃不出去了。」
這個殘酷的事實,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潑下,誰的性命也不是白撿來的,哪個肯充作炮灰?司馬灰更是深知地震炸彈的威力,現在緬甸境內還有許多巨大無比的彈坑,多是當年英國飛機轟炸日軍掩體時留下的,簡直就像是天墜形成的隕石坑,坑內地表都呈波浪形一圈圈向外擴散,那裡邊多少年都寸草不生,震波所到之處玉石俱焚,真正是挨上就死、碰著就亡。
司馬灰心中一轉念,覺得誰也不該死,就對玉飛燕道:「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就應該懂得變通。實在不行咱就別管這顆炸彈了。你回去之後,盡可如此覆命,只說是已經引爆了地震炸彈,可惜這是個炸不響的臭彈,或者推說雖然引爆了,但威力不夠,沒能達到預期效果。反正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都無所謂,熱帶風團過後,地底仍會被濃霧籠罩,難道他們還敢到這裡來進行現場調查不成?」
玉飛燕立刻搖頭道:「絕不可行,你不知道綠色墳墓的情況,這些煙泡鬼吹燈的伎倆,可是瞞不過誰的。」
司馬灰不以為然:「在這種越是認真就越被當成白癡的年代裡,做人就不能太實在了,別忘了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千里眼順風耳,外人怎能夠知道野人山巨型裂谷中的發生了什麼?咱們這就六個人,我和羅大海、阿脆離開野人山後,都要穿越猛固河返回中國,咱們這輩子算是沒有再見的機會了,那俄國人又是個半啞子,再說他還不是照樣怕死?難道你怕星期天這四六不懂的小子說走了嘴不成?我看只要你自己不吐露,絕對是神不知、鬼不覺。」
羅大舌頭也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但規矩都是人定出來的,所以咱做人就不能墨守成規,該懂得避重就輕,只要這顆大麻雷子一炸,說天崩地裂那都是輕的,沼澤裡如此泥濘,憑咱這兩條腿,肯定來不及逃開,那還不得全體「看山勿噶」了?
玉飛燕被眾人勸得動了心,正想應允,忽聽背後傳來一陣冰冷低沉的人語聲:「i『mstaringatyou!」
(注——看山勿噶:緬甸語永遠健康的音譯)